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 by W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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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打仗?」收到消息的拉斐爾先是訝異,隨後便了解到「王子帶軍出征」這件事的重點其實在於宣示王族權威,尤其近幾年來貴族權力不斷抬頭,這應該又是父親另一個打擊貴族勢力的計策。
「啊哈,看來你老爸這次給的任務還挺難搞的——和恐怖份子打仗,虧他想得出來。」克里斯慵懶地躺在沙發上。
「我只能說『兒臣遵旨』囉。」拉斐爾把令狀拿給克里斯看,在一台繪有層巒疊翠的綠色鋼琴前坐下。
「在英明神武的拉斐爾王子領軍下,那些恐怖份子必然潰不成軍、望風而逃!」克里斯揮著令狀,大呼小叫:「喔!我彷彿能看到王子凱旋而來的那天,全蘭提斯人民都擠在城門大道,熱烈歡迎他們的王子!」
拉斐爾彈錯了一個音,透露出他心裡的慌亂。
「你一定沒問題的。」克里斯察覺地說。
「話說回來,你不一起去嗎?」拉斐爾點著頭,重新幫曲子打拍子。
「不了,我喜歡在王宮裡玩捉鬼的遊戲。」
「好吧。」拉斐爾的語氣如同變得平穩的琴聲,隱匿起失望的情緒。
「黑石郡一點都不好玩,要我去那種充滿煤灰黑煙的地方,我寧願留在這裡,天天睡到太陽曬屁股!」克里斯開始在手指上滾動硬幣。
「那我帶彗星去好了。」拉斐爾說。
彗星在棲架上愉悅地鳴叫了一聲。
「看吧,你沒有我也沒關係,你只愛彗星。」克里斯哼了一聲。
「少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拉斐爾微笑。
「對了,老弟,還記得滿天節遊行轎上獻唱的共鳴者艾蒂亞嗎?」
「當然囉。」拉斐爾的琴聲換成了艾蒂亞吟唱過的聖曲。
「發生有趣事了呢……你聽過和『共鳴者』有關的傳說嗎?」
「聽過一、兩個故事吧。」
「哦?你聽說過什麼?」
琴聲陡然停下。克里斯雖然問了問題,但似乎不介意拉斐爾有沒有回答,依然把玩著他手中的硬幣。很久以前的一段對話浮現到拉斐爾的心頭。從小加圖就喜歡故意拿和諸神有關的問題刁難拉斐爾。
「拉斐爾,你從這個『跛子能跳舞』的故事裡得到什麼啟示?」
父親這麼問過他。拉斐爾保持沉默。他知道無論他回答什麼,都一定是錯的。
「這是一個簡單不過的騙局。為了能快速吸引民眾目光,這些神棍一開始就串通好演出一場名為奇蹟治療的戲碼。只有蠢人才會上當。你應該不會喪失判斷力,成為那種狂熱愚蠢的信徒吧?」
拉斐爾自然不願搬出父親那套說詞,但他的心思卻打結了。
「我聽過一個關於伊絲共鳴者的故事。他以奇蹟治療所有前來求助的病人。」
「對!就是奇蹟治療!」沒想到克里斯卻對拉斐爾的輕描淡寫非常興奮。「艾蒂亞讓奇蹟降臨了!下次你受傷,我就帶你去找艾蒂亞!」正說著,克里斯露出賊笑,冷不防地把手上那枚硬幣筆直地朝拉斐爾射出去,命中頭部。「哎呀!不小心手滑了。」
「克里斯,這會痛耶。」拉斐爾嗚了聲。
「讓你受點傷,好去見聖潔的伊絲共鳴者!」
克里斯乾脆從口袋再掏出一把硬幣射向拉斐爾,後者則拿起旁邊的樂譜擋住,彗星也拍動巨大翅膀要加入戰局。
「諸神在上!老弟,別讓彗星亂飛!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哈,彗星,過來⋯⋯克里斯你怎麼又趁機丟硬幣!你到底哪來那麼多硬幣?」
「我錢多啊!」
「帶這麼多硬幣在身上不重嗎?」
精力充沛的少年們打鬧起來,玩心大起的拉斐爾也沒有注意到被吵鬧吸引而來的急促腳步聲和敲門聲,得不到回應的瑪莉阿姨緊張地打開了門,一個鈷藍釉花瓶恰好滾到她的腳邊。
「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王子的房間跟被炸彈炸過一樣悽慘!」瑪莉阿姨被眼前的光景嚇了一跳,用高八度如唱歌劇的聲音轟炸整個房間:「諸神見證啊!這樣還能住人嗎?」
克里斯早已雙手摀住耳朵;彗星則炸了毛,拉斐爾趕緊安撫著彗星把她帶回棲架上;跟著瑪莉阿姨進來的凱,自動放下手中的白色軍服,默默開始整理一地的凌亂。
「女人啊,真是太麻煩了。」克里斯搖搖頭。「我看這裡還是和天堂一樣舒適啊?」
「克里斯大人,你的心智還停留在五歲嗎?」瑪莉阿姨瞪向現場唯一可能的始作俑者。「除了搗亂以外你也該學習何謂安靜的禮儀!」
「好的,沒問題,安靜的瑪莉阿姨!」克里斯舉手敬禮。
「少來那一套。」瑪莉阿姨笑著,一邊將帶來的繡花布包放到鑲嵌珍珠母貝的小桌上展開,房間頓時浮動著一股香氣。「黑石郡可不是個乾淨的地方。親愛的姪子,這是我親手做的檸檬草香皂,使用之後讓人神清氣爽喔。」
「謝謝阿姨,這香皂的味道好好聞。」拉斐爾對瑪莉阿姨使出他最迷人的笑容。
「拉斐爾啊,你笑得這麼燦爛,是不是克里斯那傢伙又偷偷在我背後扮鬼臉?」瑪莉阿姨瞬間回頭,把作怪的克里斯逮個正著。
「阿姨妳太懂克里斯了。」
「老弟你居然出賣我!」
瑪莉阿姨笑著搖搖頭。「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一對活寶。」
拉斐爾來到衣帽間站到全身鏡前試穿白色軍服。凱細心幫他調整衣服,瑪莉阿姨也在一旁評論版型哪裡要修改,還是搭配怎樣造型的軍帽與披風,或去拿不同的靴子要拉斐爾換穿。
「老弟,你看起來非常完美,絕對足以展現王權最完美的一面。」克里斯在沙發上打了個呵欠,又把玩起硬幣。「除了你定型這套華麗的軍服花多少時間?諸神在上,過兩小時了。我鬼故事都說盡了。」
「克里斯大人,你沒有別的的話題嗎?哪來那麼多恐怖鬼怪,你的人生聽起來真可憐吶。」瑪莉阿姨忍不住回應克里斯,同時將帶著毛絨的白披風掛在拉斐爾身上打量。「這件披風也不錯,除了飾釦得換個更加閃亮的。」
「瑪莉阿姨,戰場上似乎不該穿得太閃亮,可能會很危險。」拉斐爾擔心地說。
「親愛的,你是國王唯一的兒子,不會到最前線的。你大概會負責一些閱兵儀式和演講。」瑪莉阿姨篤定地說。「或者換看看那件深藍色披風。」
又過了一小時,這段時間克里斯在旁邊吃起下午茶,彗星也飛進來看為什麼拉斐爾一套衣服穿這麼久,並叼了一個玩具自娛。
「好了。」凱終於說。「請殿下脫下,我來把它拿給裁縫修改細節。」
長時間維持筆挺站姿如人形台的拉斐爾悄悄鬆了一口氣。
「凱,我想既然要馬上出發,也別費心打點行李了。再準備一套同款套軍服去換就好?」拉斐爾在鏡子前轉了轉瞧瞧最終版本。
「殿下,那樣不太夠。」凱猶豫地說,一邊協助王子脫下軍服。「會帶五套軍服,以及二十套不同場合穿的禮服。」
「噢,我以為出征會從簡。」拉斐爾裸著上身,穿上原本的絲綢襯衫。
「老弟,你別替凱瞎操心。我們這些少爺在日常生活上和小孩沒兩樣,對出一趟遠門需要準備多少東西從來沒有概念。這些事交給專業的就好。」
「凱,和往常一樣,行李麻煩你了,謝謝你。」拉斐爾換回了傳統宮廷華服。
「我一向樂意替殿下服務。」凱拿小掃帚掃平王子衣服上的褶皺和肩膀上的灰塵,這樣衣服才算換穿完成。
「我們都很樂意替殿下服務。」克里斯坐膩了,站起來跑去衣櫃裡看還有什麼衣服。「老弟,你睡衣放哪呢?我告訴你,一定要帶睡衣,睡覺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事情……喔,你這套禮服縫有金珠的花紋繡飾設計的真好看,這湖水綠的緞料我也喜歡。」
「克里斯,別把衣服都抱出來。啊,小心!」拉斐爾想提醒克里斯注意腳下。
抱著一疊衣服的克里斯看不見腳下,下一步便踩到了方才彗星丟在地上的皮球玩具,腳一滑,直接撲倒到手中的衣服堆裡。
「克里斯你還好嗎?」拉斐爾問的時候,身邊傳來一串啾啾鳴叫。「……彗星笑了。」
「克里斯大人,連鳥都笑你。」瑪莉阿姨跟著掩嘴呵呵笑。
「我的玻璃心受傷了。我回旁邊沙發睡覺好了。」克里斯爬起來的時候,抓了幾件衣服亂扔出氣。
「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過也許你可以先幫忙把地上的衣服都搬到那張桌上,這樣凱會比較好收拾。」拉斐爾搖搖頭,然後他瞅了眼時鐘。「沒想到已經這時間,我該走了。」
「怎麼?你老爸和你有約?」克里斯捧著衣服問道。
「是的,我該去見父王了。」
「噢,親愛的,陛下要行前訓話?」瑪莉阿姨緊張地雙手交握。她對拉斐爾的動向和情緒,甚至比拉斐爾自身還要關心。
「沒事的,瑪莉阿姨。」拉斐爾反過來安撫她。「父王要幫我引薦一位將軍而已。」
「保重喔。」瑪莉阿姨還是擔心。「希望將軍人不錯。」
「聽說是位年輕的將軍。」拉斐爾笑了笑,打開房門,沒說出心中的困惑與那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
如果只是要引薦將軍,為什麼要去紀念歷代先王的統治者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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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爾準時來到統治者大廳。他的父親與一名王國軍軍官已經站在大廳中央等他。
高階軍官身著類似於他的白色軍服,且其上頭有著金色雙排飾釦。最搶眼的是那紫色的領子。唯有皇室賜與殊榮的人才可以使用紫色,表示國王對其信任如同自己的家人。
「拉斐爾王子,這位是白隼‧霍爾札特將軍,來自軍事名門、統治冰域的霍爾札特家族。」加圖朝白隼一揮手。
白隼朝拉斐爾敬禮,面色肅穆,舉手投足宛若機器般精準,一看就知道相當訓練有素。在這樣的環形封閉空間下,這名軍官散發出一股莫名的威壓,拉斐爾不禁緊繃起來。
拉斐爾謹慎地向白隼點頭致意。一頭參雜白絲的深色頭髮近乎灰色,讓拉斐爾以為對方應該有點年紀,不過再仔細一瞧,白隼的臉龐出乎意料的年輕,估計約三十歲上下,合身的軍服突顯出精壯的體型,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這名將軍肯定經過了長年的鍛鍊。
「拉斐爾王子,我任命你為這次任務的指揮官,」加圖宣布:「而白隼‧霍爾札特將軍為這支軍隊的團長。」
「兒臣遵旨。」拉斐爾鞠躬。他頓時明白父親的用意。原本王子沒有任何實權,但藉由此次出征所獲得的微薄兵權,他可以感受到父王企圖一點一點地將王位繼承人的重擔加諸在他肩膀上。
「以及,」加圖沉聲宣布第二件事:「白隼.霍爾札特將軍,從此刻起,你將為王子拉斐爾.白瑞瑟斯的守護者。」
「是,」白隼恭敬地向拉斐爾單膝下跪。「以蘭提斯王國軍的鮮血與榮耀為名,拉斐爾王子殿下,我發誓向您效忠。我將守護您的安全,即便於危難之際,我也願意犧牲自己捍衛您的生命。」
拉斐爾輕吸了一口氣,眼前的情景簡直是排練過的。
「白隼‧霍爾札特,我接受你的誓言。」拉斐爾拔出紫羅蘭,將劍尖輕點在將軍的右肩上,慶幸自己對於這道臨時考題,還記得一些儀式用的台詞,拼拼湊湊應該能順利過關。他字斟句酌地繼續唸誦:「我發誓將不令你進行不義之事。願你堅守騎士精神,朝崇高的榮耀奮鬥,以正義之名,在未來的道路上找到屬於自己的光明。請起身。」
拉斐爾屏息望著白隼站起,恢復為讓他倍感壓力的身高。白隼淡漠的眼神望著他,什麼話也不說,讓拉斐爾不禁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自己方才哪裡做得不對。
「將軍,你先下去準備出發事宜吧。」加圖直指著大門。
白隼先對國王行禮,然後對拉斐爾微微鞠躬,剛毅臉龐的嘴角微微牽起。拉斐爾不確定那是否是個笑容,但冰藍色的眼眸流轉間似乎閃過一絲熱切的火花。「國王陛下,王子殿下,在下告辭。」
白隼離去後,加圖以他慣常的不信任眼神打量著拉斐爾。拉斐爾在心裡告訴自己剛剛做的應該無從指責,但仍本能地武裝起來,準備迎接父親的砲火。
「這是你第一次帶兵出征,你應該明白,你代表著王國與王權。照我給你的兵力,平定幾個亂賊應該不難。」加圖冷冷地說:「我先警告你,如果你敢帶著恥辱和失敗回來見我的話,那麼等著你的就不會是舒適的王宮了。」
「父王,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拉斐爾用堅定的語氣說。
「很好,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栽培與期望。」國王手一揮。「你可以離開了,指揮官。」
歷代先王的雕像俯視著他,直到他關上門,依然能感受到身後沉默的視線穿過了牆,壓在他身上。不能失敗。在走回房間的路上,拉斐爾的腳步益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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