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的捕夢網高低不均地掛在貼滿印花牆紙的房間,搖擺的裝置們發出富有節奏的㗳㗳聲。倉鼠在由彩色鐵條組成的籠子中不知疲乏地跑著跑輪,擁有鮮艷羽毛的鸚鵡在說著胡亂拼湊的話。
從未進過學院長室的薇奧拉沒有想過世上能有如此繁複的裝潢,讓人無論把目光放在哪個角落都會疲累得頭暈。唯一的淨土,就是房間左邊掛了四位學院創辦人畫像的地方。那裡的石牆上沒有貼上牆紙,也沒有放任何多餘的擺設。
一位高大的紅髮男人一手搭著腰間的佩劍,一手摟著身旁女伴的細腰。一雙紅棕色的眼睛與其說在看畫畫的人,倒不如說滿眼只有正露齒笑著的黑髮女人。
把黑色卷髮束成高馬尾的女人笑得瞇起了檸檬黃的眼睛,是畫像四人中穿著最暴露的。她上身穿著露出腰腹的上衣和長袖外套,下身是只遮蓋了大腿一半的貼身皮褲,腰上掛著十字弓,大腿上還用皮帶固定著一把匕首。
女人半靠在男人身上,雙臂則是搭在站在兩人中間的藍紫髮少年肩上。比女人矮半個頭、抱著巨大魔法書的少年抿著嘴,一紫一灰的眼睛中是和女人的嘻皮笑臉形成對比的嚴肅。
男人的另一邊還站著一位金髮女人,她輕抬起下巴,眼尾上挑的天藍色眼睛高傲地看畫師。她的右手拿著象徵神官身份的權杖。
四人的畫像下是一張人腰高的石床,天花上吊著一盞油燈。這就是那個角落裡的所有東西。
房間的主人早就坐在房間中央的印花沙發上,笑著看進來的三個孩子。
「小莎希和小提亞格撒,你們就和平常一樣吧。」簡單地安排好澤法斯和威瑞什的任務,學院長把臉轉向薇奧拉︰「小薇奧拉,過來坐吧。」
他用拐杖頭敲打自己對面的沙發,顯然是叫薇奧拉坐在那裡。棗紅色的沙發上有著米白色的花紋,連披在椅背上的棕色毛毯和隨意擺放的綠寶石色抱枕都帶著深色的暗紋,一如這個房間不留下任何一絲空白位置的風格。
當薇奧拉在沙發上坐下時,和她一起的兩人已經走到創辦人畫像下的石床那邊。澤法斯熟練地爬到床上躺下,威瑞什則是側身坐在她頭頂上一點的位置。
「從前,在森林裡有一座高塔,高塔裡住了一個名叫妲雅的女巫。」把沒有手飾的右手放在澤法斯的眼睛上為她遮住光線,威瑞什開始說起故事。這故事經典得連已經很久沒有聽過睡前故事的薇奧拉都能想起其中的內容。
女巫妲雅,這個童話講述了一個住在森林中,只會在晚上離開高塔的女巫的故事。她和人類王國的王子相戀,約定等王子說服父王把他從繼承人名單中移除後,兩人就在森林中渡過餘生。最後,王子因王儲的鬥爭被兄弟暗殺,女巫也在陽光下變成了守護著王子的雕像。
威瑞什繼續說著和薇奧拉記憶中相差不大的故事︰「獨自一人生活的妲雅早上在高塔內調配藥水,只在晚上和月光一起在森林裡穿梭。因為沒有人會在晚上進入森林,她的存在自然也被人所遺忘。」
「小薇奧拉。」學院長的聲音把薇奧拉的注意力從威瑞什的故事中拉回來。她視線在房間裡移動了一會,最終無可奈何地落在學院長身上︰「是的,學院長。」
她不想和眼神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學院長對視,可是在這個令人眼花撩亂的房間,無論看向哪裡都會讓她覺得頭暈。
或許這是一種刻意的設計?目的是逼得和學院長對話的人只能把目光放在他那滿是皺眉的臉上?
「讓我看看你的右耳吧?」穿著拼布長袍的學院長笑瞇瞇的,薇奧拉猜不到他這樣要求的用意是什麼。
雖然已經年老,學院長說到底也是一個男人吧?當被一個男人要求展示身體上任何地方的時候,身為女性難道真的可以什麼也不想的接受嗎?
「恕我無禮,請問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薇奧拉不記得自己有聽過任何學院長的負面新聞,難道他是會暗中對小女孩出手的變態嗎?
面對她幾乎算是質問的問題,學院長只是和平常一樣呵呵笑了幾聲,點點頭「不錯,不錯。」地起身走向靠牆的櫃子。
什麼意思?
本以為對方至少會解釋一下,或是露出計劃被看穿的慌亂的薇奧拉愣住,呆呆地看著學院長在櫃子上翻找著什麼。
伴隨著學院長的動作,和房間一樣堆滿了東西的櫃子不斷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音。架上的物件搖擺著,只是因為櫃子上保護內容物的附魔而沒有掉落。
「一天,進入森林狩獵的王子因為追趕狐狸,來到了高塔之下。」
在薇奧拉和學院長交談時,石床那邊的睡前故事還在繼續。
「王子聽到妲雅在調配魔藥時唱出的美妙歌聲,渴望著能和歌聲的主人見一面。然而無論他怎麼請求,高塔的主人都沒有給予回應。」
「小薇奧拉。」學院長再次回到薇奧拉面前。這次,他手中拿著一個小盒子︰「你很有戒心,這是一件好事。無論對方權力有多大,你也要記得不能盲從。」
他打開盒子,裡面裝著的是一個小型皮帶模樣的飾品。暗棕色的皮帶上有水流似的淺色花紋,皮帶扣上鑲嵌了一顆藍寶石。
「這個臂環能讓人看到神明的形象,只有感受到神明的人能使用。把它戴上吧,你應該可以發揮出它的功用。」
什麼?
聽到意想不到的回答,薇奧拉睜大眼睛看著學院長。後者像是早就料到薇奧拉會作出什麼反應,自然地繼續說下去︰「我沒猜錯的話,小薇奧拉能夠聽到神明的聲音吧?只要加上這個魔道具,你就能直接看到祂們了。」
「我不明白——」第一時間,薇奧拉打算裝傻。而且她雖然對自己在入學試和滅魔儀式上聽到的聲音屬於誰有所猜測,她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神明,這就不算是說謊了對吧?
然而學院長並沒有等她把話說完,又提出剛才被薇奧拉拒絕的要求︰「現在,小薇奧拉願意讓我看看右耳後的印記嗎?我想弄清楚神明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麼訊息。」
連這個訊息都知道了嗎?在她一直都把頭髮放下來的情況下,學院長是怎麼發現她的胎記的?對於她和水神的關係,學院長又知道多少?
不過既然對方都把話說到這份上,那她再裝傻就是真的傻了吧?
想到這裡,薇奧拉乾脆地撩起右耳那邊的頭髮,把變成咒文形狀的胎記展示出來。學院長點了幾下頭,從沙發的縫隙中掏出一本筆記本,又從身上無數口袋的其中一個拿出一枝筆,低頭寫寫畫畫。
不知基於什麼原因,學院長並沒有把咒文完全複製到筆記本上。而是用不明的條件把咒文分拆成不同部份,再在旁邊寫下註解。
因為拆開的咒文中有許多地方是重複的,解讀咒文的時間比薇奧拉預想的要長。
在等待學院長翻譯咒文的過程中,薇奧拉只能聽威瑞什說的故事來打發時間。故事已經發展到王子被兄弟重傷,勉強逃到女巫的塔下後死了在她面前。
「在目睹愛人死亡的悲痛中,妲雅擊退了所有追殺王子的人。她把王子放在高塔中為他準備的床上,第一次離開了森林,在小鳥的引導下前往王子的王國。」
咦?
故事的走向怎麼和她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結局應該是妲雅抱著王子的屍體,在陽光下變成一尊石像吧?
「好了。」不等薇奧拉把結局聽完,學院長就輕扣桌子,讓她把目光放到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佔滿了書頁,薇奧拉必須認真細看才能分辨出字與字之間的分界線。
幸好學院長並沒有打算讓薇奧拉自己看完所有筆記,馬上就解釋筆記本上都寫了什麼︰「這是水神和你訂下的契約。衪要求你拯救這個世界,而相對的,衪會給予你能在水中建立家園的力量。」
「除了單純的魔力以外,祂還為你留下自己的神力,讓你的身體不會因為突然增加的力量而崩潰,在契約完成後也不會因為力量的離去而受到傷害。」
魔力等級除了說明巫師體內的魔力純度有多高以外,也為巫師的力量劃了界線。巫師雖然能透過一些訓練讓自己的魔力等級在後天得到提升,過高的魔力等級卻會令無法承受強大力量的身體崩潰。
就像一個只能夠困住霧氣的容器,即使是輕輕晃動的水流也可能將它破壞。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外觀上一樣的肉體,在魔力純度上的耐受性會有不同;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經過鍛練的肉體能容納更多的魔力量,卻不能容納更純粹的魔力。
而天生魔力等級的高低也影響著後天能提升的空間。這是因為等級所代表的魔力純度差距並不是相等的。
通常一至三級的巫師最多可以到達四級,和天生四級的巫師一起止步於四級。而五至七級的巫師則是只能提升到比本來高一級的魔力等級。到了八至十級,巫師的魔力等級只會停留在天生的等級。
萬一超過了這個限制,巫師的身體就會因為魔力超出所能承受的範圍而產生不良反應。輕則發燒昏睡,重則失去施放法術的能力,甚至死亡。
以薇奧拉自己為例,她生下來只有六級的魔力等級,最高能承受七級的力量。如果沒有水神的保護,她的身體早就在魔力等級上升到最高級的十級那一刻,因為跨越了限制而崩潰。
她記得在滅魔儀式上聽到,澤法斯和她擁有類似的情況。那入住帕普吉大樓時的昏迷,恐怕就是她對過高的魔力等級的反應。
可能是看到薇奧拉把目光投向躺在石床上的澤法斯,學院長也欣賞地看著澤法斯︰「小莎希的身體限制是四級,卻能忍受提升到八級的壓力,很了不起呢。不錯,不錯。」
四級到八級嗎?
也就是說澤法斯憑著自己的力量,熬過了跨越限制的身體不適?
在她支撐不住昏倒之前,她到底都忍受著怎麼樣的痛苦?她在入學試上表現得比平常還要更不親人,是因為身體的不適嗎?
「別說小莎希了,讓我們回到正題吧。」學院長呵呵笑著讓話題回到薇奧拉身上,指著盒子裡的臂環︰「小薇奧拉不如試試這臂環是不是真的有我告訴你的功用?這樣你不就能相信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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