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到了條件相對嚴苛許多的阿帕里亞,里昂也沒有落下對利西雅的訓練,只是縮短了訓練時間,增加了實戰體驗,半天的訓練半天的實戰下來,利西雅雖然每天都是筋疲力竭的回到房間,但身體機能明顯提升不少,甚至還可以跟梅洛聊上一段時間才睡著。
而在利西雅專注在狩獵的經驗累積時,梅洛對於她的日常保養簡直拉到了最高層級,絲毫沒有因為環境改變而放鬆。本來粗糙的雙手才慢慢柔嫩了起來,又因為里昂的一番訓練下又變回原樣,甚至更加糟糕。梅洛頓時像被點燃了戰火一樣,發了狠似的瘋狂保養利西雅的雙手,利西雅每次睡前的最後印象幾乎都是被梅洛握在手上塗塗抹抹。
待在阿帕格里的最後一天,在這裡遇到的蘭迪・克萊門茨子爵邀請他們一同共進早餐,所以里昂索性決定取消最後一天的訓練,讓利西雅自行決定這一天的行程。
克萊門茨子爵是布拉德利商團底下的成員之一,主要負責南方的經營,這次也是藉由狩獵祭的關係回到首都,順帶一併回報關於商團的業務。趁著這次機會來到阿帕里亞過過癮,沒想到剛好在這裡遇見里昂。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和少公爵和利西雅小姐一同使用早餐,你們肯賞光真是太感謝了!」克萊門茨子爵比澤菲爾小好幾歲,但因為蓄著八字鬍的關係看起來有種同歲人的錯覺,他的音調較高,南方口音有些重,面部表情豐富,和他講話時總感覺像是在聽劇一樣的感覺。
「客氣了,克萊門茨先生您很久沒回來了,這次請務必待久一點,再多講講您在南方的生活吧!」里昂很早就認識克萊門茨子爵,也知道他是父親很重視的商團成員之一。他待人親切,為人豪放,曾經住在布拉德利公爵府一段時間。
「啊、講故事可是我最擅長的!」
「這次您還是自己來嗎?」
「不,這次我帶了我的妻子和女兒,商團的工作不能沒有人照顧,就交給我的兒子處理了。」
他們來的第三天剛好在餐廳遇到克萊門茨子爵,雖然他看到利西雅時明顯很困惑,但經過里昂的簡單介紹,便很有眼色地自然的向利西雅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商人出身,所以將情緒掩蓋的很好,利西雅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任何對自己直觀的評價。
目前為止,他都對自己非常客氣。
「既然今天的訓練已經取消了,利西雅小姐有什麼打算嗎?」為了不讓利西雅有被忽視的感受,克萊門茨子爵多次向利西雅搭話。
可能因為那張臉的表情太過生動有趣,利西雅竟也默默地被感染了輕鬆的情緒,她淺淺的笑了笑,「還沒想到要做什麼,可能還是會去獵場吧!」
里昂低低的笑了聲,有些無奈,「畢竟這裡除了雪以外沒別的東西了。」
克萊門茨子爵大笑著同意。
「確實,利西雅小姐去過魔物獵場了嗎?」
利西雅搖搖頭,「沒有,我想我應付不了。」
里昂垂眼看向她,支著手像是在想著什麼,「要帶妳去看看嗎?」
「?」利西雅有些不解的看向里昂,「我能去嗎?」
「為什麼不行?裡頭最大的恐怕都被滅掉了,我這幾天去看過了,都只剩下中小型的魔物,危險性沒這麼高。」恐怕跟第一天他和伊萊札看到的魔物灰燼一樣是同一個人做的,只是到底是誰?
利西雅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拒絕,「還是不要了。」
「妳會怕?」里昂直勾勾地盯著她,忽地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他今天為何有種不屈不饒的感覺,非得要把她帶去魔物獵場一樣,但她對魔物的憎恨與恐懼讓她一時半刻都不想去看到祂們,多小都不想。
「嗯,怕死了。」
「……」
克萊門茨子爵感受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只是靜靜地在一旁觀察著。初次見到利西雅時他非常疑惑和驚訝,不明白布拉德利公爵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孩子,然後對於樣貌相似的兩人感到神奇。當里昂解釋是“從領地帶回來的”時,他倏地明白了。身為跟在布拉德利公爵身邊很久的人,他當然也知道那名不能說的孩子,他只是個家臣,份內之外的事情他沒打算去摻入。
他放下茶杯,轉移了話題,「說到這個,少爺知道是誰專挑那些大型魔物獵殺的嗎?」身為狩獵愛好者,他當然也知道魔物獵場的事情。
聽到克萊門茨的聲音,里昂收回放在利西雅身上的目光。
「我也很好奇是誰。」
「是嗎?」克萊門茨語氣中明顯有些失望,「還想跟那人聊聊呢!這麼好的身手……」
幾人又再聊了一段時間後,克萊門茨子爵便與他們告別,先行回到首都。里昂和伊萊札又再去了魔物獵場,利西雅也在小獵場裡頗有收穫。她現在已經對於自己的準度有了不少自信,甚至還成功獵到一頭鹿。
雖然當初沒有一擊射中要害,但因為利西雅持續追擊,持續兩箭的重傷還是讓牠倒下,最後是里昂教她將獵刀插入心臟用力一轉讓牠死亡。
可能是因為從兔子到野鹿的體型變化太大,一開始利西雅是有點下不了手的,那雙濕漉漉的鹿眼從充滿光澤到毫無生氣、從獵刀傳來的器官的觸感、軀體因恐懼和疼痛微微顫動,都讓利西雅鮮明的感受到自己在奪去一條生命。
她感覺到一絲茫然,里昂要教她如何肢解野鹿的身體,當她切下頭部時,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撕咬著自己的脖子。
她不太記得後來怎麼樣了。等她有意識時,人已經坐在餐桌上,面前是已經變成佳餚的鹿肉料理。伊萊札和梅洛不在身邊,因為不是在宅邸裡,禮節也不用太過嚴肅,他們在用餐時,里昂會讓他們也下去用餐,所以她這幾天都是和里昂兩人一起吃飯的。
「布拉德利殺掉鹿沒關係的嗎?」利西雅慢慢地眨了眨眼,看向坐在面前的里昂。
里昂叉著肉的手停在半空中,眉頭蹙起,不明白吃到一半她是哪來的靈感想到這種問題?
「雖然布拉德利的守護神形象是鹿,但不是真的鹿,形態類似……就像是一種化形,跟這是不一樣的。」里昂將肉放進嘴裡咀嚼片刻後吞下,「弗洛雷斯的守護神是蛇,妳沒看過弗洛雷斯的瘋子還被蛇攻擊過呢!」
「嗯,我確實沒看過。」聽後利西雅才拿起刀叉,慢騰騰地切著。
「……」
可能是因為她的狀態有些古怪,里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妳怎麼了?」
利西雅將肉放進嘴裡,咬了好幾下後才吞下,她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表情還是木木的,「不知道,我覺得哪裡怪怪的。」她老實說。
終於感受到利西雅的異常,里昂放下刀叉,表情嚴肅地端凝著她,「利西雅。」她雖然抬眼望向他,但目光卻有些渙散,「妳怎麼了?」
利西雅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卻總有幻覺在她的腦海裡閃現,殘缺的斷肢像殘影般疊在她明明完好的手上。里昂看著她不發一語的凝視自己的手,微微歪頭的模樣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突然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
里昂抓住她的手,利西雅身體一震,抬頭看向他,反問道,「怎麼了?」
「……」她的狀態一點也不像裝出來的,連聲音都有種空洞的感覺。「妳現在很奇怪,不舒服嗎?還是妳今天遇到什麼了?」
「……我今天……獵殺了一頭鹿。」利西雅頓了頓,語速緩慢的講著。
「嗯。」里昂坐到一旁,拿走了她手上的餐刀和叉子,安靜的聽著,「然後呢?」
「牠沒有死,因為我沒有射到要害,所以我用獵刀插進牠的心臟。」
「嗯。」
「那個觸感好奇怪……」利西雅皺著眉,「你知道嗎?」
「我知道。」
「然後……」她的眉頭緊皺,視線看向自己被里昂抓著的右手,「你為什麼要抓著我的手?」
「因為妳看起來就像要把自己的手砍掉的樣子。」
利西雅機械般地抬起頭,「是嗎?」彷彿突然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露出有些懊惱的表情,「然後我做了什麼?」
「……妳自己做過什麼妳不記得了?」里昂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我不記得了,我做了什麼?」此時她的眼睛像是有了焦點,平淡的語氣中有一絲起伏,「我肢解了牠嗎?」
「……」里昂沒有馬上回答,他總感覺不能輕易回答,反問她,「那妳記得些什麼?」
沒有得到答案的利西雅看起來有些失望,但她很快的被里昂的問題轉移了注意力,「我……砍了牠的頭,獵刀太小了,我沒辦法很快的砍下來,所以切口變得爛爛的……就像是被咬下來一樣……」語音剛落,利西雅語氣中帶著責備,「你為什麼不幫我?」
「嗯,對不起。」里昂溫順的道歉,一邊觀察著利西雅的模樣,而利西雅還在自顧自的抱怨著。
「如果你幫我的話牠就不會變那樣了,又醜又痛,骨頭很硬,我的手很酸……我是不是做得不好?」
「沒有,妳做得很好。」里昂覺得自己呼吸變得很緩慢,他感覺利西雅的異常是精神上的問題,然而他卻不確定是什麼觸發了開關。
肢解嗎?
利西雅的音調突然變得高亢,激動的雙手拍在桌上,餐具發出喀啦喀啦的金屬聲響,「你騙人!我切的爛爛的!都爛掉了!就像我的手一樣!」
「什麼手?」捕捉到語句中的關鍵,剛剛那一下連同他的手也敲了下去,但握著她的右手絲毫不敢放開。
但利西雅又好像突然洩了氣一樣,低頭凝視著盤子的食物,小聲咕噥著,「……對不起啊……讓你變得跟我一樣……」隨後又轉過頭看著里昂,眼神變得格外清明,「所以,我肢解了牠嗎?」
「……沒有。」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是我做的。」
「是嗎?真的?」
里昂垂眼盯著被他抓握在手中的那隻手,語調平靜,「對,妳什麼都沒做。」
「里昂?」這是利西雅第一次不是稱呼他哥哥。
「嗯?」
「我真的很痛啊……」
里昂輕輕放開她的手,虛圈在手裡,「抱歉,我抓太用力了嗎?」
利西雅卻搖搖頭,眼神又變得有些渾濁,空洞的眼神像在哭,卻沒有眼淚,「很痛啊……那裡好黑,又冷又黑,可是誰也沒來。」
那天里昂把睡著的利西雅抱回房間,靜靜的待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梅洛回房他才離開,走前交代梅洛不要讓她知道自己來過。然而隔天醒來,利西雅卻一如往常的生活著,就像那天晚餐的事情在她的記憶裡根本不存在一樣。
那天的事一直在里昂的腦海裡盤旋,他不曾向利西雅提起,不敢去確認那天的對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送先行回去首都的克萊門茨子爵之後,他們坐在壁爐旁喝著茶,利西雅望著橘紅色的火焰發呆,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坐在另一側的里昂。
「我不太記得一件事,那天我到底有沒有處理掉那頭鹿?」
正喝著茶的里昂的手微頓,但隨即恢復了正常,茶杯裡氤氳的熱氣掩蓋著僵硬的神情。
「沒有,是我處理的。」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利西雅歪著頭,露出困惑的表情。
里昂垂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利西雅在阿帕里亞的最後一天,又到了湖邊散步,今天看不到像那天一樣的景色了,那如染血般的天空與如鏡面般的湖面。
她突然想起那個奇怪的人。
他似乎很肯定他們會再見面,那人身上有太多謎團,也許他就是殺了那些大型魔物的人?那人有一雙幽黑的眼睛,雖然被兜帽當擋住,但髮色看起來是褐色的?明明也是這裡的客人,管理人卻對那人的身份含糊帶過,分明是是被特意提醒過。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tols6HKgs
不過也罷,會遇到就會遇到,不會就不會。雖然不知道那人的意圖是什麼,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iuLe6cj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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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帕里亞地區的設置已經非常久遠,一直以來都是由居住在當地的少數民族—弗羅斯特博恩所管理。他們深居在山裡,性格多沈穩而寡言。除了阿帕里亞區以外,其實很難看到他們的蹤跡。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FZlW4Ua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