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內傳出喧鬧聲,觀眾的情緒被擂台上選手的精彩動作牽動,不斷為自己支持的隊伍喝彩。而在賽場外的一個角落裡,場內的喧嘩被法陣隔絕,絲毫沒有影響到其中的女巫和神明。
食夢獸用鼻子虛虛搭著薇奧拉的手腕,依依不捨地向她道別。抱著食夢獸的塔烏薩吉向薇奧拉點點頭,一人一獸的身影漸漸消失。
看著金光散去,薇奧拉心裡就止不住地難過,好像內心某一個角落也隨之變得空蕩。就在她閉上眼整理好情緒,揮舞魔杖撤銷法陣後——
一個男孩正站在離她只有幾步遠的地方。
筆直站著四處張望,彷彿在找什麼的灰髮男孩馬上就注意到薇奧拉,朝她走來。和還保持著笑容的表面不同,薇奧拉默默握緊了手中的魔杖。
他什麼時候在這裡的?他看到我佈置法陣了嗎?他會不會猜到——
「薇奧拉同學。」男孩的聲音打斷了薇奧拉混亂的思考。內心慌亂得甚至在回想消除記憶的法術的薇奧拉抬起頭,看到的是杜祖赫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快回去吧,嘉蜜格兒小姐很擔心你。」
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嗎?應該是吧。不然看到還在學習咒文基礎的巫師居然能獨自設下法陣,他怎麼可能表現得這麼平靜?
還在混亂中的薇奧拉沒有發現自己下意識將手放了在杜祖赫伸出的手上,也沒有發現當他們的手相貼時,杜祖赫全身明顯繃緊了的肌肉。
「……走吧。」杜祖赫悄悄打量著薇奧拉的神情,領著她向賽場走去。
途中,他們經過一個廣場。廣場內人聲鼎沸,所有沒有觀賽的學生都聚集在這裡——
只因為這裡佈置了一個市集。
飾物、衣服、糖果……各種令人眼花撩亂的商品被放在一張張木桌上,每個攤位旁都有或多或少的學生甚至導師聚集。
平常普索索克裡並不允許學院範圍內有除了學習和生活必須品的商舖存在,學生想要衣服配飾和娛樂用品之類的東西,就只能在門禁的時間外到學院外的商業街購買。
因為校內比賽,普索索克特地放寬比賽期間的限制,讓商業街的店家可以在賽場附近設置攤位。難得的體驗總能吸引對比賽沒有興趣的巫師。更有不少還沒有資格離開校園的一年級生正在這裡感受著許久未見的熱鬧氣氛。
已經見過太多市集,而且現在完全沒有逛街興致的薇奧拉剛打算直接走回賽場,就聽到身邊的男孩說︰「我剛才是在市集裡找到你的。」
嗯?
他突然在說什麼?
杜祖赫的話引得薇奧拉轉頭看向他。也是因為這樣,她才發現兩人的手正交握著,便輕輕地把手抽出來。男孩的手指在她把手抽出來後還握了一下,才慢慢地放下來。
見薇奧拉正注視著自己,杜祖赫深吸一口氣,才從口袋裡拿出一條項鏈︰「你應該是在市集裡看了好久才選好這條項鏈,所以現在都還沒有回去。」
他是在幫我想離開這麼長時間的藉口嗎?
薇奧拉突然理解了面前的人是什麼意思,把目光放在他手裡的項鏈上。
銀製的細鏈上有一個帶著不均勻的藍色的半透明玻璃球,小巧的球體裡裝著銀灰的液體,當搖晃時會出現點點星辰般的亮光。
「它很適合你。」杜祖赫把項鏈遞給薇奧拉,如果不看他通紅的耳朵的話,他的樣子就和平常一樣。
雖然發現了杜祖赫的奇怪表現,薇奧拉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她接過項鏈,撩起背後的頭髮想要把它戴上,卻怎麼都扣不好項鏈的扣子。
「我來幫——」
就在杜祖赫開口時,薇奧拉就感到有什麼撞了她的手一下,讓她順利扣上了扣子。她看向眼中透著失落的杜祖赫,疑惑︰「怎麼了?」
「沒什麼。」杜祖赫馬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認真地說︰「你這樣很好看……我不是說你平常不好看,只是——」
「謝謝你。項鏈多少錢?」薇奧拉沒有理會杜祖赫的胡言亂語,只顧著從空間袋裡拿出錢包點算其中的硬幣。
「不用!我、就當作是我送你的!」
「這樣不好吧?我想想,這種項鏈通常是……」她無視了對面男孩的推拒,硬是把幾塊大銅幣塞到了男孩手裡︰「這些夠了嗎?」
突然一陣風吹過,女孩及腰的黑髮隨風飄揚,幾縷亮藍色的髮絲撫過頸間的項鏈,玻璃球的藍和髮絲的藍適合得彷彿球體就是為她而造的。她溫柔的笑容即使笑意不達眼底,也已經足夠讓杜祖赫深陷其中。
呆滯的男孩沒有再拒絕薇奧拉還給他的錢,收起後默默跟在薇奧拉身後回到觀賽區。
當兩人回到觀賽區時,擂台上已經只剩下兩個人——渾身是血的戈杜門,還有除了衣服稍微破損以外,看起來和剛開始比賽時沒有分別的威瑞什。
因為杜祖赫是第二班的學生,他只把薇奧拉護送到第一班的範圍內就停住腳步,目送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看到薇奧拉,嘉蜜格兒馬上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你終於回來啦!剛才戈杜門學長把朱索德學長擊下台的動作很精彩哦,你沒有看到太可惜了!」
「是呀?真可惜呢。」薇奧拉淡淡笑著回答︰「還好你讓杜祖赫來找我,不然我就連威瑞什學長和戈杜門學長的對決都要錯過了。」
「塔索?我什麼……對、對嘛!我就是怕你會錯過才讓塔索去找你的!」怎料嘉蜜格兒聽到她的話,先是疑惑地歪了歪頭,才生硬地承認是自己讓杜祖赫出去找薇奧拉回來。
難道杜祖赫去找她,和嘉蜜格兒無關嗎?
可要是這樣,他又有什麼原因要這樣做?從杜祖赫主動為她想藉口這件事來看,他應該去找她很久了。至少久得能猜到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離開的時間裡做了什麼。
薇奧拉看向一條樓梯之隔的第二班,見到杜祖赫也在朝她看過來。兩人視線相接後,杜祖赫馬上移開了目光,只留給薇奧拉他發紅的耳朵。
搞不懂。
對杜祖赫會幫助她的原因不怎麼感興趣的薇奧拉也就看回擂台上,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經歷了將近一小時的惡戰後,台上終於只剩下各自小隊中最強的人。
龍之焰和月影狐火的隊長站在擂台的兩端用眼神對峙著。雙手已經變成狐狸前爪的戈杜門呲著牙,瞪大眼睛盯著提亞格撒,就像一隻野獸在觀察侵入牠領域的敵人。和他相比之下顯得遊刃有餘的提亞格撒則是慢慢伸展著身體,只是視線同樣沒有從對手身上離開。
突然他雙腿一彎,向戈杜門衝去!
「在這決定最後勝負的比賽中,提亞格撒終於使用了使魔附身!」
「來自骨龍的翅膀能讓他得到平常五倍以上的加速度,也有助於衝鋒時的穩定和機動性。」
隨著埃菲和埃文的旁述,背上長出了和骨龍一樣的殘破蝙蝠翅膀的提亞格撒騰飛到空中,躲開戈杜門冒著火光的爪擊。
彷彿已被使魔的獸性佔據大腦的戈杜門大吼著,連雙腿都變成了狐狸爪的模樣。他四肢在地上一撐,一下子就跳到離地有四、五米的提亞格撒面前!
「啪——」
破空聲響起,是提亞格撒抽出了掛在腰間的長鞭打向逼近自己的戈杜門。失去了理性的巫師卻沒有因此而畏懼,反而趁機抓住了鞭子,要把在空中的敵人扯回地面。
「你真是……」提亞格撒也沒有料到戈杜門居然選擇冒著一隻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風險,也不肯避開帶著細小尖刺的鞭子。
沒有飛行能力的戈杜門很快就向地面墜落,連帶提亞格撒也跟著被往下扯去。
在戈杜門揚起得意笑容的同一時間,提亞格撒手向後一扯,鞭子上本來和毛髮差不多大小的刺竟在瞬間長成了手指粗細!沒有被抓住的一截鞭尾像是有生命一般扭動,和毒蛇吐出尖牙一樣向戈杜門的眼睛撲去!
手掌被刺穿幾個小洞的戈杜門痛叫著,在最後一刻鬆手向後彎腰,堪堪避開了要刺進眼睛的尖刺,只在眼角留下一道血痕。
「嗷——」加劇的疼痛讓本就快因隊友被連接擊倒和久戰不勝而發瘋的戈杜門徹底放棄理智,和野獸一樣朝卑鄙地躲在空中的敵人怒吼,身上湧出火焰,周圍也因溫度的變化而出現強烈的氣流。
猜到他想做什麼的提亞格撒還沒能接近阻止,就被那些氣流推開!
「嗷——」回應著他的吼叫,火中也傳來了獸吼聲。只是比起他的瘋狂,火裡的聲音要嬌柔一點,也帶著空靈的神聖感。
橙紅的火焰散去,一隻三米高、和火焰同色的狐狸慢慢甩動牠身後那六條大尾巴,青藍的狹長眼睛直盯著空中的敵人。
賽場外的埃菲馬上為觀眾說明狐狸的身份︰「戈杜門召喚出了祭火狐!難道他要使出上一場比賽中把所有對手都打得情願投降的招式嗎?」
「和我剛才預測的一樣,戈杜門是在等待同樣能操控火焰的索姬菈的退場。」
那邊提亞格撒還在穩定身體,這邊祭火狐已經上身趴伏於地上,尾巴搖晃釋放出朵朵火花。就和果實成熟的過程一樣,橙紅的火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明黃、黃白、純白……
當它們朝提亞格撒飛去時,它們已經藍得和眾人頭頂的天空一樣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坐在觀眾席上的人都被「花朵」們的熱力弄得汗流浹背。
連他們都覺得難受了,何況是被火焰鎖定了的提亞格撒呢?
傻子也知道不能直接抵擋這些火焰,提亞格撒當然是選擇和它們維持一定距離。他拍動翅膀,又向天空升高一截。然而擂台設了限制,他不可能飛得太高。
祭火狐又在搖動牠的尾巴了。
可想而知,如果提亞格撒只是逃跑的話,擂台終會被祭火狐的「花朵」所佔據。到那時,他就只能迎接戰敗的結局。
「好……」提亞格撒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緩緩把氣吐出。一塊塊骨頭從他體內長出,組成一副純白的盔甲。
趕在祭火狐的火焰「成熟」前,提亞格撒再次朝著戈杜門俯衝而去!
「嗷——」祭火狐意識到主人的狀況有多危險,沒有再等待火焰的溫度慢慢提升,直接揮舞尾巴,把它們全都擲向提亞格撒!
過於靠近高溫的火焰讓提亞格撒身上的盔甲變得焦黑。然而他靠著靈活的身法和彷彿是天生就擁有一對翅膀一般的控制力,硬是毫髮無損地來到了戈杜門面前。
骨刃從手背長出,他以禽鳥捕捉獵物的姿勢把戈杜門按在地上。已經到了極限的骨甲碎裂,露出面罩下少年因熱力而通紅、全是汗水的面︰「你不會想我真的把它刺進去吧?」
抵在喉間的刀刃喚醒了戈杜門的理智。他看著稍遠處的祭火狐,抬手制止了牠衝上前的動作︰「……我認輸。」
如雷的歡呼聲中,埃菲幾乎是嘶吼著宣佈今年校內比賽的冠軍隊伍︰「龍之焰獲勝!」
遠處傳來賽場宣佈獲勝者和隨之而來的歡呼聲。在只有魔道具運轉聲響的寂靜房間裡,即使是幾棟大樓的距離都無法讓那些聲音消失。
全身被繃帶包裹,散發著燙傷藥劑獨有氣味的少年咬緊牙。同樣被覆上層層繃帶的手顫抖著,連握拳這種平常輕而易舉的動作都做不到。
少年的床邊乾淨得可怕。他的隊友們都在埋怨他在開賽前就得罪了對方小隊,讓他們輸得異常難看。在少年住院期間沒有出現哪怕只是一個訪客,甚至連一份小小的慰問禮都沒有。
這全都是那個雜種的錯!
他想這麼吶喊,然而燒傷的喉嚨並不允許他這樣做。
那可惡的長槍手好像預算了他將來可能的所有動作,先一步用火焰把它們全都扼殺。
「嘻嘻嘻……真難看呀!」耳邊突然傳來刺耳的嘲笑。
即使對方是在嘲笑自己,許久沒有聽到除了醫生和護士那冷淡聲線以外的聲音的少年還是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想要復仇嗎?」刺耳的聲音繼續說︰「我可以幫你哦!」
陰影籠罩了少年的眼睛。
「我很慷慨的,只會拿走一樣小小的,微不足道得你連失去了都不知道的東西而已。」聲音中帶上了讒惑的味道︰「要是你同意的話,我們來一個友好的握手吧。」
伸到少年眼前的是一隻手指長得詭異,關節處還有著和人偶一樣的球形機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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