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代替我去拯救世界 - 甦醒後的熱鬧

　　「……她還沒有醒來嗎？」

　　「沒有呢……」

　　兩人的對話隱隱約約地傳進耳朵。身下躺著的床墊凹陷，應該是有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額頭上有柔軟溫暖的觸感，把帶來刺癢的髮絲撥開。

　　薇奧拉慢慢睜開眼。視野還很模糊時，她好像聽到身邊的人「誒」了一聲。眨了幾下眼睛習慣光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莎希驚訝的臉。

　　緊接著耳朵接收到的，是嘉蜜格兒和漢貝迪婭的吵鬧聲——

　　「薇奧拉！你終於醒啦！」

　　「太好了！」

　　「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要喝水嗎？我幫你坐起來吧？」

　　……明明只有兩個人，她們是怎麼把這裡弄得跟市集一樣吵的。

　　許是被她們吵到了，薇奧拉明明記得除了上輩子和塔索在後勤部的相遇以外，自己還在昏迷中想起了別的東西，現在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了。

　　剛醒過來的腦袋因這一陣叫嚷變得昏昏沉沉的，幸好在薇奧拉被吵得再次昏過去之前，坐在她旁邊的莎希開口阻止︰「都冷靜點！吵得我耳朵疼！」

　　「對不起……」明明莎希是四人中看上去年紀最小的人，嘉蜜格兒和漢貝迪婭卻被她罵得低頭小聲道歉。這樣好笑的場面，讓還有點頭暈的薇奧拉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了幾聲後，薇奧拉環顧四周。從她正躺在床墊上這點就能猜到她已經從森林離開，現在再看一看房間的擺設，這裡就算不是貴族或商人的宅邸，至少也是非常高級的治療所。

　　她為了判斷自己到底在哪裡而打量房間的動作卻被嘉蜜格兒誤會了︰「提亞格撒學長和塔索正在照顧阿基斯……對了，阿基斯在今天早上也醒過來啦！」

　　是哦。

　　薇奧拉不感興趣地眨眨眼睛，正打算隨便回應點什麼。突然，心中出現一陣疼痛。

　　「塔索怎麼樣了？」她衝口而出。

　　——或許嘉蜜格兒並沒有誤會她。

　　嘉蜜格兒雖然知道薇奧拉對塔索的態度好像有點軟化，卻也沒想到一向淡漠的薇奧拉會主動向她打探塔索的狀況。帶著總算看到種子破殼冒芽的激動，她回答︰「他只是受了一點小傷，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真的嗎？

　　薇奧拉對嘉蜜格兒的話抱有懷疑。曾見證過嘉蜜格兒對傷勢相近的士兵和後勤人員作出完全不同的診斷的她，清楚嘉蜜格兒對被她認可為戰士的人意外地嚴厲。對她來說，戰士只要還有一條命在，無論是少了手腳還是眼睛，都只算是能靠意志力克服過去的小傷。

　　雖然他們還只是小孩子，誰知道嘉蜜格兒是不是已經跟長大後的自己靠攏了呢？何況她還大概記得塔索在怪物手下傷成什麼樣子，那可絕不能說是小傷。

　　看到薇奧拉探究的眼神，嘉蜜格兒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漢貝迪婭讓她幫自己說話。突然被推上前的漢貝迪婭緊張地咽了口口水，誇張地笑著：「塔索恢復得很不錯哦！一點問題都沒有！」

　　完全沒有幫上忙。

　　就算是莎希，此時也不禁捂住了臉。

　　「閉嘴吧你們。」她叫停了漢貝迪婭糟糕的演出，頸上的項鏈發光。幽靈狼從光中出現，然後在主人的指示下穿門而出。

　　指揮完小骨的莎希奪過漢貝迪婭拿著卻一直沒動的水壼，粗暴地倒了杯水後塞到薇奧拉手裡︰「塔索沒事，至少沒有像你這樣昏過去。」

　　你不是昏迷得比我還要早嗎……

　　薇奧拉識相地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腹誹著。

　　不然莎希恐怕就要把水壼裡的水都倒到她頭上了。

　　默契地跳過關於塔索的話題，四個女孩久違地聚在一起說話。許久沒見朋友的嘉蜜格兒和漢貝迪婭在確認薇奧拉身體沒有問題後，就都興奮起來了。漢貝迪婭也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就跟嘉蜜格兒一樣，漢貝迪婭也在假期中參與了米基亞家的家族旅行。只是和嘉蜜格兒只要等到下一個城鎮就能馬上動身前往卡薩克斯王國不同，漢貝迪婭接收到魔道具的訊號時正在另一片大陸，必須以大陸間的傳送陣才能返回。

　　這也是為什麼漢貝迪婭帶著家人和一眾護衛出現時，卡萊桑迪斯已經帶著魔族離開，怪物的屍體也被打掃得差不多了。

　　「結果我來就只是把你們送出森林而已嘛！」漢貝迪婭嘆了口氣，像是對不能參與戰鬥十分失落。

　　嘉蜜格兒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不也讓我們在這裡暫住了嗎？要不是你，我們這一大群人也不知道該待在哪裡呢！」

　　原來這裡就跟薇奧拉猜測的一樣，是位於卡薩克斯王國附近王國內的貴族宅邸。只是宅邸的所有權並不在米基亞家手中——

　　「讓你們住進來是約帕什，跟我又沒有關係！」

　　「約帕什？」聽到漢貝迪婭口中說出熟悉的名字，薇奧拉忍不住重複道。

　　「哎呀！你還不知道約帕什是誰吧？」漢貝迪婭雙手一拍，突然想起薇奧拉醒來後都沒有見過除她們以外的任何人︰「他是我的未婚夫啦，我等會就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未婚夫……

　　的確很多貴族都會在很小的時候就訂下婚約沒錯……

　　薇奧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漢貝迪婭已經有了婚約對象而震驚，還是為約帕什就是漢貝迪婭的未婚夫而震驚了。

　　青年扯著自己領子怒吼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以至於薇奧拉在聽到約帕什的名字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可是他們這輩子才第一次見面呢，約帕什總不至於對她第一印象就這麼差吧？

　　——不，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對初次見面的人惡言相向吧。也只有在水神祝福下重生的她才會這樣對別人有毫無來由的戒備。

　　戒備約帕什，戒備塔索……現在從死亡的恐懼中清醒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無情且莫名其妙。

　　那雙血紅的眼睛不過是激活血脈力量的表現。作為巫師——特別是已經在戰場上見識過許多使用血脈力量的人的巫師，她應該清楚這一點。

　　明明辨認魔族的方法，就只有他們身周的異常魔力，超出使魔附身範圍的身體變化還有紫色的血液而已。她卻只因為一雙紅色獸瞳，就把塔索跟魔族扯上關係。

　　她以前到底在做什麼呀……

　　「嗷嗚！」一聲狼嚎把薇奧拉從思考中喚回。女孩們一起看向門口，只見關著的門上，小骨的腦袋從門把手下方出現。

　　就像一個半透明的狼頭標本。

　　「嗷！」小骨又吠了一聲。見莎希朝自己點頭，就把腦袋縮了回去。連續的吠聲隔著門傳來，應該是小骨在跟門外的人表達著什麼。

　　終於，門把手扭動，幾人在小骨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先進來的是薇奧拉明明沒有見過，卻覺得眉眼間透著熟悉的男孩——他應該就是漢貝迪婭的未婚夫約帕什了。跟在他後面的是提亞格撒、托德森，還有……

　　幾乎全身都纏著繃帶、拄著拐杖一拐一拐走進來的塔索。

　　 ……果然不是一般人認為的「小傷」。你看，站在後面的護士看到傷者下床亂走，表現得多麼為難呀。

　　「薇奧拉學妹也醒來啦。」提亞格撒把隨手變出的骨頭扔給小骨，又為塔索扯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

　　面對莎希譴責的眼神，他只是無奈地聳聳肩。

　　傷者自己不聽勸，他也沒辦法呀！

　　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因看到塔索就情緒失控的薇奧拉並沒有發現兩人的交流。倒是看到薇奧拉不時瞥向塔索的眼睛，眾人心照不宣地交換眼色——特別是在森林中見過薇奧拉連昏迷後都緊抓住塔索不願放手的人。

　　「對了！哥哥，爸爸媽媽會來這邊拜訪，我們要和漢貝迪婭他們先去準備不是嗎？」嘉蜜格兒雙手一拍彷彿突然想起這件事，然後硬扯著托德森和漢貝迪婭想從房間離開。

　　被看出嘉蜜格兒意圖的漢貝迪婭扯動袖子，約帕什寵溺地笑著拉起她的手，躬身跟薇奧拉打招呼：「初次見面，我是約帕什‧福克普，漢貝迪婭的未婚夫。現在有要務在身，我先告辭了。」

　　完全看不出上輩子對著她時的暴躁樣子。

　　他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才會從堪稱完美的貴族成長為上輩子那個對著她破口大罵的男人？

　　……或許就是被她的行為惹火了？

　　「薇奧拉學妹。」意想不到地，提亞格撒在離開前主動向薇奧拉搭話。他伸向薇奧拉的手中拿著一個鑲嵌著寶石的銀製小球，球上的圖案異常眼熟：「有空就看看吧。我相信把它給你，總比放在我這裡積灰塵更好。」

　　沒頭沒尾地把小球塞進薇奧拉手中，提亞格撒扭頭就拉著莎希往外走：「躺了幾天身體都僵硬了，莎希你陪我到練武場跑幾圈吧。」

　　隨著莎希「你身體怎麼樣關我什麼事！」的抗議聲遠去，只剩下兩人的房間變得安靜——提亞格撒順便把想要進來勸塔索回自己房間的護士都叫走了。

　　意識到眾人是特地把空間留給他們的塔索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薇奧拉被塔索只是靠近她就變得這麼緊張的男孩逗笑，終於能把心中的疼痛稍微放下。

　　終究還沒長大。

　　成年的他可是能臉不改容地抱著她走，還默默地牽著她直到她反應過來把手抽走呢。

　　塔索青澀的表現倒是讓薇奧拉意識到一件事——記憶中的一切還沒有發生，是可以被改變的。

　　只要她做出和上輩子不一樣的行動，悲劇就不會重演了。

　　但是……

　　「對不起。」薇奧拉以道歉打破了沉默︰「我還是……沒有辦法跟你一樣。」

　　沒有辦法跟你一樣有勇氣直面敵人，沒有辦法跟你一樣為了守護他人而赴死，沒有辦法跟你一樣豁出一切地愛上一個人……

　　即使她已經想起了上輩子兩人間發生的事，即使她已經有了想要改變的心……她的本性始終還是膽小怕死。

　　光是塔索現在帶著一身傷痛來探望她的舉動，她都沒有自信能夠做到。除此之外，她無法做到的東西太多太多，薇奧拉都不知道該怎麼組織成語言說出口。

　　塔索卻明白了薇奧拉的意思。他臉頰的緋紅稍稍褪去，認真地搖搖頭︰「你不用跟我一樣，更不用為此道歉。」

　　眾人皆道蘇提家的人受的教育全是怎麼跟魔族戰鬥，實則不止如此。代代受血脈所困的他們從小就被教育要無私地為所愛的事物奉獻，不計回報。

　　即使會被人戲稱為連腦子都充滿肌肉的傻子，至少，被這樣教育長大的他們不會因無法得到「寶物」的回應而心碎。

　　「無論我為你做了多少事，這都只是我自己的決定。在不造成你困擾的前提下，你不必顧慮太多。」塔索這麼說著，鏽色的眸子中全是同齡孩子不會有的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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