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格特皇家學院的禮堂內再次點亮了巨大的水晶吊燈,數十支香薰蠟燭同時燃燒,讓整個空間都充滿了淡淡的香氣。
這次宴會的主角,是來自帝國各地的學生會成員。而皇家學院的學生會成員們作為主辦方,自然就擔起了幫客人們認識彼此的任務。
無論一開始多麼抗拒,當霍爾辛升上六年級以後,伊爾法還是接替了哥哥作為會長的位置。已經十七歲的她穿上深色禮服,在宴會中表現得落落大方。
在禮堂的另一邊,穿着薰衣草紫長裙的少女黑色長髮挽起,正和幾位其他學院的學生會成員閒談。
突然,她的眼角瞥見偷偷摸摸往出門走去的身影︰「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哦。」
和她們說完後,凡漢娜提起裙子前端快步接近那個少女︰「貝拉,你要去哪裡?」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抖了抖,轉過來時滿臉是心虛的笑意︰「就……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嘛。」
看穿妹妹想做什麼的凡漢娜沒有揭穿她的謊言,只是取下自己的披肩圍在她頸上,又整理一下她的披肩。確保她不會因為待在下雪的室外而着涼後,才把食指放到自己唇上,向她眨了眨眼睛。
知道姐姐是願意幫自己打掩護的意思,貝蘭達露出了進到禮堂後最燦爛的笑容,大力地抱了抱包容自己任性的姐姐。
等妹妹的身影消失在滿是飄雪的夜色中,凡漢娜才轉過身要回到剛才的談話中,卻見到靠近門口的沙發上,一個灰發少年不知在那裡坐了多久。
「她早晚會被你寵壞的。」他抱着胸靠在沙發扶手上,點明了自己見證貝蘭達逃走的整個過程。
「那也沒有關係呀。」凡漢娜笑容不變地坐到了沙發的另一端。
礙於沙發的大小,兩人之間只有一個前臂的距離。霍爾辛注意到這點,馬上就換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着。
凡漢娜沒有在意他刻意的疏離,接着剛才的話說下去︰「就算貝拉剛才遇見的是伊爾法,她也能成功走掉的。」
親眼見識過無數次妹妹對摯友的縱容,霍爾辛不得不同意她的話。
面對為自己的世界帶來色彩的恩人,伊爾法總是不自覺地把底線一次又一次的往下移。要不是貝蘭達懂得分輕重,學生會會因為一個人而崩潰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也是多虧了從小對她無條件讓步的姐姐。為了不讓姐姐受傷,她才能養成這麼自制的性格吧?
不想繼續無意義的話題,霍爾辛選擇用稱讚凡漢娜在宴會中的表現來把對話引到下一個話題去︰「比起兩年前,你的禮儀進步了很多。」
從前不肯聽話的學生兩年前突然願意按着他的建議去改變自己的言行,讓頭痛了許久的霍爾辛很是欣慰。
因為她的改變,學院中對凡漢娜的不滿也減少了許多。但是在同時,關於兩人關係的種種猜測也變得越來越多。
為了提醒凡漢娜不足的地方,霍爾辛的空閒時間幾乎都花費在她身上。兩人其實私下開始了交往的傳言在學生間傳開。
因為不想傳言變得誇張,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霍爾辛總是留意着自己和凡漢娜的距離。
至於凡漢娜,她一如既往地把傳言視如無物,完全沒有改變自己行為的意思。
恐怕在她心裡,那些傳言就和笑話一樣吧?
霍爾辛心想着,忽然聽到腳步聲從場內的方向傳來,慢慢靠近兩人的位置。
他們轉過頭來,從轉角位置出現的正是追着貝蘭達腳步而來的伊爾法。
和宴會的參加者都打過招呼,這個不盡責的會長把剩下的事都交給佐伊和黛安,自己先走出來透透氣了。
因為遠離了供暖的範圍,伊爾法把披肩往自己身上裹得更緊了些。她先四處張望,確認好友如她所料地不再待在這裡了,才慢慢走向沙發坐在凡漢娜在旁邊︰「我沒有打擾你們吧?」
妹妹出現以後,霍爾辛才終於放鬆了自己過於端正的坐姿︰「是又怎麼樣,我還能趕你走嗎?」
明白他在擔心什麼的伊爾法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在會場中的成熟形象蕩然無存。
三人又隨意地聊了會天,直到突然衝進來的學生破壞了這輕鬆的氣氛。
用能把門弄壞的力氣打開門的學生看到學生會會長就坐在入口處,沒空撥走肩上的積雪,馬上就衝到伊爾法面前︰「會長!家政室那裡……爆炸了!」
最先給他反應的不是還在驚訝中的伊爾法,而是立刻站了起來的凡漢娜︰「你是說近噴泉的那間家政室嗎?」
他點頭過後,在場的三個人都看着凡漢娜面具般的笑容逐漸崩裂,眼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危險光芒。
把妹妹每天的行程都熟稔於心的凡漢娜肯定,她的妹妹偷偷離開後一定就在那間家政室裡做她們的生日蛋糕。
熟悉她們姊妹的伊爾法馬上反應過來她問這個問題的意思,提起裙子就視腳下的高跟鞋如無物一般向家政室的方向衝去。
凡漢娜也想跟上伊爾法的腳步,只是她畢竟無法和神明偏愛的人相比,沒幾步就腳一扭跌坐在地上。
為了阻止她再勉強自己,霍爾辛一邊按着她的肩膀,一邊吩咐一路衝來快喘不過氣的學生︰「深呼吸冷靜一下。聽着,我需要你進去找德納斯‧艾吉諾爾,就是禮服顏色最多最鮮豔的那個。向他說明發生了什麼事,別讓其他人聽見。」
等學生離開後,霍爾辛才拍拍凡漢娜的肩,輕聲安撫︰「別急,我扶着你,慢慢站起來好嗎?」
從少女抬起的眼中,霍爾辛看到從前被隱藏在微笑面具下的瘋狂,正在逐漸擴大的裂縫中探出它的爪牙。
他開始擔心自己控制不了這個隨時可能發瘋的人了。
幸好他預想的情況沒有發生。凡漢娜很快就順着他的力度起了身,慢慢走向門口。
因為腳踝扭傷了,凡漢娜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要加快速度,她只能選擇讓霍爾辛承擔自己的大部份體重。
帶着傷者,兩人的速度自然比平常要慢。他們只是在前往家政室途中,伊爾法已經折返回來,向他們說那裡的情況︰「他們說貝拉被送到醫院了!」
隨着伊爾法的話,霍爾辛的手臂被抓得生痛,甚至讓人懷疑那些指甲有沒有穿透層層布料,在皮膚上留下傷痕。
剛才狀況就不太妙的凡漢娜再次露出笑容。只是和那雙帶着殺意的眼睛結合起來,這個笑容透着一股無法忽視的詭異。
見不能再拖下去的霍爾辛只好選擇能做到最快的移動方式︰「伊爾法,準備去醫院的馬車。」
然後他抓住凡漢娜雙臂,把她整個人前後搖了搖,希望能喚回她的一點理智︰「凡漢娜,我可以把你抱上馬車。我相信你知道這麼做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所以……」
「抱吧。」他話還未說完,凡漢娜就推開他的手,更主動環着他的脖子︰「我說過了,貝拉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要。」
她都這麼說了,霍爾辛只好把學院裡那些對二人的關係不好的猜測拋到腦後,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放在她膝蓋下,把她帶離地面。
他們本就有一個頭的身高差距,加上霍爾辛那在神明祝福下的力氣,凡漢娜的體重對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兩人的速度和剛才相比,就像是人和馬匹那般。
很快,霍爾辛就把凡漢娜送上馬車,把她交給自己妹妹照顧後便回去了。學生會會長突然離開宴會,他身為前會長必須去代替她的位置。
臨走前,他脫下禮服的外套,披了在凡漢娜肩上︰「你先披着,別凍着了。」
他和伊爾法交換一下眼神,這才真的走了。
馬車上的凡漢娜握緊了外套的領口,在伊爾法的安慰聲中前往醫院。
宴會結束,人群散去。會場中只剩下學院的學生會成員和前來幫忙的霍爾辛等人。作為副會長的佐伊正和成員們討論宴會中的表現。霍爾辛和德納斯坐在另一邊,等討論完結後再以前輩的身份說一些建議。
等得無聊了,德納斯勾着霍爾辛的肩開始說悄悄話︰「過不了多久,學院裡又要傳出你和凡漢娜的緋聞了。」
因為神選之人的稱號,弗蘭斯兄妹本就彷彿自帶聚光燈一般矚目。他們先後在宴會中消失,霍爾辛再回來時還衣衫不整,連外套都不見蹤影。種種意想不到的事情,自然成為了宴會中最熱門的話題。
而且霍爾辛抱着凡漢娜奔跑的一幕,還落入了一些靠近噴泉那邊的窗戶的學生眼中。
這下有了證據,恐怕要平息傳聞就不是易事了。
「說真的,你還是沒有那種打算嗎?」礙於學生會還在不遠處,即使壓低了聲量,德納斯還是沒有明說他說的是什麼打算。但是前不久才和他討論過這件事的霍爾辛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有,先別提身份地位的差距,她不是願意為了誰被束縛的人……除非那個人是她的妹妹。」
無論是皇宮還是神殿,霍爾辛都想像不到凡漢娜在裡面生活的樣子。
這對雙胞胎已經在計劃畢業後走遍全大陸的事了。凡漢娜怎麼可能願意離開妹妹,餘生只待在皇都裡?
何況在她心裡,霍爾辛應該只是「妹妹摯友的哥哥」這種定位而己,對她的重要性甚至都比不上伊爾法。
見好友又陷入了壞情緒之中,德納斯拍了拍他的背,為他打氣︰「你這人就是自己一股腦地想太多,你怎麼能肯定結果會不好呢?」
「我問過父親了。」然而霍爾辛的回答讓他始料不及。他甚至嚇得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在霍爾辛的背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德納斯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讓目光全都聚過來的學生會成員們回到自己的會議中。
等眾人的注意不在他們身上了,德納斯才焦急地問霍爾辛︰「你問過他了?他怎麼說?」
「父親對我的期望很高,我怎麼能對他有所隱瞞?」霍爾辛理所當然地回答。
神選之人從小在神殿長大,對祭司長的敬重可以說是到了信仰的程度。所以德納斯對霍爾辛輕易就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並不感到意外,他在意的是霍爾辛得到怎麼樣的答覆。
「父親說,她終會選擇離開我。」說完,他把臉埋在雙手之間,不論德納斯再怎麼問都不再透露更多內容。
那時他剛平復好因為躲避殺器而凌亂的呼吸,向祭司長說出自己剛意識到對某人的在乎。他還未說出少女的名字,座位上的男人已經看穿了他的內心。
「那對雙胞胎的家不在這裡。」祭司長用權杖擊地,讓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後裔留心聽自己的話︰「為了妹妹,她終會選擇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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