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藍鯨的布偶貓 - 黑海

　　好痛。

　　第四支藥劑打入體內的一刻，霍爾辛整個腦袋都被這兩個字佔滿。本以為已經夠難熬的前三支藥劑，在此刻變得如同被蜜蜂螫了一下，即使疼痛，還是能咬牙撐過去的。

　　而現在，整個身體的骨頭好像都被打碎移位，肌肉也被逐絲逐絲地抽起、糾纏。腹中彷彿有十萬隻螞蟻在啃咬，麻癢中帶着無法忽視的痛楚。

　　在實驗中很少會出聲的霍爾辛，這時也忍不住叫出聲來。

　　頭痛得想撞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被束縛着的四肢卻只能徒勞地掙扎。

　　一陣暖流從腹中升起，緩解了一點疼痛。無奈很快就湧到喉間，讓剛冷靜了一點的螞蟻變本加厲起來。

　　快被黑暗籠罩的眼睛看着前方，一點一點地，把玻璃之後站着的男人的樣子刻進心裡。

　　母親呀……

　　求您記得他的惡行，讓惡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求您保護我的生命，讓我能夠見證他的結局。

　　求您展示您的信實，讓您承諾的事能夠成真。

　　霍爾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對創世神的禱告，慢慢合上了眼睛。

　　之後，他隱約感覺到自己被人從架子上抬下來，關進籠子裡運回那個缺乏燈光的房間。

　　雖然對外界還有一點感知，他的意識卻像浸在水中一般，浮浮沉沉的。他試着掙扎，身體還是不受控地不斷想往水底沉去。

　　鐵籠第六次被敲打，本來震耳欲聾的聲音被水層隔開後，只能喚回霍爾辛的一點意識。那點意識的雙手在水中劃了劃，又無力地垂下。

　　這點動作，連控制身體睜開眼睛都做不到。

　　只要他的意識沒有突破水面，他都只能這樣昏睡下去。

　　這是第六次了。

　　他計算過，被關在籠子裡的人只要在鐵籠第六次被敲打後還醒不過來，就會被送走。

　　他不會天真地以為那些人是被送到哪裡接受治療。

　　畢竟人死了之後，身上還是有些有價值的地方的。

　　而這裡工作的人們，絕對是寧願拿走那些地方，也不會浪費資源去照顧一個沒有作為生命被看待的存在。

　　被人拖出籠子時，耳邊傳來熟悉的叫聲。

　　對了，那個男孩。

　　最近他的牙齒重新長出來，不用再一塊一塊的餵他了。

　　能等到他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後才被送走，實在是太好了。

　　男孩聲音中的焦燥讓霍爾辛的意識又努力地想浮上水面。他的確做到了，但只是把眼皮撐開一條小縫，又無力地合上，意識再次沉向水底。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顛簸過後，霍爾辛背後又感受到熟悉的金屬觸感。

　　耳邊是一把詭異、失真的女聲，好像在問什麼問題。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得到了回答，她不再出聲。

　　周圍安靜得異常，霍爾辛不禁打起精神，把注意力都放在聽覺上。

　　只有一個人，身體有點虛弱。那人好像被什麼驚住了一樣屏住呼吸，突然就跑走了。

　　伴隨着再次靠近的腳步聲，是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接着，他被搬到只有薄薄一層床墊的床上，推到不知什麼地方。

　　搬動他的人力氣應該不算大，比起把他抬起，那人更像是扯動他的四肢，硬是把他拖到別處。或許是不熟練，那人甚至差點把他推到地上。幸好在那人拼命抱着他的腰和扯着他的衣服的力量之下，他最後還是躺了在另一張柔軟的床上。

　　這過程中，霍爾辛從柔軟的觸感和那人用力時發出的聲音，推斷出那人應該是女性。

　　真奇怪，他不該是被帶來這裡受死的嗎？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可不像是這樣呀？

　　難道是這位女士心軟了？

　　沒等霍爾辛想明白，他的手臂上傳來了熟悉的，被穿刺的疼痛。

　　果然，終於決定要把毒液注射到他體內了。

　　可惡，他還未找到逃跑的機會呀……

　　然而隨着液體流進霍爾辛體內，那陣擺脫不去的無力感漸漸消失了。

　　這次的藥劑，和他想像中的好像有點不一樣？

　　剛才還軟綿綿的四肢像得到水份的泥土，生機從深處慢慢被喚醒。連呼吸都有點費勁的胸膛，重新恢復正常的起伏。

　　至於他那還在水中的意識，忽然被什麼從背後頂了頂，直直朝着水面升去。

　　突破水面，霍爾辛的五感敏銳了許多。剛才要集中才能聽到的聲音，現在像找到缺口的水流一樣朝他耳朵灌去。一時間，他的耳朵中只剩下嗡鳴聲。

　　當他因為腦袋被聲音震得暈了，快要沉回水裡時，那把他托出水面的東西又頂了頂，讓他回過神來。

　　見他清醒了，那東西往他懷裡蹭了蹭，迫得他張開雙手把它抱住。

　　抱住了，霍爾辛才看清楚那東西的模樣。

　　那是一隻最多只有兩米長的藍鯨。

　　這隻比正常剛出生的同類還要小得多的小傢伙，高興地用嘴巴撞了撞霍爾辛的下巴。牠「噠噠」叫着向霍爾辛打招呼，從噴氣孔噴出的水珠淋了他滿臉。

　　真可愛呀。

　　霍爾辛摸摸藍鯨的嘴巴，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都回到水面了，他該清醒過來了吧？

　　看了看四周，天和他所身處的那片海都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它們之間的分割線。霍爾辛把手握成拳頭，又放開，如此重複了幾次。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所接收的訊息，卻就是沒有辦法睜開眼睛，或者控制自己的身體做出哪怕只是動動手指這麼微小的動作。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打算再把心神放在身體上，霍爾辛腦袋中就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就是呂詩雨改變的原因呀。」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霍爾辛總算是聽到能理解的話了。可能是直接傳到他腦中的緣故，即使女人說的還是這個世界的語言，霍爾辛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像是聽到什麼嚇人的聲音，小藍鯨一下子潛進水裡，讓霍爾辛單獨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

　　霍爾辛先是因為懷中失去支撐而沉了沉，接着才抬起頭，看到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女人凌空飄浮在水面之上。她看着霍爾辛，彷彿在她眼前的是圍着佳餚飛舞的一隻蒼蠅。

　　食客已經用畢生的財富換來這一頓美食了，總不能因為一點不如意把整桌食物放棄。但是這隻蒼蠅實在太煩人，不把牠解決了，她實在沒有辦法繼續愉快地用餐。

　　於是她一抬手，幾米高的巨浪朝霍爾辛席捲而來。在這般巨浪面前，任霍爾辛再怎麼敏捷，也只能像一隻落水的螞蟻一樣，眼睜睜看着巨捲把自己吞噬。

　　在巨浪來到他面前之前，霍爾辛背後的衣服傳來一陣拉力，把他提到空中，雙腳堪堪擦過浪尖。

　　「怎麼會！」本來氣定神閒的女人雙手連連揮舞，造出一個又一個巨浪。霍爾辛就這樣被叼着，在水面上左右閃躲。

　　可能是發現被自己晃來晃去的霍爾辛快吐了，那救了霍爾辛一命的東西忽然把他拋向空中。牠的全貌也終於顯露在霍爾辛眼前。

　　一隻毛色雪白的巨大短毛貓，有着一雙讓人想到蒙塵寶石的血紅眼睛。

　牠有多大呢？那巨浪在牠面前，就像一個小土　丘，輕輕一躍就能跨過。牠瞇起眼睛長長地喵了一聲，長尾朝霍爾辛揮去，纏在他的腰上。

　　霍爾辛把手搭在白貓順滑的毛皮上，看牠帶着自己向女人逐步靠近。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出現！這裡不是我的領域嗎？」女人瘋狂大吼着，本就波濤洶湧的水面因為她的情緒，又變得更加兇險。

　　然而不論女人喚起的巨浪有多高、多密集，白貓還是靈巧地避開所有巨浪，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沾上，左右跳着向目的地前進。

　　「別過來！走開！」隨着白貓的迫近，女人終是放棄了讓霍爾辛沉到水底之下。她雙手舉起，手臂在自己面前相疊。

　　這次，她呼喚的不再是巨浪，而是讓水流形成球體，把自己包裹在其中。水球表面是快速流動的水流，足以把任何靠近的東西切割成塊。

　　十分神奇地，霍爾辛腦中的聲音居然會被響亮的水流聲所影響。女人狂怒的聲音斷斷續續，難以理解她到底在說什麼︰「……詛……你們……好死……」

　　霍爾辛還沒能推斷出女人在說什麼，一隻通身漆黑的飛蛾已經朝着他飛來。牠邊飛，惱人的聲音就像是牠拍翼時的風聲一樣，不斷重複着︰「詛咒你們，詛咒你們……」

　　明明翅膀看上去被烈風一吹就會裂開，水面上的狂風卻沒有對黑蛾產生任何影響。

　　「不得好死！」離得近了，霍爾辛看到黑蛾張開牠和怪物一樣的口腔，露出凌亂的尖牙，尖叫着向他撲來。

ns 18.68.41.179da2

黑海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