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我個頭撞到咁,有無得整架。」
「盡幫啦,唔好揀跳樓咁盡吖嘛。」師傅兩手按在呀慧的顴骨位置,掌根發力一推,「啪」一聲把她的頭部夾返接近正常闊度,「幫你放瘀血鐵線扭實啲骨唔係做唔到,不過香港地俾生人發現縫補過就唔啱規舉,留返俾殯儀做啦!」
「我知道人死咗之後原來會去另一個地方,就心急咗,早知係咪要燒炭死?粉紅色好睇啲。」
「唓,你無見過真人燒炭死啫,邊好睇,果啲紅色人哋以為你皮膚生嘢!」師傅作為文殊菩薩,講生死好似家常便飯,「不過你心急明嘅,結完婚吖嘛,吊住吊住。」
師傅後半句有心講我聽,初時見呀慧覺得佢惡,原來心思都細膩溫柔,聽得出師傅哽我,又幫幫我口:「唔好怪鬼差大哥啦,人死咗可以再見返另一半,都好浪漫,唔悲哀。」
「你話浪漫就浪漫啦,我見你髮尾唔齊,修兩刀好無?」
「咁唔該哂你啦!」呀慧答得寬容,心情好過在生時唔少。
我唔出聲得個聽字,客人則自己在前後搖擺,印下印下腳,我以為佢坐唔定,客人見到我留意佢,又搭嘴:「我係自閉症啦,但我唔係弱智架啦!我智力正常,輕度都無!生到個腦唔同人,好唔公平啦!」
老老實實,雖然佢次次無人問自己答,但其實好識留心人目光,估到人注意緊啲乜然後先會搭嘴。
在師傅帶路下,呀慧由洗頭盤來到理髮椅前,師傅請佢坐上去,再鼓腮一吹,這次只吹出鉸剪獅子一把,師傅踩一踩理髮椅,將椅子壓低,原地轉個45度角,偏偏要將呀慧的方向斜對鏡子方向。師傅日後再講解,始終是因為死人貼牆睇野,將理髮舖由半間舖睇成一間舖頭,才不知道地方淺窄,理髮椅打斜轉,這叫節省空間。
「睇唔睇飛髮?」
「睇!」我立即起身,走了上前。
「穿銅釜,絕鐵礪。」師傅對鉸剪唸口訣,手指穿入鉸剪,我未知飛劍乾坤,沒看出獅兄有甚麼反應,然後師傅有心在我面前露兩手,定住手臂,手腕轉動,鉸剪就在手中變換角度,而手臂依然是凌空鎖實的。「剪頭髮手要靈活,而且一定要定!」
我望得留心,覺得好似武俠小說睇師傅教基本功,這時害到了呀慧的內疚感暫時放下了一些。不過話時話,學飛髮還學飛髮,學飛劍還學飛劍,不似小說入面劈柴挑水都有大道理,實則修煉內功云云,飛劍一閃人頭落地開眼,然而文殊菩薩拿鉸剪仍是慢慢一刀一刀,為想整理遺容的先人剪個靚頭,但求送人好好上路,一份心意而已。
新娘本身就有髮型,師傅也沒有大執,收尾拿個爽身粉墊掃兩掃,肩上零星髮碎就輕鬆撣走,我覺得師傅剪得好,絕無私心,呀慧也點頭大讚。
「白象鼻,青獅頭,上垂嫋嫋青絲蘿。」師傅再唸口訣,鉸剪消失不見,看得呀慧驚嘆。師傅再問:「洗頭?」
「唔洗啦,已經好好睇,我想快啲見我老公。」呀慧笑拒,師傅唯有叫我濕多塊毛巾給呀慧暖面。
我突然將呀慧老公熱巾敷面的一幕與她重疊,諗起一個工序未做:「師傅,係咪仲有眉頭眼額要剃?」
「醒目!」師傅難得大聲俾讚,「不過唔洗,道生和尚得人尊重,一般劍俠唔會為難佢,而且佢對千鬼有恩無仇,師子蟲要斬都唔係斬佢。」
「係啊係啊!我地好恩怨分明嘅!」客人附和。
我聽到電腦大爆炸,呀慧原來係道生?咁佢咪同我一樣係Mandy半邊元神?Mandy本身條命短,所以六條魚五條魚都死咗,我死咗,呀慧死咗,呢啲係咪整定?阿含薩劍俠故最尾,講到Mandy元神分兩半,一個有吳王闔閭的殺念,一個有劍僧道生的心腸,所以吳王就撞車撞死大家,道生就人好靚,心地又好,係中心做義工,仲同千鬼之一結埋婚?
呢啲又係咪整定?
唉,前世今生,業力係咪打唔得斷嘅?難怪人要做和尚。
「啊,我點俾錢你,我果陣無帶銀包。啊!你哋係咪淨係收冥通銀行果啲。」
「係啊,唔收八達通添啊!」師傅講笑咁話,然後揚揚手:「唔收錢架,你安心走啦!」
「多謝師傅,多謝兩位鬼差。」呀慧在我的幫助下脫下尼龍袍,朝我們三人點頭,又扶一扶自己兩頰,畢竟是跳樓死的人,屍體已經很齊整。她轉一轉身,望向玻璃門外,好像見到甚麼:「咦!仆街仔,你又搵到嚟嘅?」
我聞聲望出,午夜空盪的上海街,有街燈,舖頭全都是落閘的,偏偏沒有呀慧說的人,沒有上一位客人的身影,也沒有了哥。
呀慧好似被門外甚麼牽引住,沒有再和我們說話,直接走到門前。
我起步,一來醒目仔想送客,二來想確認她到底見到了甚麼,怎料師傅與客人一人一隻手搭在我膊頭拉住我,我望望他們,師傅擰擰頭,客人則四萬咁口,笑道:「唔好著相啦!」
我不知他們意思,只是當我再望向門口,呀慧已經不見蹤影,門自己關上,門鈴在叮噹作響。
我不解,等師傅開口點化。
「呀醒,你未識聽反話啊。」師傅開始講:「我笑你乜都做,係叫你唔好做,唔好幫人娶埋老婆,唔好幫人搵老公,人死咗就無架啦,乜都無得繼續做架啦,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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