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飄蕩著細雨寒風,十一軍騎於坡道上全力疾馳,急促的蹄子紛踏得泥水飛濺,於道上拉出長長的一道白霧。
風聲在耳,撲面而來的凍雨直刮得人陣陣刺痛,領頭的青年軍尉伸手拭去眼中雨水,提槍在灰茫茫的水霧裡凝神對著左右地勢掃視,忽聞後方一人大喊:「森哥!」呼聲於蹄震起落中略顯得斷斷續續,「敵⋯⋯在右林!」軍尉依言向右方望去,果見山陵高坡處頻有黑影閃動,追兵竟是從密林險道追襲過來。
軍尉揚聲高叫:「跟緊!出林去!」長槍平指,急從左側窄路轉向闊地,後方答應了一長陣隨之偏向左坡。奔馳著、奔馳著,每一步蹄聲都是生存的延續。眾騎疾奔過了山彎,坡勢漸緩,大道連接的溪口木橋已可遙見,軍衛回身觀望,坡盡處、樹林外,一隊隊黑甲紫巾不知其數的敵騎自陡坡林間飛瀉而下,雖散亂未成陣式,這般騎術已十分驚人。迎著雨,眼中忽爾發寒,猛然醒悟:敵取高處,側風,『是弓騎!』立時將長槍橫舉,提氣向後急喊:「左翼!平一字,散!」隨騎應聲:「散!」各自向左側分馳,旋即遠處一陣繃響,順風而出,箭矢穿林破雨而來。
一騎中箭墜倒,連人帶馬滾翻於泥水之中,鄰眾連連高呼,軍尉向後急吼:「救不了,別停!」呼叫聲間又一小隊黑甲騎兵直從林間穿越,斜路截至,當先一人鐵盔覆面,壯碩魁梧,挺起大槍飛馳來刺。軍尉揮槍向旁大喝:「縱隊!過橋!」留下號令後立時回身接戰,雙槍交鋒,兩馬並列狂奔,敵將身強力大,緊追不捨,連番刺襲,軍尉頻頻抵禦卻毫無還擊之機,激鬥間只震得腕臂發麻,但覺那覆面盔下的眼神似在發笑,無論槍技騎術都散發著霸絕的傲氣。
鐵槍又橫掃而來,軍尉勉強斜桿擋住,見槍尖卻是連縮帶轉,挾著笑意自間隙迎面刺到,側頭急避,利刃斜出穿透了肩甲,敵將笑喝:「中!」雙臂發力,順勢欲將頭頸一併抹削下來。勢急,軍尉瞪大雙眼徒手接住槍桿,那鋒刃離頸邊僅毫髮之差,當下左手奪槍、右手虛刺,但感對方正欲拉扯收退,挺槍對準敵騎的馬頸奮力貫去。戰馬中槍在急奔中吃痛滾摔,猛將隨之被掀飛在地,其後緊追上來的兩騎迴避不及連馬帶人在濕滑泥水中撞作一堆,頓時阻下了攻勢。
軍尉大口喘息著,險中得勝,猶自心悸,連拍坐騎急轉回去尋本隊。雨水沿臂帶血而下,左肩負傷,只得以奪下的敵槍作為兵器。再得奔行不遠,見溪口已在眼前,身後卻又是蹄聲大作,震踏如雷,黑衣紫巾的敵騎為數不知多少,猶自山林坡道間如崩石巨浪般不斷湧出,殺意隆隆,直迫向一座孤橋。
軍尉疾馳到橋頭,遙見部眾皆已過岸,心裡略寬。溪澗地勢甚狹,石多湍急,水聲澕澕不絕,陳舊的木橋窄小難容大隊通行,急策馬奔越了橋心,回望敵勢迫近,隨即在馬蹬站直了身子,長槍斜舉打訊高叫:「開弓!揚旗!」號令在溪谷遠遠傳去,對岸隨之呼應:「揚旗!」山石高坡、窄橋盡處,無數的青色軍旗於強風微雨中紛紛豎立,隱伏的兩隊弓手自岩壁樹叢裡起身拉弦。敵騎追逼將至,軍尉馳過橋後收勢轉向身後那黑鴉鴉一片滿懷殺意的狂濤,運起混身氣力以槍平指大喝:「封橋!三輪箭,放!」
「三輪,放!」「放!」複令傳開,弓響,順風,箭矢隨雨,直將趕至橋上的騎兵連連射翻滾倒,大隊奔襲但凡收止不及的自向衝撞,跌落溪澗只摔得陣陣人嘶馬鳴,一時之間前後不能相顧,混亂難抑,岸邊受阻的兵眾只能憤恨怒罵,呼喊救人,遙望著那孤橋盡處漸漸遠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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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的一聲,軍尉徑入大帳,將破損的肩甲丟在桌上。左肩傷得不輕,鮮血延著左臂淌流,伴著雨水一路滴落,帳中軍士見了趕忙上前以刀割下一片衣角包覆傷口。隨行的一眾人等緊接著跟入帳來,軍尉急問:「少了誰?」各人面色凝重,彼此相望,才喏喏地輕聲回應:「阿財、小李、狗子六,還有⋯⋯大張。」帳中頓時為之寂靜,唯彼此的鼻息起落。軍尉沉默了一陣,見帳門走進來四名渾身濕透了的赤衣護衛,轉問:「信使呢?傷著沒有?」護衛之後隨即走出一人,除下遮雨的披肩與覆面巾,露出垂掛著象徵信使身份的金徽令牌,將衣角擰了擰水,徑自向著帳中火盆走去取暖。
寒雨濕冷,眾人亦不自覺地在火盆旁圍了一圈,一名赤衣護衛見大帳內並無座位,無處可以歇息,上前探問說:「嘖!王都信使入營,怎還不奉上酒水?」軍尉聽了轉與帳中軍士面面相覷,回說:「沒酒,只有水。」當即吩咐旁人:「去給信使備水。」一軍兵即自地上起身,取陶碗至瓦罐中盛水遞了去。信使接過水碗飲了一口,頓時皺起眉頭,「嗯?涼的?」四名護衛被敵軍追了一日,沒有熱酒心裡正不痛快,不悅地說:「嘖!快取衣來吧,這雨太冷了!」信使無奈遞回水碗,問:「你們將軍呢?」軍尉接過碗自飲了一大口,回答:「死了。」
「死了?」信使愣了一下,陣前大將亡故,非同小可,與護衛相望無奈再問:「那麼,副將呢?」「也死了。」軍尉一面卸除濕衣血甲一面說:「副將以下,正副督統、隨營軍參,都已死了。」一名赤衣護衛詫異反問:「那你是何人?」
「勇征軍銳鋒營右軍尉,姓魏,名森。」
信使亦疑問:「右軍尉?那你在這中軍做什麼?」魏森回望了一眼,說:「因為中軍裡能掌兵的全都死啦!」走近案台,打開木匣,自錦布內取出一柄銀灰色的三刃尖錐來,正是主軍令符。魏森持錐在手低沉地說:「前、左、右三軍已全沒了,還活著的都在這兒。現在官級中能當頭的,就只剩我了。」信使與護衛呆立相互瞧了瞧,全沒預想營中會是如此情況,一片啞然無語。「唉!」信使眨了眨眼,忽發感嘆,「就是!想歷來接掌銳鋒營的將軍,總沒幾個長命的。」此話一出,魏森年少時的經歷頓時在眼前閃過,面露怒色,左右側軍兵也憤而上前。「喂喂!」兩名護衛擋在信使身前,厲色說:「信使冒死前來,你們沒衣、沒酒、沒座,不合禮規吧?」「冒死來?」一名軍士亦有火氣,伸指喝問:「撒你個的!剛失了四個弟兄,連屍首都找不回,你說是誰冒死接應你來?」「你敢?」身著赤衣的王都護衛品級本就高於眾軍,正為之惱怒。
「好!好!自己人,都別吵啦!」信使繞開二人,只對魏森說:「這嘛⋯⋯情非得已,既然你是中軍主官,那麼,這王令就交給你了,我也好完成差使。」不待答應,隨即自貼身囊袋中取出一只金帶細筒,雙手高捧過頭,恭敬地向西面躬身行禮。禮畢,信使這才提聲說:「承天道,奉王命,銳鋒營將軍⋯⋯嗯不是⋯⋯右軍衛接令⋯⋯」「得令!」魏森隨口應了,未待其話完上前一把抓過令筒,便即在火盆上熔去蠟印。信使大驚,與護衛彼此顧望,行令多年,還未曾有人敢不行跪禮徑自將王令奪去。
開了蠟封,魏森取出布卷對著火光翻來覆去瞧了個遍,焦急不耐,不一會兒又將信卷遞還給信使說:「吶,我認字不多,還是你來唸吧!」信使趕忙側頭迴避,急退步說:「不不!按王律,信使職在傳訊,不得窺探軍情!」魏森手持布卷,轉對著赤衣護衛說:「不然你來唸!」護衛們亦偏過頭不敢直視,萬沒想到這兵營裡竟然一點禮規都沒有,臉上盡是壓不住的厭惡。魏森見沒人接應,大聲說:「營寨七次受襲,三軍覆滅,這裡能識字的都死光了,沒人啦!」轉問四周軍士:「你們還有誰讀得懂嗎?」帳內無聲,只有碳火碎響。
「嘿!撒他媽的!我說你就快唸吧!」帳內一軍士冷冷地向信使勸說,「大夥冒死得來的王令,沒人讀懂,豈不值得?」信使無奈四望,帳內帳外一眾目光都在等著聽令,護衛們各自陰著臉,亦只盼著能及早交差,唯有怯怯地回說:「好吧。」冒著觸犯王律的大罪,接過布卷,吞嚥一口唾沫,開始對著魏森唸讀:「天威萬福,王恩廣澤,蒙神使眷顧,我軍勇健,今承奉大義⋯⋯」長長一大段宣揚王威的頌詞只聽得魏森極感焦燥,想到營地三面被圍,為得此王令今又折了四名弟兄,乏藥、缺糧,直感到心煩意亂,信使口中一連串文鄒鄒的不知何意,待到了卷末,僅聽懂了最要緊的四句:「⋯⋯地處機要,不得棄守,整軍備防,原地不動。」語罷,信使便將布卷高舉過頭,向西面行禮。
「什麼?」魏森渾身發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靜待後文,「不得棄守?原地不動?然後呢?」信使答:「令畢,沒了。快謝恩吧!」「什麼?沒了?」魏森瞪著大眼望向信使,「沒了?」瞳中如霜,一時間眾皆無聲,魏森冷冷地問:「那麼,援軍呢?」
信使忽而被那般僵固的神情嚇得略退一步,再看了一次布卷,「原令如此,這寫著⋯⋯」魏森張臂暴喝,一掌拍在桌案上,厲聲再問:「撒你媽的!援軍呢?」四名紅衣護衛見狀紛紛手握刀柄,尚未出鞘,唰唰響聲中帳內軍士已滿是兵器在手。信使受驚,吱吱唔唔地說:「沒沒!王令沒提到⋯⋯」魏森推開兩護衛當前一把將布卷搶下,瘋也似地前後亂翻,「怎麼?沒派兵?沒補糧?沒退令?」信使不知如何回應,魏森忽探手揪住信使領巾大聲直吼:「我們連發十一次急報回王都,十一次!撒你個巴子的!王沒收到?」左肩的血水再次流落至臂上。信使慌了,「我、我不知道!」魏森急怒攻心,眼裡泛著血絲,喝說:「你來你來!」揪起信使衣襟扯著直向帳外走,四名紅衣護衛急叫喝阻攔,卻盡被左右軍士們擋下。
營中綿雨不停,一眾軍兵聞聲皆冒雨圍繞著主帳探頭張望,但見魏森直出,個個退立於側,斜眼偷看軍尉硬拉著信使只往鄰近的一座帳幕走去。「來!用你的眼睛自己看看!」信使身不由己踏著泥水狼狽隨行,未入帳便感到迎面一陣腥腐之味撲來,忙揚袖摀住口鼻。魏森掀開幕簾,強拉信使踏進,火光中只見帳中躺著坐著盡是一片血污,委頓呻吟的傷兵擠成一堆,天雖寒,仍有蟲蠅在幃幕上盤踞,小小的火盆將帳內烘得臭不可聞。
怵目驚心,信使胃裡立時一陣翻騰,就只想退出帳去,魏森一手揪住他說:「如何?這樣的營帳另有二十多個,要去看嗎?」信使連連搖頭。魏森怒目續說:「我們沒藥、沒衣、轉眼就要沒糧。去掉傷的病的,全軍還能戰的只剩二百九十一人。哦,不對,是二百八十七人,今又死了四個!」握緊拳頭提氣喝問:「這樣子我還要怎麼樣不得棄守、原地不動?」信使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帳中不計其數的目光聞言轉望向兩人,一個個空洞、失神,甚至哀求的眼眸裡,滿是無聲的期盼與寄望。
比失望更痛心的,是絕望。魏森亦自知失態,顫抖著漸壓下火氣,此時對信使再發怒也是徒然。早先是久盼不到王命,如今王令如此,就必然不會再改了,在兵眾面前無禮只會令人心更亂、士氣更低,唯深嘆一口氣斜看向帳內傷兵,眾軍死戰支撐到現在,日日寄託的唯一希望亦已隨著此令破滅,這該要如何宣達給軍士們?放開了信使,轉身步出,漫天細雨飄降,依然森冷。
魏森邁步走回主帳中,陰沉著臉,一眾正在與護衛吼叫對罵的軍士們紛紛靜了下來。信使渾身濕冷緊跟著進入大帳,湊向火盆,先前驕傲尊貴的態勢全失,面對護衛們的探問也只是輕輕搖手。魏森自走去案桌,取出一個厚實的大皮卷,伸手遞去說:「這個,就算是我們最後的軍報。」一名赤衣護衛近前來取,魏森卻將他擋開,走去親自交至信使手中:「帶著,回王都,告訴他們這裡發生的事。」信使接了,疑問:「這是什麼?」「全軍名冊。」魏森展開皮卷,上面是無數細細小小被紅漬劃去的名字,密密麻麻,「到後來,沒人識字,死去弟兄找不出名字的,就只有指印。」如言,皮卷邊緣空處散落著數十枚血印子,到末端更是雜亂無序的一片暗紅。「找不到手指的,就只能⋯⋯」魏森說不下去,帳內軍士亦漸有泣聲。信使心頭一震,強吞唾沫,淚珠在皮卷上留下一粒印記。
「呼!按軍規,我們還得護送你出營。」魏森強打起精神,向旁人發令:「去!理出一個乾淨的帳來讓五位歇息,入夜後,送他們過山。」軍士們應了,聲音極輕。「今夜走?」信使疑問,帳門處正有人取來數件衣甲,魏森點頭說:「嗯!挑幾件合身的,給他們送入帳去。」信使遠看那些衣物仍有血污破損,不自覺面有難色。一名護衛昂首說:「赤羽服乃是王都親衛⋯⋯」魏森搶過話頭,冷冷地回說:「敵軍來犯,就專殺你們這些惹眼的紅衣親衛。來時追兵還不夠多?」那人為之語塞。「換上舊衣,較不醒目。」魏森說著抓起一件軍服遞給信使,「尊貴不比性命重要。」用手指了指那垂掛在胸前的金徽,「活著回去,才對得起你的差使。」信使默默伸手接了,略點頭回了一禮。魏森向帳內四下看了看,臉上怒意漸消,轉為淡然,徑自步出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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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天色,依柵凝視著遠方,綿雨飄打在臉上,不想這凍人的雨,反將要成了最後的延續。「森哥!」幾名領兵的軍士紛紛圍至柵邊,一個個呆望著,良久,終有人問出口:「撒了個的!沒有後援,又不讓退,這怎打?」。魏森靜默不答,心裡卻清楚,待雨停時,敵軍渡溪攻破此寨恐怕無需數日。「信使已安頓好了?」無人相應,雨中幽暗遮避了人們臉上的懼與愁,以及那寒進骨頭裡洞蝕人心的悲涼。對軍士而言,求勝是一種意志,戰死是一種榮耀,但這種毫無勝望、不得退路的必敗之局,卻早已令士氣潰散無存。
「阿森,」一人搖搖頭,沉重地說出各人心底的實話:「這守不住的。」退去了鬥志的外衣,誰不想家?誰不想扛著驕傲與戰功活著回到鄉里?此時所有人心裡皆清楚,這道王令除了等死,沒有別的。魏森沉著臉,逐一望向各人的眼神,思索著自己對信使說的話語。功績這種東西,也必須活著帶回去才有價值,不是嗎?守寨擋下敵方七次強攻,從三軍建勇打到只剩不足一營;王既不肯派援,堅持不退,這樣,有何意義?手裡的令符,在雨中竟顯得愈發沉重。「你們都走吧,活下去⋯⋯」口裡極輕的聲音,沒人能聽得清楚。
「帶上所有人⋯⋯」魏森遲疑了一會兒,幾度欲言又止,只用手緊按著眉心來回踱步,臂傷的血隨著雨水流下。閉目,睜眼,又看向眾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說出:「聽令,等到夜裡全軍護送信使出營。所有人,只要還能走的,全帶上。 」「所⋯⋯所有人?」魏森沉重卻堅定地點頭,「對!所有人。傳令下去,你們按軍規護送信使避敵後,去東山密林隱蔽處設下野伏,次日若見大營火號,出林突擊,或可再取一勝。」各人互看,不解其意,帶著傷兵打埋伏?這話全不合常理。良久,一人發問:「撒你個屁!這連雨的,營裡連乾柴都不夠,哪兒來的火號?」魏森不答,頓時一片無聲。
「不會有號,對吧?」一名軍士說著,伸手按上魏森肩頭。
魏森低頭看著自己掌中的三刃尖錐,自己這些年一次又一次在戰役中存活下來,卻依然擺脫不了覆滅命運,天意弄人,手心裡依稀略有恨意,心顫、心痛,遂懷著滿腔怒氣奮力將錐插在木柵欄上,立於這主軍令符旁昂首向眾人宣達:「軍令!一日內若不見火號,就是此寨已破,你們全部撤回王都。」「森哥?」眾人連聲問著,只聽魏森揚聲續說:「此戰謀策失敗,大營覆滅,罪責在我。你們都依軍令行事,回去不會受到責難。」
「什麼意思?我們走?那你呢?」魏森答:「王命,原地不動。我與令符留下。」雨珠沿著錐柄滴落。
「去你個的!那麼我也留下!」一人呼,眾人應和,「什麼鬼話?要走就都走!」「要打就都留下!」「對!雜你個的!就都留著!」熱血上湧,拳頭緊聚,個個皆呼嚷著共赴死戰。魏森一拳擊打在木柵上,大聲喝道:「令符在此!想違令嗎?」軍令重如山,一時收聲無語。「尊王命,一個人夠了。」
「我撒你個巴子!」一軍士近前揪起魏森的領巾,「怎麼?當我傻子?把大夥兒都支開,你自己去搶功勞充英雄?」「放手!」「去你的!要麼你走!我留下!」「敢抗命嗎?」糾纏之間,魏森一拳打在對方臉上,怒斥:「聽令!走啊!」軍士聞聲抬起頭來,立時還了一拳,吼叫:「撒你奶奶的!大伙一塊兒戰到現在,要走就都走!」「對!都走!」「不許抗命!都滾!滾呀!」眾人隨即湧上,拉拉扯扯、叫叫嚷嚷,撕吼、咒罵、憤恨、埋怨、勸解、扭打,拳拳揮落著心痛與不甘,最終眾人抱作一團,低頭擁泣。顫抖的拳頭,緊緊揪著彼此的衣襟。
雨水掩去了淚,頹然洗滌著整遍大地。「不能退,我是軍尉。」魏森低著頭,「王命,不可違⋯⋯」雙臂緊抓著旁人說:「你們幾個跟我最久⋯⋯走!依令,帶領弟兄們回去,告訴王都這裡發生的事。」眾人漸靜下聲來,唯有鼻息相應;退是生,留是死,一線的決擇,無比糾結。「活下去!活著,就是一種勝利。」在這生與死的分界,無人應答,只是在風雨中彼此相擁著。
「走!」魏森仰起頭,迎雨望著那蒼茫的天,「照顧我的家人。」
『拜託了。』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OVXQa6WZ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