抱着藍鯨的布偶貓

　　「不是吧？會長你要我們一下子就打大魔王了嗎？」

　　凡漢娜被伊爾法指名出來畫畫後，其他坐着的學生會成員都開始起哄。共事了一段時間，他們都知道凡漢娜的畫功可怕到什麼程度。

　　只見她拿着筆在白紙上劃了幾下，然後把紙夾在所有人都看得清的位置。剎那間，整個學生會室都靜默下來。

　　「會長，我們可以有提示嗎？」

　　學生會成員們看向凡漢娜作品的目光散渙，完全放棄只靠自己猜出畫作的題目。

　　看着極為抽象的作品，再看看手中那凡漢娜寫了答案的紙條。伊爾法也知道自己再不說什麼的話，他們是不可能猜出來了，便為他們縮小範圍︰「這幅畫的題目，是一種動物。」

　　得到提示後，成員們終於打起精神開始猜題目。

　　「動物……頭上有兩個尖角，是山羊嗎？」

　　「那長長一條的才是頭吧？」

　　「那一塊是翅膀嗎？」

　　直到沙漏倒空，答案都沒有被猜出來。當伊爾法把寫着「布偶貓」的紙條轉向成員們時，他們都吵着說遊戲難度太高了。

　　因為妹妹帶着警告的目光，凡漢娜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在霍爾辛的旁邊。剛坐下，她面前就出現了一幅畫。

　　「題目是你最喜歡的動物吧？」霍爾辛拿着用剛才的一點時間畫出來的作品，語氣中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紙上是一隻半蜷縮着的布偶貓，四爪抱着一條和牠一樣大的藍鯨。在霍爾辛的筆下，布偶貓蓬鬆的長毛和慵懶的神情都維肖維妙。

　　凡漢娜把紙接過來，手指在布偶貓和藍鯨依偎着的頭上撫過。

　　無雲的沙灘，一個龐然巨物癱軟在其上。

　　昔日傲人的體重成了牠呼吸減弱的原因。家園離牠只有一步之遙，卻是至死無法跨越的距離。

　　剛好在附近的幾名雷格特皇家學院學生聽到鯨魚擱淺的消息，特地走到沙灘觀塘這曾經的海中霸主。

　　他們看到幾個衣著破舊的人拿着刀，在鯨魚的屍體上割下一塊又一塊的暗紅色肉塊。

　　第一次親眼見到鯨魚的貝蘭達興奮異常。卻因為那始終是一具屍體，她也不好表現激動，只能用握緊姐姐手臂的方式抒發情緒。

　　為了不讓人把注意力放在表情怪異的妹妹身上，凡漢娜和同伴說起鯨魚的種種知識。

　　對這個的話題，眾人都只是做着傾聽的角色。平常較沉默的霍爾辛反而是回應得最積極的人，甚至為凡漢娜補充她也不清楚的地方。

　　「哥哥最喜歡的動物就是藍鯨啦！」當有人問起霍爾辛怎麼知道這麼多關於鯨魚的事時，伊爾法馬上幫哥哥回答。

　　在她身旁撐傘的德納斯扇着扇子，催促對話沒有斷過的兩人︰「兩位，能先找個不被太陽曬着的地方再繼續你們的討論嗎？」

　　被鯨魚勾起的好奇心過去後，幾個少年人已經不想再待在能把人燒着的陽光下。在佐伊的推薦下，他們在一間離沙灘不遠的咖啡廳裡坐了下來。

　　「藍鯨是世界上最大的動物，不是嗎？」路上，霍爾辛說起自己喜歡藍鯨的原因︰「可是牠們只會吃細小的磷蝦，甚至會被一些魚噎到。」

　　說着說着，霍爾辛的語氣變得輕飄飄的，凡漢娜開始覺得他不是在和他們說話︰「牠們不會主動傷害人。死後屍體會成為其他生物的養分、居所。」

　　「和天生所得不匹配的溫柔，到死都在奉獻的無私。你們不覺得這樣的生物很值得被敬重嗎？」

　　布偶貓和藍鯨，她和他最喜歡的動物。

　　只要知道這點，霍爾辛在畫中傳遞的信息可以說是露骨。

　　凡漢娜沒有意識到她看着畫的目光有多柔軟，也不知道自己雙頰已經泛起了紅暈。

　　而看到這些東西的霍爾辛沒再說話，只是在心裡嘆息着。

　　被伊爾法說中了。

　　他最後還是心甘情願地選擇了曾經刻意忽略、迴避的道路。

　　在兩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兩位妹妹露出了計劃得逞的笑容。

　　被貝蘭達拉着手臂的佐伊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看着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怒火。注意到這點的貝蘭達手上更用力，讓她沒有走近兩人的可能。

　　派對結束後，霍爾辛叫住了其中一位學生會成員，同時也是伊爾法的朋友。

　　灰髮的少年從衣服的暗袋裡拿出了一張摺起的紙。從紙的狀態來看，它分明被妥善地保存了一段時間。

　　「莉絲貝莎小姐，請問斯騰博格家的工房能做出這樣的飾物嗎？」霍爾辛打開了圖紙，讓莉絲貝莎能看清楚紙上的內容。

　　作為以寶石飾物起家的男爵家獨生女，莉絲貝莎立刻就看出了這個飾物的意圖，也猜到它未來的主人會是誰。

　　在一旁默默祝福兩人許久的她捂着嘴笑了笑︰「為了我親愛的朋友，即使要我親自上陣，我也會把這個飾物做出來的。」

　　從小把寶石工房當做遊樂場的莉絲貝莎雖然年輕，打造飾物的能力卻比斯騰博格家所有的工匠還要厲害。

　　受限於她過於脆弱的氣管，她的作品從未被當做商品，只以「斯騰博格家最高規格的禮物」的身份存在於世。

　　「霍爾辛，你總算踏出這一步了。」站在莉絲貝莎身旁的埃斯蒙特笑着說，眼神彷彿看到孩子懂得走路時，父母會露出的欣慰。

　　他接過圖紙放到口袋裡，又幫莉絲貝莎拿起椅子上的手袋︰「這次就不收錢了，當是我和莉絲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吧。」

　　「這麼說的話，我和你應該坐在新娘席還是新郎席呢？」莉絲貝莎沒有糾正埃斯蒙特的話，反而是順着討論起還未見蹤影的婚禮。

　　霍爾辛搖搖頭，只伸手把他們送走。

　　婚禮嗎？

　　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成真，他也該早點和父親還有爸爸媽媽討論一下了吧。

　　女生宿舍的走廊上，佐伊站在凡漢娜和貝蘭達的房間門外，說要告訴她們一個秘密。

　　硬是擠進房間後，佐伊神色凝重地看着凡漢娜︰「漢娜，你打算和霍爾辛在一起嗎？」

　　凡漢娜笑着，沒有對佐伊的話做出什麼多餘的反應︰「不，你怎麼會這麼想？」

　　想到派對上兩人親密的模樣，佐伊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並沒有把凡漢娜的話當真。她一副擔心朋友未來生活的樣子︰「你知道他們這些神選之人，身上有一個秘密嗎？」

　　她用手指了指眼睛，用說恐怖故事時的腔調說︰「他們成年後呀，就會看不見了呢！」

　　「你在開什麼玩笑！」第一個反應的不是凡漢娜，反而是從她進來開始就戒備着的貝蘭達。

　　貝蘭達緊張地看着姐姐，為霍爾辛辯護︰「如果是真的，伊芙怎麼會瞞着我？」

　　佐伊沒有管貝蘭達的話，走前握住凡漢娜的手︰「漢娜，這幾年來，我騙過你嗎？我也是不想你下半輩子要和一個瞎子一起生活，才會把這秘密告訴你們呀！」

　　雖然佐伊表現得真誠，凡漢娜還是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她用手磨蹭着另一隻手腕上的貓眼石手鏈，看向佐伊的眼睛比平日深沉了一點︰「我知道呀。」

　　她身旁的貝蘭達捉住了她的手臂，驚訝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量︰「姐姐？」

　　在她們對面的佐伊顯然也沒想過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愣了一會才組織好語言︰「即使如此，你還是要和他在一起嗎？」

　　為什麼？是和她一樣知道霍爾辛真正的身份嗎？為了能和妹妹過上好日子，所以寧願犧牲自己的未來？

　　凡漢娜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安撫着，眼睛還是盯着佐伊︰「不管我的選擇是什麼，應該和你沒有關係吧？」

　　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影響不到凡漢娜的決定，佐伊留下一句話後就離開了。

　　「你該認清楚自己的力量再做決定。」

　　和雙胞胎分開後，佐伊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讓家族的計劃有了一點進展。只是一天的時間，霍爾辛居然就無視了她的威脅，和凡漢娜表現得這麼親密。

　　是時候讓他知道祖薩雷塔家的力量了。

　　她陰沉着臉不斷在走廊上前行。突然，四周的景象都變得扭曲起來。

　　「咦……」佐伊只來得及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虛浮的腳步就令她整個人往前倒了下去。在她的身體撞向地面以前，轉角處有一隻手伸出來接住她。

　　淺棕發的少年像扛貨物一樣把她扛在肩上，示意身邊的少女把斗篷腳下來。

　　在兜帽之下的，是和佐伊一模一樣的臉龐。少女向德納斯微微鞠躬，代替剛才在路上的佐伊走向目的地。

　　佐伊在路上發生的事，留在房間內的雙胞胎毫不知情。佐伊離開後，她們還在討論着剛才聽到的事。

　　貝蘭達搖晃着姐姐的手臂，臉上帶了點被隱瞞的受傷︰「姐姐，霍爾辛會看不見的事是真的嗎？你早就知道了？」

　　凡漢娜沒有停止過輕撫貝蘭達頭頂的手︰「是真的呢，他親口告訴我的。」

　　「那伊芙怎麼沒有和我提起過……」貝蘭達捉住頭上的手，十指緊扣。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過了許久，眉頭緊鎖的貝蘭達不情不願地躺在床上，合起了眼。在她床邊輕哼安眠曲的凡漢娜也終於能夠休息。

　　她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在派對得到的畫作，對着月光仔細觀察。

　　深海中的巨獸，並不倚靠視力來辨明方向。擁有令人感到壓力的外表，不會無端攻擊他人。

　　「……確實是，很適合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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