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了解死亡嗎?」 攝 by W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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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鳴者,是一份榮耀,也是一種煎熬。
佇立於記憶之鏡面前,我凝視著我與兄弟共同擁有的容貌,同時祈求透過我們相互交織的靈魂,能讓我所吟唱的聖歌與我的靈魂產生共鳴。我曾經因此數次瞥見歷史的光流,但當我興奮地提起筆時,內心的澎湃卻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此不停重複著喜悅、激動,最後又成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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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路上的意外,王子一行人直到天黑才抵達黑石郡,在他們進入市區時,天空開始飄下了混合灰燼的髒雨水。在這裡,住宅大樓與工廠混雜林立,而即使到了午夜,仍有許多餐廳和商店持續營業中。在燈光照射下,建築物互相交錯的黑影讓原本就參差不齊的市容顯得更加凌亂。許多還在店裡逗留的人們好奇地簇擁到街道上,從紅衣僕從佇列間,伸長著脖子探看這一群非同凡響的訪客。
拉斐爾踩上迎賓紅毯,看向今晚休息的地方。黑石城堡以紅黑色薔薇石打造而成,燈光映照下,宛若一座流溢著岩漿的火山。城堡門前掛著由玫瑰與頭盔所構成的巨大金屬徽章——達爾馮斯的家徽,同時拉斐爾也看見了領主達契亞‧達爾馮斯正帶著誇張的微笑等著王子一行人。
「新年時才期望王子殿下能蒞臨寒舍,今日您可就來了!」迎面而來的是達契亞過度熱情的語調。「歡迎歡迎,一路上您辛苦了。」
「黑石公爵,見到你真好,承蒙你親自前來迎接,我感到非常榮幸。」拉斐爾掛上微笑,有禮地伸出手。
啪嚓、啪嚓、啪嚓。就在雙方握手的同時,刺眼的鎂光燈閃起。新聞記者立即包圍上來幫兩人合影,留下「友好」關係的證明。
「想不到殿下您還沒踏進都城大門,就識破紅色火箭的陷阱,好好地挫了那些土匪一番,這下我非得好好招待殿下不可!」達契亞故作親暱地摟住拉斐爾的手臂,像是一隻大章魚。「雖然天色已晚,但殿下一路跋涉而來,想必已經飢腸轆轆了吧,待會還請和我們一起共享晚餐。」
「有勞公爵費心了。」拉斐爾依舊保持微笑,但腳下的步伐卻不自覺加快。5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GqPiUAh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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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內的特洛伊瞇著眼睛注意著王子和黑石公爵的互動,在還沒正面交鋒之前,蒐集一切有關對手的情報是他的習慣。但經過了長時間的舟車勞頓,他其實有些力不從心,四周傳進耳裡的聲音究竟是人們嘴巴說出的話語還是心底的聲音,特洛伊已經懶得去分辨了。
「……就如同剛剛在火車上向你簡報的內容,這裡因為礦坑的勞力需求聚集了大量外地的移民。」
坐在特洛伊身邊男子推了推眼鏡,翻開手上拿的一疊厚厚的資料,繼續說:
「另外根據我們的情報部蒐集來的資料,達爾馮斯家族除了掌握檯面上的所有資源、產業及供應鏈以外,檯面下的黑市交易也都是透過達爾馮斯的貴族成員在運作。貴族們為了滿足自己的物質需求而不斷徵收各種稅目,這裡的人民因為重稅而苦不堪言……我想這些消息對你來說也不是新鮮事,」
男子停下他的報告,挑眉看向特洛伊。
「看來在我報告下一個主題之前,我們有點小問題要先解決,特洛伊,你臉色很差。」
「咳……這個城市就像你所說的一樣,擁擠、髒亂、令人煩躁,」特洛伊左右拉扯著襯衫的領口,想鬆開被勒緊的喉頭:「還有這空氣……咳、咳……」
話才說到一半,特洛伊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他頭上滲出了冷汗,每一聲咳就像是要把整個肺都給咳出來,然後又像是快要窒息般深抽一口氣。
「我沒事。」特洛伊短暫停頓,以為就此打住,結果又再度重重地咳嗽不止。「就經歷火災後他深淵的後遺症。」
你一點都不像沒事啊,讓人擔心的傢伙。男子想著,俐落地拿出常備藥品,再附上一杯水,遞給特洛伊。「快吃藥。」
特洛伊吞下藥後,又喝了幾大口水,小心翼翼地呼吸,咳嗽的情形總算慢慢紓解。他將頭靠在前座的椅背上,用戲謔的語氣說:「咳……下次擔心我就直接說啊,雷因.貝克。」
「下次你就咳到死吧。」雷因冷冷地說,接著摘下眼鏡,開始用拭鏡布擦拭。「這空氣中的煤灰也太多了,我看你還是去買防毒面罩吧。」
錫德之塔企業基本上是由特洛伊和雷因一同建立的,認識多年的兩人默契絕佳,從過去的街頭幫派到現在實力堅強的跨國企業,特洛伊的心思大多放在對外的談判、交涉,雷因則是負責企業內部的管理,並適時給予後援。若將特洛伊比喻成充滿侵略性的豺狼,雷因就像是沉著冷靜的獵豹,具有不同的優勢。這個合作模式在他們一路奮鬥往上爬的過程中一直沒有改變。
「繼續下一個主題?」雷因戴回眼鏡,拿起剛剛的報告,甩了甩。
「不,達契亞過來了。」特洛伊將剛剛弄亂的衣領整理回原狀,又恢復平時一派輕鬆的樣子,打開車門,走向來人。
「公爵大人。」特洛伊向達契亞鞠躬,但對方看向他的眼神卻一點也沒有歡迎的意思。
「喔,原來你是那個新來的行政官。背景就只是錫德之塔執行長來著?」達契亞語氣中透漏著不悅。加圖這老狐狸,竟然還派了一個毫無血統的新官來,這國家果然要敗壞了。
「是的,在下也是錫德之塔的執行長,非常榮幸能參予幫忙黑石郡的任務。國王陛下很重視公爵大人所治理的黑石郡。他擔心只靠武力鎮壓恐怖集團,無法解決潛在的社會問題。因此我會盡我所能,並樂意提供敝人企業資源的協助,還請公爵大人多多指教。」
「那你就捐筆獻金給我吧,呵呵,開玩笑的。」達契亞一邊講難笑的笑話,一邊用輕視眼神打量著特洛伊。這種瘦小子能做什麼?我看是加圖想動我的權力,但又害怕我的能耐,所以從外面找來隨時可以丟掉的棄子吧。
「跟著我的僕人,他會帶你們到今晚下榻之處。」說完,達契亞便走過去招呼殿後的丹頓上校。
「你被小看了。」雷因直接地說。
「不會持續太久的。」特洛伊輕笑,向黑石城堡走去。5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3mKNQK3B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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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爾進入客房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凱拿出瑪莉阿姨做給他的香皂,然後衝去浴室,扭開水龍頭。瞪著淡紅色的泡沫流進排水孔中,他的心裡卻只有一片麻木。
我真的殺人了?一股強烈的無法置信感,讓他對周遭的感覺消退。
他怎麼會天真地認為習劍只是鍛鍊身體的運動?在攸關性命的時刻,那些深入潛意識的動作,會取代他的理性,化為本能,主導他的身體。
他覺得自己很髒,於是反覆洗了三遍,將全身狠狠地搓洗一番。
洗完澡後,拉斐爾癱在床上,疲累無比卻完全睡不著。利刃穿過金屬鎧甲的聲音會在他耳邊響起,帶著驚訝神情的面孔會掠過他的腦海。凱來告訴他用膳時間到了,雖然他一點食慾也沒有,不過他還是起身讓凱幫他換上晚宴的衣服,和來帶路的僕人前往宴會廳。
「歡迎來到黑石城堡。」
一排自動人偶同時說出這句話,它們站在通往宴會廳的走廊邊,可說是室內的迎賓隊伍。比起用真人當迎賓隊,它們身上奇異的特色更能抓住目光,留下強烈印象。
站在隊伍第一個的是少女自動人偶,它身著水藍色蓬蓬裙,腳下是深藍色絲絨鞋,張開的雙手像是歡迎訪客,但它的眼珠格外閃亮,仔細一看,清透的虹膜裡有齒輪在轉動。
其他人偶也或多或少展示出局部各異的機械構造,例如透空的金屬裙架下沒有雙腿,而是滿滿繁複的機關。除此之外,它們都有著蒼白且栩栩如生的面孔。
以流雲石打造的自動人偶。拉斐爾流下一滴冷汗,想起了他的發條小狗玩具,然後馬上把這個念頭推到一旁。它們只是自動人偶,精緻的自動人偶收藏品。他在心裡不停默念著藝術家們的看法:
流雲石能打造出雪白的人偶,那顏色,是晴天純潔的雲,是夜裡月亮永恆的光輝,讓我們明白它們不是真的。是的,它們不是真的,不是凡塵間的物品,它們是來自天上的禮物,沒有人的缺陷。
他不自覺地在一尊人偶前停下腳步。
那是一尊被固定在精美盒子中,乾燥花所圍繞的半身機械人偶。消瘦的臉龐撲著淡青色妝容,血管似的青色紋路延伸至胸口,身上沒有衣裳,只見機械管路從簍空胸腔中延伸而出,如脊椎骨般垂下。它看起來宛若一具被支解的美麗女子屍體。
那尊娃娃靜謐地凝視經過的人,搖曳的燭火下,它深沉的眼珠裡彷彿有了靈魂,想要和經過的人輕聲傾訴什麼。拉斐爾不禁受到引誘與它對望。
你想理解死亡嗎?
好像有一個女聲從人偶裡頭傳來,非常的輕。
拉斐爾全身上下冒出汗珠,屏住呼吸,四下只有齒輪運轉的細微聲響。他知道人偶並沒有在與他對話,是他心中的暗影在他耳邊低語。
人,一直是藝術創作中重要的題材,而人偶,更是一種很迷人的存在。和所有藝術品一樣,它們反應的是正是我們的自身,而且更加立體真實。單純觀看時,我們會忍不住想要去理解它們、傾聽它們,最美妙的是,人偶能觸摸、把玩,我們很容易不自覺在那過程中投入全部的靈魂。
一察覺到自己在胡思亂想,拉斐爾趕緊移開視線,快步離開。
長廊盡頭的僕人拉開了綴著黃銅渦輪的大門。
他進入晚宴廳。
拉斐爾在領主的右邊就坐。白隼、丹頓已經到了,特洛伊和雷因也很快就進來。在晚宴上列席的,還有七名達爾馮斯家族的人士。
「殿下,在座的都是我的親信與好友,大家都很高興能在黑石城堡與您見面。」達契亞拿了根銀湯匙輕敲水晶杯,愉悅地說。「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各位向殿下自我介紹吧。伊蘭卡,我的姪子,從你開始。」
「殿下晚安,我是伊蘭卡.達爾馮斯,蘭提斯北區鐵路局長。」一名有著淡金色頭髮的俊美青年首先站起來,對拉斐爾鞠躬,「殿下不用擔心,關於早上鐵軌的問題,我已收到回報修好了。」
「辛苦了。」拉斐爾拿起酒杯向伊蘭卡致意。
「沒事,為了因應各種狀況,我們隨時都做足了準備,畢竟鐵路運輸和黑石郡的經濟息息相關。」伊蘭卡笑了笑。「這附近的十二座礦坑剛好也在我的管轄範圍內,如果殿下有興趣,我可以當嚮導。」
伊蘭卡比向他身邊的兩名中年人。
「這兩位是我的父母。」
在那兩人開口之前,伊蘭卡對他父母露出凶狠的臉色,然後坐了下來。
「殿下晚安,我是法比歐.達爾馮斯。」一名頭髮捲曲糾結、體型碩大、臉部臃腫的男子站了起來,年紀看上去約莫四十歲,似乎因為長期曝曬於陽光下,加速皺紋的增生,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老,「我在黑石郡南部經營比格農場。」他自豪地說:「我的農場是黑石郡唯一一年內能收穫兩次的農場。」
「奧爾森。」「亞倫。」「謝德曼。」接下來的三位男子也各自介紹了他們擁有的市場、流雲石加工出口公司以及蒸汽輪船事業,拉斐爾沒有仔細去聽,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位剛來到達契亞身側,綠衣紅髮女子吸引。
綠是毒藥、會帶來慘死的顏色,但在女子奢華的禮服上,那綠色生氣勃勃,耀眼得叫人不敢逼視。肩飾上細密地縫著細鑽,蕾絲和雪紗花邊組成的玫瑰花點綴在胸前,腰側別著碩大的蝴蝶結,珍珠鍊子從中垂下,更多的小蝴蝶結往裙子側邊延伸而出,拉斐爾只顧著看那設計如此張揚的衣服,完全沒去注意她長什麼樣子。
達契亞知道王子被自己的女人吸引,自豪地說道:「啊,安潔莉娜,我的女演員。」
安潔莉娜行了一個屈膝禮,她身上衣物隨之窸窣作響。拉斐爾立刻意識到這名女演員應該是達契亞的情婦,那些讓人眼花撩亂的蝴蝶結、蕾絲花和緞帶,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禮物,一個讓男人忍不住想動手解開的禮物。
拉斐爾看著她雪白的肌膚,艷紅的頭髮,最後才注意到女子的雙眼。她乍看有著娃娃般的棕色大眼,但仔細看就知道那是一種化妝技巧造成的錯覺。她對拉斐爾露出如同人偶般沒有感情的漂亮微笑,然而她的雙眼閃動,眼底下似乎有著一百種靈魂,或許晚點兒,她會卸下無感的面具,對達契亞放出火熱的光芒。
僕人們開始上菜。
「還請王子殿下務必好好剿滅紅色火箭。」達契亞開門見山地說:「否則這些暴徒越來越囂張了,除了在我的礦坑及我的工廠內搗亂,上次居然還搶劫了我的銀行。」
不知有意無意,達契亞每次提到「我」的時候語氣都會加重,流露出一股唯我獨尊的驕橫。
「若是我的商業活動老是被這些暴徒影響,恐怕會帶給國家總體經濟負面影響喔。」達契亞說著,慢條斯理地拿起了一片烤奶油吐司,放上一塊厚厚的鵝肝凍,再疊上一大片煙燻鴨胸,一口咬下。
「我十分了解黑石郡的重要性。」拉斐爾驚訝地看著達契亞面對堆著滿滿食物的吐司,依然能保持優雅的吃相,甚至連一滴醬汁都沒有弄髒他的領巾。「這也是為什麼父王會指派我親自前來。我會盡快解決紅色火箭。」
「什麼?我以為殿下您已經逮到他們的首領了,結果還讓他們跑了?」
「他們不是逃走。有時候,留對方一條生路,反而更能維繫長久的和平。大人難道不這麼覺得嗎?」拉斐爾看著達契亞以驚人的速度解決完前菜,以不耐煩的手勢示意僕人收拾桌面,將主菜端上桌。
「選擇和平還是選擇拿刀?選擇為善還是選擇為惡?」達契亞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看來殿下是一個和平主義者。但和平也只是一個『選擇』出來的結果,善與惡也是一種選擇,尤其故事裡面,身為『主角』的人經常得面對這類的選擇。但很顯然地,像紅色火箭這種『小角色』,充滿了貪婪、慾望與暴力,他們早就選擇站在惡魔的那一邊了,所以,殿下還是盡快搗毀他們吧。」
拉斐爾沉穩地說:「我只要擊敗他們。」
「擊敗?」達契亞似乎有了興致。「您怎麼定義?」
「讓他們覺得被擊敗了,不想再抵抗。紅色火箭自許為站在正義一方的俠盜,所以我認為僅僅戰勝一次是不可能阻止暴亂繼續發生。」
「原來殿下想從根本上徹底摧毀他們的希望!一勞永逸!」達契亞眼睛一亮,他俐落地切開溫熱瓷盤上的肋眼牛排,些許血水流了出來。
「這不是我想表達的意思。」望著達契亞叉起一塊鮮紅的牛肉塊送進嘴裡咀嚼的模樣,拉斐爾忽然一陣反胃。「而且,除非必要,否則我不想傷害人。」
「殿下是在開玩笑的吧?」
「我沒有在開玩笑。」拉斐爾微笑。
達契亞笑了起來,露出牙齒,明顯不是真的在笑。「殿下真是一位深有同情心的仁者,但殿下預計要花多久時間感化他們,好完成任務?」
「一個月。」拉斐爾不知道這趟任務要花多久時間,所以先說一個接近特洛伊任務時間的數字。
「是嗎?」達契亞若有所思地說,然後伸手比向展示台上正在彈奏的迷你樂團人偶們,有的在彈迷你鋼琴,有的在拉提琴,也有的正在敲木琴,每一個都表演得唯妙唯肖。「殿下想必已經看到我有許多精美的自動人偶收藏了吧,每個都是獨一無二,由工藝大師耗費心力、手工打造出來的藝術品。它們小歸小,有的可比十台高級汽車還昂貴。但只要那些暴徒一天不落網,股市就不得安寧,我每天損失的資金都能買一隻自動人偶了!看著那些數字下跌,就算只有一分一毫,也讓我心痛得不得了呀!」
「我也希望盡快讓這裡回到原本穩定無虞的生活。」拉斐爾試著嚐了一口叉子上的肉汁,覺得自己已經飽了。「那麼,請公爵明天發份新聞稿聲明:『王國軍將盡一切努力保護黑石郡,保證守護居民生活安全,不受暴民威脅。』相信這對股市將有極佳的幫助。」
「王子殿下,明天早上的報紙絕對會有一篇激勵人心的頭條!」達契亞大力鼓掌起來,其他人跟著一起虛偽地鼓掌。
拉斐爾勉強一笑。他實在疲累到不想與達契亞周旋了,於是刻意慢慢地切下一小塊牛排,讓自己歇口氣。
然而就算拉斐爾想靜靜地吃上幾口菜,達契亞卻像是忍耐了一整天,終於爆發般大喊起來。
「我要說的就是金錢!」
拉斐爾無奈地停下刀叉。
「很多人以為我們貴族總是奢侈浪費,不懂金錢的價值,但我們卻比一般人還懂,正因為我們嚐過金錢能帶來的真正滋味!」
拉斐爾禮貌地點點頭。雖然他貴為王子,他身上卻沒有一分錢。畢竟他生活所需的一切,早已有人替他準備妥當,甚至給他更多他不需要的。至今為止,拉斐爾還沒有想過有什麼東西,非得花大錢去買不可。
對於王子簡單的反應,達契亞顯然很不滿意,他挑起眉,擺出誇張的表情瞪著少年。「像是我今天派去載你們回來的車隊,沒有錢怎能擁有?沒有錢怎麼能解決事情、收藏藝術品?就連現在各位面前的美食,也都是金錢堆砌出來的。因此,唯有坐擁金山,才能享受各式各樣的樂趣。所以說,誰不愛金錢呢?」
「金錢的確很重要。」拉斐爾附和一聲。
「我前陣子還聽到一個可笑的說法。」達契亞放下餐具,像是發覺演說比美食更有趣般。「有人說,錢夠用就好。我告訴你們,那只是窮人自欺欺人的想法。因為沒有享受過,說什麼自己不需要,說目前的生活就很滿足,說什麼這樣就很幸福快樂──其實只是無能之人在自欺欺人!」
拉斐爾雖然承認金錢很重要,但他心底又覺得,金錢不該那麼重要。他隱隱感受到黑石郡混亂的元凶,就是來自領主引領整個都城人民對金錢的渴求。或許在黑石郡,財富所劃分的階級,遠比血統還是地位更加顯著。
「滿足於貧窮平凡的生活,也是無能者不求上進的藉口。」特洛伊舉起酒杯,向達契亞表示贊同。「敬金錢,還有掌握一切的您!」
「敬金錢的非凡力量!」黑石公爵高舉著酒杯站了起來,隨著益發高昂的音樂發出更戲劇性的高亢聲調。「金錢是光!當我沐浴在閃閃金光內時,無上喜悅籠罩著我!」
達契亞的親信們紛紛起立,率先站起的是伊蘭卡,法比歐跟著匆忙地推開椅子也站了起來,剩下的人也趕緊起立,高舉酒杯附和達契亞。
但丹頓卻坐在原位,握緊了拳頭。
達契亞注意到了丹頓的反應,他雙眼瞇成一條縫。「啊,擁有財富是多麼美妙,你說是不是啊,丹頓上校?這次任務你一定會好好努力吧?如果做得好,王子殿下說不定會幫你那微薄的軍餉添上一點獎金。」達契亞像是要把丹頓打量得更清楚,他傾身湊近丹頓。「對了,想不想賺點外快呢?我喜歡你這個過分正直的表情,如果你接下來五天像人偶一樣保持這張臉,我可以付你錢喔。三十萬。」
丹頓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了丑角,憤怒地用力按著桌子起身,震得桌上的酒杯一陣搖晃,其中一個酒杯傾倒,杯中的殘酒迅速染紅白色桌巾,滴到安潔莉娜的衣服上。
安潔莉娜驚叫一聲,雙眼馬上噙滿淚水。
「安潔莉娜!」眼見僕人們忙亂地幫安潔莉娜擦拭衣服,達契亞露出凶狠的目光瞪向丹頓。「你十年的薪水都賠不起那件禮服,丹頓上校!」
「我很抱歉,公爵大人。」丹頓僵硬地說。
「你以為一聲抱歉就可以不用負賠償責任?」
「公爵大人。」拉斐爾比出制止的手勢。「丹頓上校今天早上在洛克的槍口下救我一命。關於方才的意外,我願意承擔這個責任。賠償禮服損失這種小事,都不足以感謝這位優秀軍官的英勇行為。」
「沒事沒事,我剛才太小題大作了,反正同樣的衣服,安潔莉娜不會穿第二次。」達契亞馬上換上一副假惺惺的樣子。
「一整天下來,上校與我們都相當疲憊了,如有冒犯之處,尚請公爵諒解。為了盡快解除公爵的心頭大患,明日一早我們即會展開行動,今晚剩下的甜點,就由行政官先生代表國王與公爵大人享用。」拉斐爾向特洛伊點點頭,視線移回達契亞身上。「希望我們不久就能回來這裡舉辦慶功宴。」
「祝王子殿下旗開得勝,晚安了。」達契亞拿起酒杯。
「敬各位,」拉斐爾最後一次舉起酒杯,向眾人致意,不過他的目光停在特洛伊身上比別人更久一些。「祝各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拉斐爾和特洛伊四目相接時,一度以為會發生什麼事情,但特洛伊只是和其他人一樣泰然自若地拿起酒杯回應他。「敬王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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