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藍鯨的布偶貓 - 襲擊

　　帝國皇位第一繼承人的下落，是上等貴族最近離不開口的話題。

　　雖然皇室那邊完全沒有發放任何消息，那個孩子的身影在這兩、三個月來完全沒有出現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有的人認為他是因病只能留在皇宮裡；有的人認為他在遊歷程中遇險失蹤；有的人甚至認為他早已變成一具屍體，只是皇室礙於什麼原因沒有公開這個消息。

　　至於皇子真正的下落，只有他的父母和同為神選之人的妹妹知道。

　　森林的木屋裡，被皇都貴族們牽掛着的孩子結束了日常的鍛練，躺在草地上用寶藍色的眼睛盯着天空發呆。

　　在他數到第八朵飄過的白雲時，耳邊終於傳來這段時間裡變得十分熟悉的腳步聲。

　　比平常晚呢，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嗎？

　　而且……她的身邊好像一點太過安靜了。

　　男孩邊坐起身戴上面具，邊想着。

　　從林間小路走出來的是一個黑髮女孩，手裡一如既往地是裝滿了食材的籃子。

　　「你的狗呢？」側耳確定了女孩身邊沒有了往常粗重的呼吸聲和尾巴擺動間劃破空氣的聲音，男孩向她詢問。

　　不是男孩有多麼期待大狗的到來，而是近三個月裡，大狗從沒有離開過女孩的身邊。

　　回答他的是女孩輕鬆得和平常無異的語調︰「牠死了呢。」

　　「什麼？」

　　「今早進來的時候，在路上看到牠的屍體了，是被野獸咬死的吧？」

　　女孩的語氣和內容完全不符，讓人無法相信她的話。陪伴自己這麼久的生命死亡，不該是能就這麼輕鬆帶過的事情。

　　不管男孩怎麼想，女孩繼續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路上花費了比平時多的時間︰「剛剛為了把牠埋起來用了一點時間呢，我現在就去準備早餐。」

　　她為什麼能這麼輕描淡寫地接受大狗的死亡？只是因為她比起狗，更喜歡貓嗎？

　　不對，我們從未討論過喜歡什麼動物，我為什麼會認為她比較喜歡貓？

　　腦中再次沒來由地冒出的認知，讓男孩一時忘了回答女孩的話。女孩也沒有等他，拿着食材徑直進了木屋。

　　「你留在木屋裡不要出來，我到那裡看一看。」男孩心裡升起的不詳預感，向女孩揚聲吩咐一句以後，便在小鎮和木屋之間的小路上奔跑。

　　幾分鐘後，他停在一個小土丘前。新鮮泥土的氣味證明了它就是女孩剛為大狗建造的墳墓。

　　男孩沒有打擾大狗安息的打算，他只是仔細觀察附近的草叢，嗅探着這裡殘留的氣味。

　　為了不錯過線索，他在確定附近什麼人都沒有後就取下面具牽在腰帶上。只嗅了幾下，空氣中特有的騷味讓他肯定了到訪過這裡的客人是什麼。

　　「……熊嗎？」

　　可是印象中這裡應該不是熊的棲息地才對。

　　他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就被其他事物吸引走了注意。

　　遠處傳來的吼聲讓男孩縮起了瞳孔，順貼的淺灰色頭髮也微微豎起，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貓。

　　跑到這裡來時，男孩還記得要遷就腳傷而減慢速度。但是此刻他的腦中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只知道拔腿狂奔，甚至超越了受傷前的極限。

　　也多虧他這沒有顧及自己身體的瘋狂，等他回到木屋時，人立起來和木屋一樣高的棕熊還未闖入木屋。

　　或許是聞到男孩的氣味，棕熊停止了向木屋的進攻，扭頭便衝向他。

　　從牠的眼神中，男孩看見了發現獵物的喜悅和興奮。

　　這種眼神他只在一種動物上看見過。

　　——經過馴養，用來襲擊特定目標的猛獸。

　　所以牠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的嗎？

　　那麼，就別怪我下狠手了。

　　抽出腰帶上的小刀，男孩忍着右腿傳來火燒般的疼痛，借着自己衝向棕熊的力量把刀刃深深插入牠的眼中。

　　還要稍微再深一點……

　　這麼想着，他翻身跨坐在熊脖子上，雙手緊握着棕熊眼眶中的小刀。當他感覺到刀刃傳來突破了什麼的感覺時，上一秒還在因疼痛而不斷甩頭想把他甩頭的棕熊突然停住了所有動作。

　　真到棕熊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男孩才放鬆了手上的力度。只剩下一半刀柄還露在外面的小刀，甚至因為插得太深而拔不出來。

　　雖然以男孩的身體質素來說，剛才的戰鬥並不算什麼，但是傷處傳來的疼楚還是讓他滿身大汗，只能倒臥在熊背上一動不動。

　　過度使用的右腿像被架了在火上燒，還一跳一跳的彷彿皮膚隨時會被血液撐破，變成一團血肉模糊的可怕物體。

　　當然這只是男孩的想像，他的腿實際上只是紅腫起來，還沒到那麼可怕的程度。

　　只要休息一下，就能慢慢爬起來了吧？

　　幾個月前的經歷提高了男孩對傷痛的承受度，能冷靜地等待身體適應疼痛。和那時候不同，他並沒能等到自己爬起來看清楚傷處。

　　「我需要給你戴上面具的時間嗎？」女孩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傳進男孩耳中，提醒他現在該做什麼。

　　剛才忙着趕路，他居然忘了用面具將容貌隱藏起來。幸好女孩自從發現他不想被她看到面具下的樣子後，就一直配合着迴避這樣的場面。

　　等男孩掙扎着把面具戴好，女孩才走近，用指尖感受着他的傷處。偏涼的指尖碰觸到正發熱的肌膚，他理應對指尖的動向十分敏感。

　　然而他只從中確認到自己的腿已經痛得麻木了。

　　「發炎了呢。」幾秒鐘的時間，女孩肯定地說着︰「正常走路是不可能的了，我去幫你把拐杖拿來吧。」

　　脫離拐杖的一個月後，男孩的傷勢又回到只是比初遇女孩時好一點的程度。

　　木屋的壁爐中柴火燒得旺盛，火焰上方架着一個正煮着什麼的鐵鍋。鐵鍋內容物的製作者看到桌上的沙漏流光了沙子，就拿出一個木碗，從鍋裡盛了大半碗稠得和米糊一樣的深綠色液體。

　　碗裡散發出的苦味和草藥的氣味，足以成為任何一個普通孩子的噩夢。

　　然而應該是哭鬧着不肯吃藥的一員的兩人，卻平靜地成為了這碗藥的製作者和服用者。

　　因為藥湯的濃稠度，要等它冷卻到可以飲用的程度還有一段時間。可能是等得無聊，女孩說出從見到棕熊起就想不通的問題︰「這兩年來，甚至是幾個月前，我都沒有在森林裡見過熊的蹤跡呀？」

　　一直沉默着的男孩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這段時間，你先別進入森林吧。」

　　不等女孩作出回應，他就一股腦地把交換條件說出來，完全沒有給對方拒絕的機會︰「我會幫你採摘能賣錢的植物，每天放在大狗的墓前。」

　　「課堂的話……你有不懂的地方就在那裡插一根樹枝，我第二天會在那裡等你。」

　　女孩思索一下，發現男孩話裡忽略了的地方︰「你的傷還沒好呢。」

　　要是她不在，一不注意就會亂來的男孩隨時會讓傷勢加重的。

　　下意識把自己的身體放到最後考慮因素的男孩愣了愣，在承諾中加上一項︰「……每星期讓你檢查一次，這樣沒問題吧？」

　　「有點太久了，不過你覺得足夠了的話，那就這樣吧。」

　　在限制女孩進入森林的第三個月，男孩終於從白貓那裡得到會有人接他回家的訊號。

　　他手上的藍蝴蝶屍體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彷彿生命的氣息還沒有從牠身上離開。

　　因為從小的教育讓男孩十分尊重代表創世神的藍蝴蝶，他特地在木屋附近挖了一個小坑，把蝴蝶屍體安葬。用泥土完全掩埋屍體後，他還雙手交握在胸前，為蝴蝶的亡魂禱告。

　　禱告結束後，男孩低語一句︰「最後一天了。」

　　他把今天採集到的植物放在籃子裡，朝着約定的方向前進。

　　太陽升起前的時間，森林裡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男孩在暗黑的環境中發揮了非人的視力，聚集的光線讓那雙眼睛彷彿兩團小小的火焰。

　　不一會兒，男孩就到達了目的地。

　　可能是地裡有肥料的緣故，那片草地有一塊長得特別茂盛。男孩把提籃放到那塊地的中央，比小腿還高的雜草一下就把提籃遮掩住。

　　某種程度上，是大狗在保護着這個籃子呢。

　　他拿出早就寫好的道別信，想了想，又把手腕上的貓眼石手鏈脫下來，將它們一起放進籃子裡。

　　這是他第一次手工課時的作品，如果女孩不嫌棄的話，再見面時他就能一眼將她認出來了。

　　雖然他必須在當時是非皇室成員的狀態下就是了。

　　這個裝着植物、手鏈和信件的籃子，就是兩個孩子間最後的聯繫。

　　直到幾年後，一對孤兒院出身的雙胞胎以近乎滿分的成積，從偏遠小鎮搬進皇都裡，成為雷格特皇家學院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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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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