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代替我去拯救世界 - 引起恐懼的紅色眼睛

　　在夜空下，滿月的光芒灑落在綻放的花朵和被花叢圍繞的亭子上。因為主人家沒有對花園過度修飾，即使在最炎熱的時候，花園內還是偶然看到螢火蟲飛舞，為夜晚增添一絲奇幻色彩。

　　然而和這片寧靜祥和的景象相反，涼亭裡一坐一站的兩人彼此對望。他們都沒有說話，卻讓人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氛圍。

　　就在蘇提家獨生女的生日宴會上，從小被賦予娶她為妻的責任，以此換來蘇提家的培育的男孩，被她的家人發現喜歡上了別的女孩。

　　托德森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向塔索確認︰「薇奧拉的事，你還沒有跟父親說吧？」

　　「沒有。但是嘉蜜格兒小姐已經——」

　　托德森打斷塔索的話︰「我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來。」

　　在宴會中拉著薇奧拉坐在塔索旁邊，還在吹蠟燭時向塔索使眼色，只要是眼睛沒瞎了的人都能看出嘉蜜格兒已經知道塔索喜歡薇奧拉。

　　也就是蘇提家的大家不清楚嘉蜜格兒這年來的經歷，才會把這誤以為是兩個從小定下婚約的人終於擦出什麼火花來了。

　　這也是托德森現在會這麼頭痛的原因。

　　因為他們那神奇的血統，蘇提家的人一生中都會對某人特別執著——他們家把這個人稱之為「寶物」。比如說他們的某任家主就是對某位皇子獻上忠誠，在扶持那位皇子登上皇位的同時，也為蘇提家換來了世襲的伯爵爵位。

　　至於現任的家主，非常幸運地，他的「寶物」正是他的愛人，也就是托德森和嘉蜜格兒的母親蘇提夫人。

　　——會說蘇提領主幸運，正是因為蘇提家史上曾發生過不幸的狀況。

　　不止一次。

　　那些不幸的蘇提家人或是執著於心有所屬的異性，被人看作是卑劣的第三者；或是婚後才發現自己的「寶物」並不是伴侶，導致婚後生活一蹋糊塗。

　　這也是為什麼蘇提領主會把塔索帶進蘇提家，並讓他成為嘉蜜格兒的未婚夫——一來是希望自幼相處能讓嘉蜜格兒把塔索當作是「寶物」，二來即使塔索不是嘉蜜格兒的「寶物」，一個欠了他恩情的人總不會在婚後虧待他的女兒。

　　眼見日子漸過，嘉蜜格兒和塔索相處也融洽，蘇提家的人都以為兩人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誰知道問題居然會出在塔索身上。

　　明明自小被教育要成為嘉蜜格兒的丈夫，進到普索索克才一年，居然就把目光放在別的女孩身上了。

　　「那個整天只知道假笑的虛偽姑娘到底哪裡好了……」托德森揉著額角，不自覺地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聽到他的話，剛才一直看著地面的男孩突然抬頭盯著他︰「托德森少爺，請不要這樣詆毀布洛羅同學。」

　　看到塔索隱隱發光的雙眼，托德森說了句平常不會說的髒話，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會——」

　　「您忘了嗎？在好幾代以前，我們是同一族的人。」被托德森的話激出血統力量的男孩緊盯著眼前的人。他像是一隻看上獵物、正在潛伏的豹，冷靜地說出帶著殺意的威脅︰「作為蘇提家的人，您應該知道詆毀別人寶物的下場會是什麼。」

　　「好了好了。我收回我的話，你先冷靜點！」意識到事態不妙的托德森立即雙手舉起示弱︰「我只是在可惜未來的妹婿被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年的女孩子給搶走了而已！」

　　然而他的話沒有讓塔索冷靜下來。氣勢可怕的男孩步步逼近，托德森只能慢慢把手靠近腰間的魔杖，在不進一步刺激塔索的同時準備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突然，塔索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花叢。

　　她只是想散散步放鬆一下心情而已，為什麼會陷入這種狀況？

　　剛才她和澤法斯走進花園，順著稍微修剪過的道路走了一會，就來到了這個花園角落的亭子附近。在發現亭子裡有人時，她們就打算轉身離開了。

　　然後彷彿是上天安排一般，夜風把亭子裡的對話送進薇奧拉耳中。

　　人在聽到別人談論起自己時，總是會被勾起好奇心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薇奧拉做出了讓幾分鐘後的她十分後悔的事——她又朝著亭子的方向走了幾步。

　　「托德森少爺，請不要這樣詆毀布洛羅同學。作為蘇提家的人，您應該知道詆毀別人寶物的下場會是什麼。」

　　「我只是在可惜未來的妹婿被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年的女孩子給搶走了而已！」

　　當薇奧拉意識到自己在托德森和塔索的對話中的角色時，她已經被彷彿長多了一雙眼睛的塔索發現了。她本以為比人還高的花叢能夠隱藏自己的身形，卻發現塔索放棄了和托德森的對峙，向著這個方向邁出腳步！

　　想不到該怎麼面對塔索的薇奧拉住莎希的手，打算逃避這尷尬的場面。

　　在跑走以前，薇奧拉回頭一看，卻看到了一雙發著詭異光芒的眼睛。

　　他不是還在亭子裡嗎？為什麼這麼快就來到這邊了！

　　薇奧拉被塔索瞬移般的速度嚇得倒抽一口氣，邁出的腳步互相交錯，整個人向後倒去！

　　想像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取而代之的是包圍著薇奧拉四周、驅散了晚間寒風的溫暖。薇奧拉睜開眼，一抬頭，就陷了在塔索的眼睛中。

　　往常總會讓人聯想到鐵鏽的眼睛在月光下、在那眼睛發出的獨特詭光中，變成了一雙浸泡在血裡的紅寶石。

　　比薇奧拉高一點的男孩專注地看著薇奧拉，就像薇奧拉是他的全世界。

　　太奇怪了。

　　一生中——包括上輩子——從沒有被這樣看過的薇奧拉腦袋一片空白，下意識在塔索的胸前用力一推！

　　腳步被推得一個踉蹌的男孩卻沒有對薇奧拉生氣，反而在站穩後向她伸手，一副害怕她會再次跌倒的樣子。

　　思緒混亂的薇奧拉沒有理會塔索的樣子，全憑本能地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人，也就是莎希的手︰「看到你真巧呀。我……有點累了。我們……」

　　陌生的情緒席捲大腦，薇奧拉胡言亂語著，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幸好被她抓住的莎希開口替她說了想說的話︰「我們要回房間了，明天見。」

　　還沒有從詭異狀態恢復過來的塔索只是默默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沒有阻止，也沒有移開目光。

　　---

　　女孩們回到薇奧拉的房間門前，無言對望了一會。

　　「你沒事吧？」莎希皺眉問道。

　　雖然黑髮女孩還是如常微笑著，直覺敏銳的莎希還是察覺到她的表情微妙地不太對勁。而且……

　　「嗯？沒事，沒關係的。」薇奧拉反應有點遲緩。

　　「那你可以把我放開嗎？」莎希說出她還站在這裡的最大原因——她的手還被薇奧拉緊緊握住。

　　在提醒下終於發現了這點的薇奧拉馬上鬆手。莎希那比她的要小一點的手先是因被長時間握著而發白，然後慢慢浮現出紅色的掌印。

　　揉了揉發麻的手，莎希在推開自己的房門以前，最後看了一眼薇奧拉︰「有什麼事的話就敲門，我會醒來的。」

　　聽到這樣一句窩心的話，薇奧拉臉上僵硬的笑容柔和了一點，輕聲答應著朝莎希揮手︰「知道了，晚安。」

　　回到房間，薇奧拉用力抿緊嘴角。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臉上終於不再帶著笑容。

　　剛才她以為自己從沒有被這麼一雙執著、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她一樣了的眼睛注視過。可是在從花園跑回房間的路上，她好像……好像對這雙眼睛有印象？

　　紅得跟血一樣，發著讓人心驚的光芒，一心一意地看著她。

　　戰場後勸部的倉庫裡散落一地的藥品和軍糧。

　　眼前近得像要把她的眼睛挖出來的黑色利爪。

　　一個個畫面閃過，把薇奧拉拉回了曾經置身其中，現在卻感覺十分遙遠的戰場。

　　即使在遠離戰場的後勤部也能讓人顫慄的法術殘留氣息，醫療部飄散著的血腥味和傷者的哀號聲，每天更新的戰事佈告板前因死者名單而哭泣的人……

　　重生以來下意識遺忘的記憶，因為那一雙紅眼睛而席捲薇奧拉的腦海。

　　原來戰爭並不是對她沒有影響，原來她的內心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剛強。

　　她只是習慣性地把傷痛塞在腦袋的某個角落，再戴上微笑面具束縛住所有痛苦，不讓它們打破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然而只要一個契機，它們就會像今天那樣飛蟲般蜂擁而至，將她吞噬。

　　她不想死。

　　她答應——了的，她必須活下去！

　　她不能死……

　　右耳後那被刻意遺忘的印記發出熱力，提醒著薇奧拉自己身上還有著水神賦予——或者說是硬塞給她的任務。

　　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要她冒著生命風險踏上戰場？

　　這可不是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毀滅世界的魔王給順便殺死了的世界，她還活著，還有找到——的機會！

　　她要活著，要變強，強得能夠在水下定居，完成她和——之間的承諾。到那時候——一定會出現在她面前的。

　　她必須活下去……

　　薇奧拉瘋了似的趴在床上抓著自己的頭髮，藍色的髮絲在亂草般鋪開的黑髮上更加顯眼。發泄了一會後，慢慢地，薇奧拉鬆開手，從床單中抬起頭。

　　這時，她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溫和笑容。

　　只是本就不怎麼能看出情緒的眼睛更加暗沉，如同一片死寂的湖水。

　　她走向放在房間角落的行李，從中翻找出一本筆記本打開。書頁上寫著的，全是薇奧拉認識的人的名字。

　　拿出筆，在「塔索‧杜祖赫」這個名字上劃出一道橫線，再在旁邊寫上「魔族」二字。她又翻了幾頁，找到嘉蜜格兒的名字。

　　這個名字本就被圈起，旁邊還有一個問號和薇奧拉許久前寫下的評語——

　　——太善良了，可能會在面對魔王時下不了手。

　　這一次，薇奧拉乾脆劃過嘉蜜格兒的名字。

　　「身邊有魔族。」她一字一頓地唸，在原來評語的下方也加上了這一句話。

　　對托德森、伊賽爾等人的紀錄如法炮製後，她翻到紀錄著「莎希‧澤法斯」的那一頁。

　　「目前來說，她是唯一的人選了呢……」

　　和她關係不錯，重視友情，而且……只是一個小女孩，比已經有了自己一套價值觀的人容易哄騙……鼓舞太多了。

　　以她這一年的觀察，只要能夠走進澤法斯的內心，這個女孩會願意為了你去做任何不觸及她底線的事情。在嘉蜜格兒已經融化了她內心冰牆的情況下，薇奧拉要做到這點並不難。

　　這樣的話，她就可以把澤法斯推上前線，自己留在戰場後方……

　　不，還是太危險了，跟在澤法斯身邊，把她當做擋箭牌的話……

　　想起上輩子在後勤部的遭遇，薇奧拉又改變了和戰場保持距離的想法。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活下去，過程怎麼樣都沒關係。

　　——即使會讓她的朋友……她認識的人送死。

　　對，她和澤法斯又不是朋友，只是認識的人而已。澤法斯的生死，她才不用在乎……

　　被恐懼籠罩了內心的女孩忽視了內心隱約的疼痛，以極致的理智安排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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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恐懼的紅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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