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 by 年糕 X W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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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打針!不是說有聖女姐姐嗎?」
伊絲神殿門口新增的診療區裡,一個小男孩正嚎啕大哭。儘管一同前來的母親不停安撫,他依舊不肯伸出手臂。
「汪!」
雪花小步來到小男孩的身邊。小男孩忽然停下了哭泣,忍不住伸手撫摸毛茸茸的大狗。貝兒很自然地牽起孩子的手,露出甜美的微笑。
「勇敢喔,沒什麼好怕的。」
眼看任務就要成功,沒想到小男孩再次放聲大哭。「有妖怪!」
「神殿裡不會有……」貝兒注意到身後冒出了一道陰影,轉過頭去,卻跟著被一張纏滿繃帶的大臉嚇得尖叫。「哇啊啊啊!」
一個重心不穩,貝兒跌坐在地上,雪花趕緊湊上前關心。
「哈哈哈哈哈!」看到貝兒狼狽的模樣,那張大臉笑得很開心。
「呃,先生,這裡是不能隨便進來的……」貝兒站起身,拍拍裙子。她原本以為是哪個意識不清的病患不小心闖入這裡,直到她注意到凌亂的金色瀏海落在海洋般透徹的藍眼前,才發覺剛才的笑聲很熟悉。「克、克里斯?」
「咧——」克里斯朝小男孩比出手爪,做出張牙舞爪的姿勢。「如果你不乖乖打針,惡魔就會來抓你喔。」
小男孩哭得更加淒厲,躲進母親的懷中。
「伊絲神的慈悲啊!」貝兒無奈地扶額,下一刻發出怒吼。「克里斯你快滾!」
克里斯早已一溜煙不見蹤影,雪花機靈地偷偷尾隨上去。小男孩雖然還是哭哭啼啼,但倒是乖乖地把手伸出來。貝兒立刻手腳俐落地打完針,並拿棉花球按上他的傷口。
「好了好了,沒事,那是一個腦筋有問題的壞哥哥,不要理他。」貝兒提醒道:「要按五分鐘,不然會瘀血喔。」
但小男孩呆立原地,張大嘴巴伸手指向貝兒後方。
「快按住棉花球,要不然……」克里斯緩緩地從牆後探出頭,陰森森地說。
貝兒轉身抽出放在櫃子邊的手杖,狠狠敲了克里斯一記。雪花發出嗚嗚低吼聲,作勢要撲向克里斯。
「雪花,我們把闖進神殿的惡魔趕出去!」
「汪!」
「儀祭姊姊加油!」
一陣喧鬧後,克里斯發出一聲慘叫。「啊!多麼可怕的儀祭貝兒!吾今日敗了!」克里斯展開雙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其他人都笑了。
「你要自己滾出去還是要雪花把你拎出去?」貝兒走到克里斯身旁,用力捏著露在繃帶外的耳朵。雪花在一旁張嘴喘氣,似乎在期待接下來的遊戲。
「痛!我也是傷患啊!」克里斯輕呼。
「你去哪裡弄來的爛化妝,想騙我?門都沒有!」
「這才不是化妝。」克里斯欲哭無淚,掀起斗篷,所有可以看見的地方都包著繃帶,不少地方還滲出血漬。
「不是化妝?」貝兒皺著眉頭,彎身觀察傷勢。「活該,我看你活蹦亂跳,根本不像傷患嘛!」
「我可是和一隻高階惡魔對打!」克里斯噴了一口氣。「而且還是我贏!」
「你是半夜偷做壞事被某個壯漢給抓包了吧。」貝兒揶揄道。
「你沒看到惡魔使出的絕招真是太可惜了!牠讓整個房間裡下起黑雨,讓所有進去的人都被困在牠創造的空間裡面。牠以為可以就此為所欲為,但可惜牠遇到了驅魔界新起之秀——克里斯.白瑞瑟斯!」克里斯高舉雙手,等待掌聲。
「有這種事?你不是貪吃麵包,撞到頭,自己掉進烤箱裡被火燒?」
「為什麼妳想像的畫面比惡魔詛咒還可怕啊!我可是完成前所未有的偉大任務!」
「嗯,好吧,不錯嘛。」貝兒敷衍地回應。雪花慵懶地趴著,若有似無地動了動耳朵。
「你的反應太冷淡了,重來!」克里斯繼續保持剛才的姿勢。
「你的臉都腫成這樣了還要裝模作樣。」
「嗚!說的也是,我應該要先變回平常英俊瀟灑的克里斯大人。我們伊絲神殿的共鳴者今天有空幫我治療嗎?」
「你大概排在繞了蘭提斯國兩圈的境外吧,麻煩你改天請早。」
「我可是克里斯大人耶!」克里斯插著腰,裝出不可一世的樣子。
「少任性了,臭克里斯……噯,你這繃帶綁得亂七八糟的,哪個儀祭幫你弄的?」
「克里斯大人自己。」
「克里斯大人真的有上過護理學嗎?還是被當了?」
「我記得那堂課貝兒拿九十五分!」
「這種事情幹嘛記那麼清楚?」貝兒有些臉紅。「我先幫你重新上藥換個新繃帶吧。」
「換繃帶啊,呃,感覺一拆開繃帶,剩下的皮都會跟著被撕下來……」克里斯突然倒抽一口氣。「諸神在上,我完全忘了要向伊凡老師報告!」
「為什麼不現在去?」貝兒又瞪了克里斯一次。「艾蒂亞現在是真的忙不過來,晚點我們再去找她。」
克里斯搔搔頭,嘆了一口氣,轉身要離開。
貝兒惡作劇地戳了一下克里斯的背。
她原本以為克里斯會像火燒般跳起來怪叫,沒想到克里斯沒任何反應。貝兒頓時感覺不太妙。克里斯似乎真的受很嚴重的傷,傷到神經都壞了,否則不會這麼遲鈍。
「等等。」貝兒喊道。
「嘿?」克里斯停下腳步。
「好吧,大概快到艾蒂亞的休息時間了,我帶你去找她。」
「果然是聰明又可靠的貝兒!」克里斯歡呼。
「你腦袋有問題嗎?明明應該躺在床上了,哪來的精神裝英雄呀。」貝兒搖搖頭,輕輕用手杖敲了克里斯的頭。雪花搖著尾巴跟在兩人後頭,一同走進神殿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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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伊絲神祝福你們。」宏偉的伊絲神像下,艾蒂亞雙手合十,目送痊癒的病人和他的家屬離開。
在人們依照司祭指引離去之後,總算到了艾蒂亞的休息時間。她回到休息間,找了張椅子坐下,抱起貝兒做給她的貓布偶。除了體力的消耗以外,她可以感覺到每一次使用治療的力量時,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
「嗨!聖女大人!」克里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接著雪花興奮地奔向艾蒂亞,在她腳邊磨蹭,發出撒嬌的細微鳴聲。
「雪花,給你看我的白貓。」艾蒂亞小心翼翼地將她的布偶給雪花聞。
「艾蒂亞,妳看起來累壞了!」貝兒走近艾蒂亞,低頭觀察她的臉色,關心地問:「有好好吃飯嗎?」
「我有喝一杯牛奶。」艾蒂亞小聲地回答。
「只有一杯牛奶不行啊!」克里斯搖頭。「要多吃點肉。下次帶妳們去吃噴火的天鵝!」
「誰要吃那種恐怖的東西!」貝兒作勢要揍克里斯一拳。
「克里斯你受傷了?」直到克里斯走近,艾蒂亞才看清楚克里斯身上纏滿繃帶。
「只是一點皮肉傷而已,其實我是因為想見見我們可愛的聖女大人才故意和雪花打了一架……」雪花咬了克里斯的小腿一口,表達牠的不滿,「唉唷,雪花你怎麼和你的主人一樣暴力!」
「乖孩子雪花,做得好!」貝兒說得時候雪花快樂地搖尾巴。「艾蒂亞,如果妳今天很累,我們就不要理笨蛋克里斯了,讓儀祭姊姊們替他包紮。」
「但是克里斯的傷感覺不是普通的皮肉傷,可以讓我看看嗎?」
克里斯立刻脫下外衣背對艾蒂亞。
「很嚴重嗎?」看到艾蒂亞凝重的表情,貝兒擔心起來。
艾蒂亞將手伸向克里斯的背,並沒有直接碰觸,而是懸在半空中,感應似地緩緩移動。
眼中閃過紫光,艾蒂亞看到的不是平常病患身上破損的光脈,而是某種會擴張收縮,像是在呼吸的黑色紋路,和克里斯的光脈纏在一起。當她的手來到克里斯的肌膚附近時,那些黑色紋路會不時如滾燙的沸水般濺出來,刺痛她的手。
「我更擔心的是傷口上殘留的惡魔氣息,克里斯,在包紮之前你有用聖水淨化傷口嗎?」艾蒂亞忍不住縮回了手。
「真的是惡魔弄的?還不快去找聖水淨化,若傷口惡化可有你受的!」貝兒氣呼呼地說,雪花在一旁歪了歪頭。
「我們有伊絲共鳴者呀!」克里斯愉快地說。
「伊絲共鳴者的力量不是給你濫用的!不然你以為我剛才為什麼要幫小朋友打針!」貝兒再次和克里斯鬥嘴起來。
一旁的艾蒂亞一邊拍著雪花,默默苦惱起來。
克里斯來找我治療詛咒呢……
她的腦海中響起席恩上祭的警告,那是在之前治療伊凡老師失敗後的事了。
「小艾,好險妳沒出事!」席恩上祭難得出現驚慌的神色。「我沒注意到讓妳去找伊凡老師可能會導致妳發動共鳴之力。我治療伊凡老師身上的詛咒很多年了,依然無法徹底淨化。」席恩上祭神色黯淡:「我之所以沒讓妳接觸詛咒治療,是因為詛咒千變萬化。『慾望內容』、『地點與時辰』、『連結或條件』、『惡魔特性』等都會影響詛咒的樣貌和強度。如果治療詛咒失敗,輕則讓妳做一場同樣的惡夢;重則不只詛咒加劇,解咒之人也有可能一同被詛咒反噬。如果妳真的遇到非得治療不可的詛咒,一定要千萬慎重。共鳴者有諸神加護的能力,但依然有許多共鳴者因為惡魔詛咒而喪失性命。」
於是每次想起那蟄伏在伊凡靈魂裡的詛咒,艾蒂亞心裡就一陣愧疚不安。
伊凡惡夢裡的惡魔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到她。要是被惡魔咬到了,一定會非常的痛。那些痛是不是會留在靈魂上,使她如深淵裡的亡靈反覆受折磨,卻還是活著?希望發瘋,但仍清醒地看著自己的軀體不停復原又崩壞?那場惡夢她不敢回想,而對伊凡老師來說,日日夜夜的夢魘又該如何承受地住呢?
有些事情不去嘗試會永遠懸在心上,或者後悔自己只起了頭就逃走了,可是有些失敗的力道很大,只要失敗一次,人就被擊垮了。
可是克里斯……
克里斯全身沒有一處完整的肌膚。
艾蒂亞已經學習到皮膚是人體的第一層防護罩。皮膚連結著淋巴系統、血管系統,以及表皮神經,保護身體內部的器官。如果失去大面積的皮膚,人不只會被各種細菌感染,還會出現無法調節體溫、保住體內水分,以及代謝紊亂等問題──意即容易死亡!
「兩位……克里斯身上受到詛咒汙染的傷口不能拖延治療了。」思及至此,艾蒂亞舉起手。同時,雪花汪的一聲。
「艾蒂亞在說話,克里斯你這木乃伊安靜一點!」貝兒聽懂雪花意思似地大喊。
「是的!美麗的貝兒小姐!」克里斯登時回答,還做出一個縫上嘴巴的手勢。
「你……欸,算了,快在艾蒂亞前面站好。」
「好期待!」克里斯眨著藍色的眼睛。
「那我開始囉。」艾蒂亞鼓起勇氣,催起共鳴之力。周圍空氣震盪,她微闔起眼。
一條條細長光脈浮現。和以往不同,光脈以直線形式出現,宛若架構空間的網格。隨著格線越來越密集,現實逐漸被遮蔽。讓艾蒂亞驚疑不定的是空間剎那間變得空白,連克里斯都不見了。
「呀啊!」
她驀地身處下著黑色暴雨的世界裡。
黑色的冷雨一打下來,就黏在她身上,形成一層薄膜,她感覺身子因為黏上越來越多的黑膜逐漸變重。艾蒂亞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一切比上一次看到伊凡記憶中的血腥大口更加具體。
艾蒂亞費力抬起黏答答的手,想要甩掉身上的黑色物質。
伊絲神,這些是什麼?這個詛咒的本質嗎?
艾蒂亞感覺包裹住她的黑膜越來越厚,像是要把她關進一個很沉重、動彈不得的空間裡。
我該怎麼做,該怎麼破解它?
她能立足的空間變得越來越窄,開始擠壓她。
……好可怕!
艾蒂亞想要解除共鳴之力,這時她才發現不知道該怎麼做。癒合身體上的病傷就像是在靜謐安全的白色空間中進行修復工作,然而詛咒卻是壟罩她的整個世界!
怎麼好像無法離開這裡?
誰來救我?誰可以救救我!
據說恐懼可以激起強大的力量,但這卻不適用於艾蒂亞。她眼中噙滿淚水,覺得恐懼奪走了她的能量,全身不停地顫抖,又疼又難受。她感覺自己就要被肥厚的黑膜擠壓變成另一個樣子,而她不知道自己會被變成什麼。
淚水滑落面頰時,一個人出現在她面前,全身也被黑膜覆蓋。
艾蒂亞心臟狂跳,想要後退,但連移動一個腳步都有困難。
那人睜開了眼,一雙熟悉的碧藍色雙眼眨了眨。
克里斯,你獨自面對這麼危險的惡魔時,你會害怕嗎?艾蒂亞抽噎地問。
說來奇怪。克里斯望著自己覆滿黑膜的雙手。當我知道這一切是極端的危險時,我腦中一片空白,連恐懼都不見了,只剩下將想到的事情付諸行動。克里斯對她一笑。
艾蒂亞的心怦然一跳,忽然充滿了勇氣。
就這麼一個轉念,她的意志凌駕到這個世界之上。她的身子發出微微的光芒。黑色物質一塊塊從她身上滑落,黑色雨水不再能黏到她身上。她環顧四周,看穿了這一切。
這個下著黑色雨水的房間不是真正的惡魔本體,本體早已被克里斯消滅。這房間,只是一個邪惡意志的殘留,但猶如留在身上的利刃,依然足夠危險。如果不拔除,她的治療不會有太大效果。這個詛咒,將騷擾克里斯的餘生。
「燒。」
艾蒂亞厲聲說道,全身發出一道道熾熱的白焰,感覺伊絲神降臨到她身上,藉由她的喉嚨發出憤怒的旨意。
她宛若化身為太陽,燒淨所有黑暗的存在,纏繞克里斯靈魂上的黑膜碎裂剝落,黑雨蒸發消散,接著整個房間碎裂。
剩下的就簡單了,艾蒂亞手一揮,克里斯靈魂上發出燦爛的光芒,潰爛的皮膚瞬間被治癒。
一切再次變得白茫茫了,除了身子被麵粉的香味和溫暖的體溫圍繞,艾蒂亞發覺自己倒在貝兒的懷裡,才知道她方才力量用盡,曾短暫地失去意識過。伊絲神降臨到她身上施展神威的記憶,有如一場夢。
「艾蒂亞,妳的力量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我開始覺得我只是中了誤以為自己受重傷的幻術!」克里斯正連連讚嘆著。
「我才要謝謝克里斯。」艾蒂亞輕聲說。「辛苦的是驅魔師。」
「呀!諸神在上啊!克里斯,你別再拆繃帶了,沒人想看你的裸體!你快穿回衣服,剩下的繃帶回家自己拆!」貝兒慌慌張張地躲在艾蒂亞的身後。
「克里斯,剛才我治療你的時候,你有和我說話嗎?」艾蒂亞忽然想起她使用共鳴之力時時間都會扭曲。「還是說……你有什麼感受呢?」
「我先是感覺被清涼的聖水沖淋。」克里斯將丟在地上的衣服撿起穿上。「不過沒有水,是妳的雙手散發出的光芒包裹住我。貝兒幫我拆下手上的繃帶時,我們一起看到受傷的皮膚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重新生長,詛咒從皮膚中被逼出來,化為黑煙消散在空氣中!妳好棒喔!」
「噢……」
「噢什麼?」克里斯湊近艾蒂亞,發現她沒有反應,於是揮了揮手。「而且妳那時的眼睛好漂亮。雙眼中的黑色瞳孔顏色變淡了,眼珠彷彿早晨清澈的湖面,散發出柔美純淨的淺紫色光芒。我感覺自己好像落入妳眼中的那面湖裡,靈魂正在與妳對談,雖然不知道我的靈魂說出了什麼話語,但經歷過九死一生的境地後,我覺得艾蒂亞在給我鼓勵,給我力量,讓我對於要打倒惡魔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了。」
艾蒂亞的臉頰霎時變得像蘋果般紅彤彤的,而且她聞到克里斯身上的香水味道,才發覺克里斯離她好近。
「咦?」貝兒發出驚叫。「克里斯你說什麼搭訕台詞!」
「什麼搭訕,這是我對艾蒂亞誠心誠意的回答耶!」
「你這傢伙太危險了。既然傷口治療好了,你趕快去找伊凡老師!」
「喔,對,讓老師等太久一定又會挨罵。」克里斯在離開之前回過頭說:「謝啦,艾蒂亞,改天再帶我家超美味的蛋糕慰勞妳。貝兒別嘟嘴,我也會帶一塊給妳!掰囉兩位。」
聽到克里斯的腳步聲逐漸走遠,艾蒂亞在貝兒的攙扶下站起,雪花也在一旁搖起尾巴。她眼前仍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只要身邊有最信賴的好友陪伴,心裡的恐懼和不安就能減輕許多。
「貝兒,克里斯的傷口不會有後遺症,妳不用擔心。」艾蒂亞拍拍貝兒的手。
「我只擔心你,我的共鳴者大人。」
艾蒂亞害羞地笑著,勾著貝兒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她們的宿舍。8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hOxjxWZ7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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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絲學院的側門,站著的是伊凡‧瓦倫特。他靜靜地站在陰影之中,嘴上叼著一支僅剩半截的香菸,一縷白色的煙霧自他嘴中噴出,裊裊升起。他深藍色的雙眼緊盯著從神殿大門延伸出的道路,等待著某個人的出現。
「老師,我來了!」克里斯小跑步過來。
「太慢了。」
「回來之後我先去找了艾蒂亞……」克里斯話說到一半,感覺伊凡銳利的眼神將自己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你身上沒有留下任何惡魔氣息,是伊絲共鳴者幫你治療的嗎?」伊凡將菸放在唇邊,吸了一口。克里斯鬆了一口氣。
「對!除了惡魔的詛咒,艾蒂亞也幫我治好了身上的傷口,可是治療結束後,老師,艾蒂亞好像看不見了?」
「那是伊絲共鳴者用盡力量後暫時的副作用。」
「好險,我沒猜錯。」克里斯打了一個響指。「不過老師,伊絲共鳴者的力量既然來自伊絲神,應該要威力無窮吧!」
「你認為呢?」伊凡將菸靠上嘴,又深深吸了一口。
「凡人力量有限?我答對了嗎?」
「也許。」
「不過如果我是伊絲神,我就會讓我的共鳴者隨時能量滿滿,世界和平。」克里斯噴了一口氣。
「你真的認為如果伊絲共鳴者能消滅所有病痛,便可以拯救全世界?」伊凡手指頭輕彈著香菸。
「至少大部分的?」
「我問你,如果共鳴者的能力沒有使用極限,世界將會變得如何?」伊凡順手將菸在神殿外牆上按熄。
克里斯瞥了一眼古老石牆上的那一抹污痕,當作沒看到。
「大家都能健康活著,每天開開心心。」
「克里斯。」
「是的老師!」
「你一直繞著這個話題,」伊凡眼神變得凌厲。「是不是有人在驅魔時受傷?」
克里斯心虛大叫一聲,馬上比起拜託原諒的手勢。「老、老師,我有把門堵好,可是惡魔讓房間裡到處滑溜溜地,害管家先生滑進來。我已經把管家先生送進神殿了。」他說著雙眼一亮:「老師,我要報告一件怪事。這次的惡魔不只讓房間變得一片漆黑,還讓我和管家先生掉進了一個下著黑雨的詭異世界裡。當我高喊聖光救贖時,天上降下聖──」
「克里斯,那叫做『異界』,稍有偏差你就會永遠迷失在裡面。這次算你運氣好驅魔成功所以可以脫身。」
「異界?老師是說我跑到另外一個世界了?」
「是虛幻跟現實的交界處,世界的倒影,心靈的鏡子。」
「哇!」克里斯興奮了起來。「聽起來太厲害了,老師,教我怎麼進去!」
「這不是在玩遊戲!只憑我們人類沒有辦法。我以前教過你詛咒的要素之一是『連結』,惡魔能和古老的時空連結因為壽命夠長,牠們甚至能扭曲時空,因此形成詭譎的異界。」伊凡警告:「惡魔在牠們創造的領域裡具有優勢,甚至有可能你以為你贏了,牠們依然有辦法把你的靈魂困住。然後,你只會剩下一具空殼。」
伊凡陷入靜默。現場安靜地可以聽見遠處長廊旁水道的潺潺流水聲,高大挺拔的金髮驅魔師彷彿失了神,望著前方學院大樓。
「老師?」克里斯在伊凡面前揮了揮手,「哈囉,伊凡.瓦倫特先生在嗎?」
伊凡突然抓住克里斯的手,一扭。
「老、老師,我以為你在故意嚇我!」克里斯呼天搶地叫了起來。
伊凡鬆開手,恢復成冰雕的狀態。
「我回答你前面的問題吧。你希望世界變得更好,沒什麼不對。」伊凡停頓了一會。「但理解世界上有些不幸,你無法改變,也一樣重要。人們會感覺快樂,可能是因為擁有健康、金錢、安全,愛或者自由。」
「和美貌。」克里斯揉著疼痛不已的手。
「沒錯,人的慾望太多了。」
克里斯歪了歪頭,伊凡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也捨棄了所有慾望,包含讓自己復原的慾望。
「老師,關於你交代我調查的維克多.蕭,我沒有查到什麼線索。我碰到另外一件事。」克里斯從腰包拿出一本書,交到伊凡手上。
「永火教……」伊凡喃喃念著。
克里斯注意到伊凡的表情變了,像是某種被關在他內心深處的東西發出一聲咆哮,表情變得猙獰。
「克里斯,把書燒掉。」
他的聲音冷到不能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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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沒有意識到克里斯何時離去,連何時自己點起下一根菸都沒注意到。他凝視著菸頭,沉醉在菸草皺褶忽明忽暗的火星中。
伊凡將軍,我不想死……
伊凡耳邊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似乎在裊裊菸霧中現身。
「瓦瑞卡……」伊凡喃喃一個名字。直到剩半根菸時,伊凡終於拿起菸來,將菸深深吸進肺中。8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41qAogz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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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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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拿著望遠鏡,望著山丘下熊熊燃燒的村莊。慘叫聲依稀可聞,屋舍倒塌的聲音之中,似乎可以聽到馬匹倒地後的嘶嘶悲鳴。
「看樣子,我們騎兵隊的同袍凶多吉少。」伊凡咬著牙說。
「是永火教徒使用那些增長力量並同時讓神智瘋狂的禁藥,將軍。」身旁的軍官說道。男人有一頭棕色捲髮,和猶如牧羊犬偏長的臉型。「他們受傷時眉頭不皺一下,還以為神明讓他們刀槍不入,甚至發出笑聲。他們的反應和表情讓士兵們恐懼。」
「不,瓦瑞卡,我應該要識破他們的陷阱。」伊凡憤怒地說,罪惡感亦油然而生。「那些邪教徒正將我們眾多士兵的生命及鮮血作為祭品,奉獻給他們所信奉的永生神。」
「簡直是瘟疫一樣的信仰。」瓦瑞卡啐了一聲。「希望白隼能盡快帶援軍趕到。」
「願諸神保佑他能找到出去的路。」伊凡的口鼻呼出一股股白霧。
鳥兒忽然不再鳴叫,森林變得寂靜。
伊凡一拍瓦瑞卡,比出安靜的手勢,並要副官跟他移動。雪地上的足跡過於清晰,他們先製造出一些混淆的腳印,然後跑進森林深處,那裡樹根和草叢較為密集,能減少明顯的足跡。他們緊貼樹幹,希望身上的白色軍服可以讓他們在這片雪白的白樺林中提供隱蔽效果。不出五分鐘,森林裡響起眾多腳步聲。
「十二人。」伊凡探頭數了一下,悄聲說道。「準備出擊。被包圍的話對我們更不利。」
瓦瑞卡跟著瞥了一眼。
眼前的敵人不過是衣衫襤褸的村民們,手中拿的是耙子、鐮刀或棍棒,那些農村裡容易找到的武器,然而他們餓狗似滴著口水,不時發出嘻嘻笑聲。
「一群邪教瘋子。」瓦瑞卡咒罵了聲。
「我們一人對付六人。」伊凡望著瓦瑞卡眼睛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他們已經超過一週幾乎沒有闔眼,身體裡似乎已經無法榨出力氣,更別提子彈早已用光。
「遵命,長官。」瓦瑞卡表情視死如歸。
「上吧!」伊凡吼道,舉起手中的劍。
「找到指揮官了!」一個永火教徒馬上指向他們。「別讓他們逃了!」
剛才那第一個發現他們的永火教徒,發出笑聲,朝伊凡衝來。伊凡將他一劍砍倒,緊接著注意到四人欺了上來。那些人包圍住伊凡,縮減伊凡可以施展技能的範圍,發瘋般地揮動武器朝伊凡劈砍,而他們所吃的禁藥讓他們力大無窮。
瓦瑞卡則鎖定一個距離最近的永火教徒,軍刀直接劃過那人的喉嚨,那人發出了驚駭的笑聲,聽起來卻像是一陣詭異的咳嗽。在瓦瑞卡心神不安之際,另一個男人衝向瓦瑞卡,雙手大張,全身滿是破綻。
瓦瑞卡的劍迅速換了方向,貫穿了那個男人的腹部,刀刃從男人的後背鑽出,然而那男人感覺不到疼痛般,依然擁向前,緊緊抱住瓦瑞卡,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
伊凡眼角注意到瓦瑞卡被絆住,立即以炫目的速度刺中環繞他其中一人的肩膀,讓那人再也拿不起武器。「瓦瑞卡,後面!」
瓦瑞卡臉色脹紅,拼命要掙脫那鉗住他的雙手,但一個農民打扮的永火教徒從瓦瑞卡背後,將釘耙由上往下朝瓦瑞卡猛力一砸。
瓦瑞卡發出一聲慘叫,跪倒在地,背後是被戳穿的數個血洞。農民像在犁田般,使勁一扯那把生鏽的釘耙,撕裂了瓦瑞卡整個背。
「副官!」
瓦瑞卡身子的抽蓄傳達出他肉體的劇痛,大量的鮮血噴灑在他四周的雪地上。抱住瓦瑞卡的那個男人還沒死,被壓在瓦瑞卡身下,臉上掛著微笑吸吮瓦瑞卡身上流出的血液。
「你放開瓦瑞卡!」
伊凡嘶吼道,並留意到那群人首領——一個消瘦的男人,他站在稍遠處,頭髮灰白雜亂,顴骨突出,衣服卻不像其他人一樣破爛,尤其脖子上掛著永火教火焰之眼的金項鍊——永火導師的標誌。他高聲一喊,其餘人收到司令的指令般,突然拋下伊凡。
「伊凡將軍,快走……」瓦瑞卡沙啞地說。
雖然瓦瑞卡除掉了兩人,伊凡也殺傷了三人,但眼前還是有毫髮無傷的七人。那些人類的靈魂早已扭曲,正在做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舉動。
他們猶如被獵物血腥味刺激而變得興奮的野獸,在瓦瑞卡身邊唱著邪歌,並激烈地擺動身軀,間歇地拿身上的武器不停朝瓦瑞卡劈砍狂打,空氣中揚起一片血霧。此時瓦瑞卡除了發出絕望的哀嚎聲外,手指也勾不上他的武器。
他恐怕活不下來了。這個冰冷的想法讓伊凡打了一個哆嗦。
此刻是伊凡唯一逃走的時機。帶著鹽分的水刺痛雙唇,理智讓伊凡的腳往後退一步,然而他聽到了一串罕見的語言——那不是一般人會懂的語言。但伊凡聽得懂,因此他停下腳步。
「死亡的大門將不是痛苦結束的界線。」永火導師發出一連串像是含著痰的咕嚕聲。那是真言的雙胞胎,但截然相反的詛咒語言。其餘永火教徒跟著吟唱,音律讓人心裡發寒作噁。「永生神請親自處置我們的敵人。」
瓦瑞卡的慘叫聲變了,好似深淵裡靈魂傳出的苦難嚎叫。
伊凡握緊手中的劍。
「伊凡將軍,我讓你走,還是我該稱呼你為伊絲神的驅魔師?」那面容枯瘦的永火導師感應到伊凡的動作似的,抬起頭向伊凡微笑。
「我不會將瓦瑞卡留給你們這些嗜血的怪物。」伊凡並不意外對方知道自己的祕密身分。
「瓦瑞卡的靈魂會跟你走的。」永火導師的聲音像是幾秒鐘切換一千種語言的噪音,眼珠是陰森的純紫色,那是邪靈寄居他身上的象徵。「我給了瓦瑞卡一點暗示,他最後的記憶將是你拋棄他,放任他殘破的身子苟延殘喘痛苦好幾小時,甚至還以為是你殺了他!他的靈魂會因為恨意化為惡鬼。他將尾隨你,詛咒你一輩子。啊!實在太讓人高潮了!快讓我看看你和那化為惡鬼的好朋友廝殺的畫面!」
「混帳!」伊凡大踏步前進。
「儀式完成前可不能讓你破壞。」永火導師一彈手指。
一個永火教徒聽令衝了上來。伊凡一劍劃過那人胸膛,噴出一道血弧。那人絲毫不在意,沒有因此停下攻擊。伊凡第二劍刺穿那人的左眼。
「沒有罪惡感嗎?伊絲神的驅魔師?那麼多兒子和父親死在你的劍下,僅僅因為他們吃了一點能讓他們感覺心靈圓滿、身強體壯的藥,讓悲慘的生活終於找到了依附?」
「你用這種方式控制無辜的人們還敢說!」
伊凡越過那個視線模糊不清的人,任由那個永火教徒扯著喉嚨,因為前面肺部的傷害,血液逐漸積滿肺臟,使得血管吸收不到氧氣,呈現出類似溺死的痛苦狀。
「你說的沒錯,他們都是無辜的人們,所以難道你沒有感受到一絲良心的悔恨?」
又一人衝上來,伊凡邁步避開攻擊,順勢旋轉斬過對方的膝蓋,那人倒地後腿成不自然彎曲,骨頭刺出腿部的地方汩汩流出鮮血。
「這麼乾脆就能下手,你是不是早就變成一個只會使用暴力的惡鬼,伊凡將軍?伊絲神應該已經拋棄你了吧。」永火導師大笑。
銀飛鏢從伊凡的袖中飛出,插入首領的額頭中。
「以伊絲神之名,滾回深淵吧!」伊凡以真言吼道。
被惡魔附身的男子喉嚨中發出合音般恐怖叫聲,有如無數受穿心酷刑的人同時淒厲咆哮,拔著銀飛鏢的雙手冒出黑煙。那聲音讓被操縱的村民們在剎那間露出迷惘的神情,如同他們的首領傳達出一個無法理解的指令。
伊凡趁機以劍柄大力打在下一人的耳部,使他休克倒地。有一人雖然恢復反應,但才剛舉起武器,就被伊凡以手肘狠狠從下巴敲上去。他口鼻都冒出鮮血,踉蹌幾步後摔到地上,暫時失去平衡感爬不起來。
「你只剩下兩人,而他們不會是我的對手。」伊凡冷冷掃視已經拔除銀飛鏢的永火導師,和他身邊手中拿著棍棒的農民。
「你想聽瓦瑞卡的遺言嗎?」永火導師舉起他搶來的軍刀,就要朝瓦瑞卡劈下。
伊凡不假思索地再射出一枚銀飛鏢,立刻擊中對方的手臂。
「銀製品真礙事。」永火導師盯著手臂上閃亮的避邪金屬,竟然露出了笑容。
伊凡一心只想救回瓦瑞卡,而餘下的兩個嘍囉也立即朝他攻擊。伊凡的劍閃電般地刺過一人的喉嚨,然後旋身削斷另一人手中高舉的棍子,再一步上前,將那人撞倒在地,直接以軍靴鞋跟重擊對方額頭,使對方失去知覺。
「就剩你了!」
但直到伊凡來到永火導師面前,才發現不對勁。
掛著金項鍊的永火導師手臂上依然插著那枚銀飛鏢,呆滯地坐在地上,是一個失去靈魂的人類軀殼。
首先出現在伊凡視線的,是一頂皇家騎兵隊的頭盔,然後是頭盔下方的褐色亂髮,以及那亂髮所遮蓋的那張青白色的臉。
「伊凡將軍……」
瓦瑞卡嘶啞地說著,紅紫色的混濁血液從齒縫流出,整張臉爬滿了鼓動的青筋。
碰!瓦瑞卡舉起手槍,扣下扳機。
「槍?」頃刻的遲疑讓伊凡被擊中,除了左腹部血流不止的傷口以外,他同時感受到心如刀割的痛苦。伊凡低頭往下見到瓦瑞卡手中被塞了一把永火教徒粗製濫造的手槍。
「我不想死……」瓦瑞卡的雙手顫抖。「伊凡……救……我……」
伊凡心痛地看著瓦瑞卡沒有焦距的雙眼,或許那渾沌的雙眼早已看不見任何東西。在瓦瑞卡開下一槍以前,伊凡冷靜地砍中手槍,將槍從瓦瑞卡的手中打飛出去。
沒想到下一瞬瓦瑞卡以不正常的姿勢猛然撲來,有如被吊起的提線木偶,上半身主動迎上伊凡的劍。
伊凡大吃一驚,感到手裡的劍撞上骨骼。瓦瑞卡被切開一半的脖子噴出溫熱的血液,噴灑到他身上。
瓦瑞卡倒在伊凡身上,突然恢復意識般,用不感置信的眼神瞪著伊凡,但他說不出話,被切開的氣管發出急速的吁吁聲。
「為什麼你會全身沐浴著我的血?」
伊凡耳邊響起邪惡的呢喃聲。
「伊凡將軍,我曾經如此敬愛你。」那聲音模仿著瓦瑞卡的聲音。「但你現在是我最憎恨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有孤苦無依的母親,為什麼還要對我下手?」
伊凡知道,惡魔會通過對話讓心靈產生空隙,可是他的心還是一瞬間動搖了。
「糟糕……」
伊凡鬆開了手,而瓦瑞卡的屍體掉到地上。腎上腺素消退,伊凡腹部中彈的地方開始傳來強烈的刺痛。
「瓦瑞卡,戰爭永遠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伊凡凝視著瓦瑞卡睜大的雙眼喃喃說著,兩人雪白的軍服都被染紅,雪地上亦可看見斑斑血跡。
「願伊絲神……帶領你……找到平靜。」
伊凡重喘著氣息,掏出藏在軍服暗袋裡的聖水,在瓦瑞卡身邊撒了一圈,一邊念著祝福死者安寧的真言,直到祈禱結束,滑坐在地上。
他壓著腹部。他連幫瓦瑞卡闔上雙眼的力氣都沒有。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突然感覺寒毛直豎。有一雙眼神正從暗處鎖定著他,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耳鳴,驟降的氣溫,異變的空間感。
我來了喔。惡魔展開異界,一步一步接近。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裡。伊凡掙扎著拿出藏在軍服內的驅魔師裝備,將聖水淋到銀匕首上,嘴裡默念給予武器祝福的聖術真言,匕首開始發光。
但四周景色突然消失,陷入一片無邊際的純粹黑暗。
伊凡無法動彈,匕首的微光只能讓他看見自己逐漸被黑暗吞噬,無法阻止從腳底蔓延上來的異樣黏稠感,纏繞上他的雙臂、喉頭、眼睛。
我會陪著你的。
惡魔的耳語在腦中迴響,伊凡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他無聲的吶喊,卻不停地墜下、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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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突然睜開眼,從床上坐起,又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他穿上驅魔師裝束,走出門外。
腦袋裡湧現的那些回憶畫面揮之不去,伊凡呼吸急促,長靴所踏出的腳步逐漸加重,鞋跟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在深夜的伊絲學院長廊迴盪。靈魂被吞噬的巨大痛苦到現在依然記憶猶新,這些年來無論再怎麼努力還是無法填補體內的那股空洞感。他握緊雙拳,覺得胸口有一股情緒壓抑著,但他沒有辦法了解情緒本身的性質,自然不知道該如何宣洩。
眼前出現了一道樓梯,伊凡如同沒有思考能力的自動人偶,踏著機械般的步伐往上走去。他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也忘記自己從何處而來,就像陷入了無盡深淵,惡魔的嚎叫聲不絕於耳,伊凡想伸手拿出腰間的銀飛鏢,但下一秒他就無法想起這麼做的動機,意識逐漸飄遠,雙眼失焦。
「伊凡,你也來欣賞繁星嗎?」一個年邁的聲音喚醒了伊凡。
一望無際的滿天星斗映入眼簾,夜空如灑滿寶石的黑色絲綢,閃爍著點點光芒。伊凡在無意間走到了伊絲神殿的最頂端,可以一覽米蘭堡夜景的制高點。方才出聲的長者是席恩‧瓦倫特,伊絲神殿的上祭、伊凡的叔父。
「我……」伊凡無法集中精神,惡魔仍然在他的意識裡竊竊私語。
「冷靜下來,伊凡‧瓦倫特,伊絲神的聲音會引導你。」低沉的聲音穿透伊凡朦朧的意識。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腰間所掛的一對魂鈴在風的吹拂下叮噹作響。
「席恩……」伊凡的藍色雙眼恢復清明,總算從混亂中回神。他感到一陣疲倦,在老上祭的旁邊坐下,整理自己的思緒。
席恩坐在神殿頂端的高台上,手邊放著一瓶用深色玻璃瓶裝的陳年白蘭地,為了掩人耳目上面沒有任何標籤。老上祭將酒瓶遞給伊凡。
「不要一口喝完。」席恩阻止了正想一飲而盡的伊凡,溫和地笑著說:「慢慢品嚐才不會浪費我的這瓶好酒。」
伊凡點點頭,一語不發地繼續喝著白蘭地,入口之後散發在口中的果香每一次都有些不同,酒精讓身體從內部開始變得溫暖。
「你又躲在這裡喝酒了。」伊凡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
「就跟你總是在陰暗處抽菸一樣。」席恩微微一笑。
伊凡將酒瓶還給席恩上祭,一陣風吹來,他順著席恩的眼神望向米蘭堡的夜景,心中浮現一股久違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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