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 by Wa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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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黑暗包圍的夜晚,星光居然有些刺眼。寧靜的灰霧在我身邊升起,替我遮住那些光芒。
奧巴迪亞來了。
這是我這一生最後一次見到靈魂引導神殿的共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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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黑石郡第十六天,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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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郡軍營的一間辦公室由於王子的到來作了更動。原本房間中央有兩張辦公桌,現在一張移到了入口前方,由白隼.霍爾札特坐鎮。就算進入了辦公室,越過一臉冷酷的將軍,也只會見到一面裝滿厚重檔案的檔案櫃,必須再拐個彎才能走到王子的座位。這樣擺置的目的很簡單──任何來人都必須先通過將軍的親自檢查,而且能防止對王子的直接攻擊。
此時,丹頓上校正站在王子前方,報告關於逮捕伊蘭卡失敗一事。
「罷了,既然通緝令已經發佈,就先別費心找伊蘭卡爵爺了。」拉斐爾的手擱在一張信紙上,信紙旁是個拆開的信封,上頭的封蠟章印有達爾馮斯家族玫瑰與頭盔的家徽,殷紅的顏色彷彿散發出麻煩的訊號。
「伊蘭卡爵爺的父母聲稱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我很懷疑。」丹頓蹙起眉頭。
伊蘭卡爵爺已經逃到維拉齊亞了。拉斐爾沒將知道的說出口。彗星在他身後舒展羽毛。
早晨時,彗星帶來個描述奇怪的消息。彗星是聽海邊的魚鷹說的,但畢竟普通的鳥兒不一定能理解人類間的互動,難免傳達得不清不楚,所以拉斐爾就抓住最後的重點,伊蘭卡遠走他鄉了。違法蓄奴的伊蘭卡,或許罪有應得,可是他還是感覺在聽了一番特洛伊虛假的說詞後,仍默許白隼的調查要求。
最糟糕的是,沒想到伊蘭卡會逃走,這下反而像畏罪潛逃,顯得嫌疑重大,連全境通緝令都發佈了。
特洛伊的劇本就這樣成真了。拉斐爾想著,心裡不甚舒服,也有種挫折感。
「我希望你不要把時間放在伊蘭卡爵爺身上。別忘了今天下午四點的會議,你先去準備吧。」拉斐爾一揮手,卻注意到丹頓仍然停在原地。「還有什麼事嗎?丹頓上校。」
「這是我的疏失,」丹頓深深一鞠躬。「應該接受懲罰。」
對待在軍隊裡的人來說,犯錯就等於會被處罰。
拉斐爾揚起眉毛,看向丹頓,那是一張曾在槍口下拯救過他一命的忠誠面孔。「你先退下,我再想想該怎麼辦。」
「是,王子殿下。」丹頓腳步緩慢地離開,雙腳邁出平常的大步子,但依舊看得出來他因為任務失敗而心情低落。
拉斐爾望著丹頓把門輕輕帶上,同時感覺後腦杓的傷疤癢癢的。他輕搔兩下,忍住沒去摳它。醫生說他傷口沒有受到感染會好得很快,而且還在發育的身體可以復原得很好。
可是他是王子,並且是國王的獨子,是國王延伸出來的手腳。傷到他,也等於傷害到了國王,所以就算他只是受點小傷,還是得要有個人出來頂這個罪。拉斐爾不知道該如何指出真正的兇手,因為『惡魔』不該存在於人間。就連現在他也不願想起,因為那些恐怖會讓他思考停滯。迷惘間,居然就讓特洛伊牽著走。
拉斐爾深吸一口氣,試著調勻呼吸,好讓氣惱的心情散去點。
如果不讓事情盡快落幕,就換他的守護者必須向國王謝罪了。光想到白隼的上司是他的父親,拉斐爾的焦慮感也不下白隼。
拉斐爾的視線越過櫃子,看到白隼一頭短短的灰髮。白隼正無聲地處理著公文,純然地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像是未曾有任何情緒困擾。雖然白隼表現出一貫的冷靜,但他還是可以察覺白隼的焦躁,因為休息時間白隼菸抽得很兇。
拉斐爾將注意力轉回桌上的信紙。他必須自制,這些情緒還是適可為止吧。他歪頭凝視著信紙,這封要回給黑石公爵的信實在難寫,每下筆一個字,還是很難不去想到特洛伊。到最後他回信的每一個字,都繞著特洛伊的說法打轉。
他強迫自己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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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外頭透透氣。」
拉斐爾在封蠟上壓上他的印璽,蓋出個專屬於他的劍與紫羅蘭花的徽記。信封封好後,他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一見到王子離席,白隼也隨即起身跟上。
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中午了,氣溫升高了讓人感激的幾度,久坐的拉斐爾還是得跺跺雙腳,逼出寒氣。他走到棲架邊,戴上馴鷹手套,彗星高興地鳴叫了一聲,飛到他手上。
拉斐爾來到中庭他時常流連的月曄樹下。
「天氣很好啊,彗星。」拉斐爾摸摸愛鷹的頭。
拉。彗星把頭靠在拉斐爾的臉上。
拉斐爾聞著彗星的氣味。彗星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他無法形容,他就是很喜歡這麼做,彷彿可以聞到今天早上她曬的太陽與海風。他伸手輕撓彗星的肚子,彗星輕輕一拍翅,羽毛蓋上了他,彷彿將陽光抖落,溫暖了他的肌膚。指間一片片羽毛蓬鬆了起來,宛若花在他掌中盛開。
彗星好漂亮,我好喜歡妳。拉斐爾親暱地說。
我更喜歡拉。彗星發出一串歌聲般的細鳴聲,黃色眼珠亮閃閃的。
拉斐爾不禁吻了彗星的頭,而彗星隨著她轉動肌肉,身子呈現出柔順的弧度。她抬起頭摩擦拉斐爾的頸子。愛的浪潮輕輕吞沒了彼此。
他們依偎的這一小段時間裡,拉斐爾的煩惱似乎全忘記了。5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w368ajq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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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的餐廳牆壁粉刷得潔白,天光亮的時候,整個空間便顯得明亮無比。長條木桌上擺滿了格外豐盛的佳餚,一看就明白是有貴賓來的時候才會特別張羅的食物,不過眼前的情景還是無法用浪漫和美來形容。大中午不是軍人允許喝酒的時間,但侍者端上了一杯杯紅酒,好似要營造出一頓舒適輕鬆的午餐。為了不讓酒精影響注意力,白隼僅意思意思地啜飲了一小口。
「洛克這種草莽英雄絕對有人樂於仿效,就怕除去一個洛克,又誕生下一位新的洛克。」拉斐爾王子正在對一位軍官說道。「俗話說:『熟悉的魔鬼好過不熟悉的。』不如就此招降、然後管束他們。」
類似這樣的論點王子已經反覆過許多次,但遇到新的對象時,少年總是很有耐心地重新解釋。這場餐會名義上是促進軍隊間的感情,邀請了好幾個不同營隊的士兵,實際作用則是越過單位管制與繁瑣的行政報備流程,直接聆聽彼此的需要,因此這樣非正式的交流,往往能聽到第一線的故事,並直接提供對方解決的方向。
「將軍,對不起,有件事情我想先報告。」一位上尉說道,接著他問了一個關於中央軍來到地方軍營所衍生的問題。儘管他們的營地在白隼的規劃下是有條不紊,但對於原本地方軍被縮限的空間與資源,總有些人會心懷不滿,不同軍隊間或多或少會產生摩擦。其實上尉的問題並不緊要,他要的指示也很簡單。白隼回答的時候,注意到王子終於又能再插起一塊魚肉。軍人們吃飯有一種幹練的節奏,最後僅剩下少年的盤子還有泰半沒有吃完。
這頓餐花了比預計久的時間才結束,連白隼都覺得因為久坐了幾個小時而感到精神疲勞。離開餐廳時,白隼瞄了一眼門邊的座鐘,已經快三點了,離預定下一場會議僅剩下約一個小時。十幾歲的男孩通常毛毛躁躁與充滿著張揚的自信,可是這頓漫長的午餐,王子從頭到尾都維持宜人的風範,白隼心裡不禁暗暗提升對少年的好感。
離開餐廳後,他原本以為王子會回房休息,但王子拐了一個彎,又朝中庭那棵月曄樹前進。兩人彷彿因為剛才那頓飯都說太多話了,於是沿路上靜靜地一句都沒說。
彗星先前放飛後就不知道去哪了,然而王子並不介意,倚著樹幹像拉直背脊,伸了一個懶腰,像隻頎長的獵豹在舒張身子。
陽光穿過樹葉的網,在少年身上灑下一片搖晃的淺金碎形,白色軍服的襯托下,柔細的髮絲瑩瑩閃耀,宛如金秋溪水。枝枒間有鳥跳上跳下,啁啾聲隱隱可聞。白隼從未刻意去注意軍營裡有多少鳥,但王子走到哪裡,四周的小生命貌似都會變得生機盎然。少年好像有某種魔力,能讓大腦產生錯覺。恍若少年的身邊只要有一株樹,就能在其中窺見一大片森林。一陣風吹來,在這容易更聞到不明臭味的都市裡,白隼嗅到了木質調的清新香氣。
殿下是用什麼香水?白隼有點想問,不過還是作罷。
拉斐爾環抱著胸,倚靠在樹幹上,鼻息間吐出白色的霧氣,卻似乎渾然未覺逐漸變冷的氣溫。他或許在專心思考接下來開會的內容,也或許只是在望著葉子落下。無論是什麼,心思都在彼端。
中庭入口出現一個人影。白隼看到穿著皇家僕人制服的男子被士兵放行進來。
「殿下。」凱提著一桶肉向王子走去。「您交代食物準備好了。」
「彗星要回來囉。」拉斐爾回過神來對凱點了點頭,比向西北方的天空。「在那兒。」
白隼不禁和凱一起順著王子指得方向看過去。灰燼之雲籠罩了天空。貼近地面的斜陽,依然有本事將光線劃過霧霾,如灼目金針,令雙眼難以睜開。狙擊出身的白隼一向對自己的視力非常自豪,然而他伸手遮住雙眼在天空仔細搜尋,還是沒法找到任何鳥兒。
我老了嗎?還是王子的視力比一般人好上更多?白隼思索著。
「彗星還帶了一位朋友呢。」拉斐爾又補充了一句,然而少年並未仰頭眺望天空,反而閉著眼睛像在休息。
「他們在哪裡呀?」凱替白隼問出他想問的問題。
「快到了。」拉斐爾離開樹幹,彎身瞧向貼身侍僕手中的小鐵桶。「今天準備了什麼吃的給彗星?」
「殿下,是鴿子肉。」凱端高提桶給拉斐爾看。
「晚點你再去找些小老鼠給彗星吧。」拉斐爾笑吟吟地說。「自己的食物要是得分給別的鳥兒,彗星不吃些小點心會不開心的。」
一會後,天空中出現了兩個急速的黑點。
「是彗星和她的朋友嗎?」凱興奮地說:「他們來了!」
「是的。」拉斐爾一邊帶上凱遞給他的皮手套。
兩隻猛禽掠過白隼頭頂時,他瞥了一眼。不過見王子又要逗弄鳥兒,沒興趣的他決定去另一旁站崗,順便解解菸癮。
拉斐爾一伸出戴著皮套的左手,獵鷹便搧了搧翅降低速度,停到腕上。另外一隻是棕色的貓頭鷹,大概三十公分高。牠悄然無聲地落下,而少年將牠引導到附近低矮的樹枝上。
「凱,你瞧,這隻是布布克鴞。稀客喔!」拉斐爾轉頭對凱笑道。「牠的名字很可愛吧,命名就來自牠的叫聲呢。」
「我是第一次見到布布克鴞。」凱說。
「你想不想餵牠呢?」
「可以嗎?」凱面具下的嘴拉起一道期待的笑容。
白隼點起一根菸。
他第一次見到凱的時候,那罩著張半臉面具的臉很難不讓人在意。雖然聽說凱善於照顧植物,因為這點深得王子的心,但作為王室門面,白隼想過王子聘請看起來正常的人也許會比較好。偶爾他不禁覺得王子猶如收容了一隻沒人要的斷腿小狗,心地太好了。
凱先將給彗星的肉交給王子,接著從桶子裡挑了塊較小的肉塊,小心翼翼地拿到布布克鴞面前。
「請別飛走啊……」凱放輕腳步走上前。
「不會飛走的。」拉斐爾說。彗星已經抓走肉條,正撕起來吃。
只見布布克鴞伸長頸部,先是盯著凱幾秒,然後忽地舉起一隻爪子取走他手上的肉塊。
「噢。」凱發出快樂的嘆息聲。戴著面具的他,平常很難與其他人享有如此單純的互動。
不提王子馴養的獵鷹,連那野生的貓頭鷹會自己飛來,毫無戒心地與人類交流,讓白隼感到有些新鮮。
菸霧從白隼嘴中吐出,化為思緒飄渺。眼前的景象好熟悉。一段記憶被喚醒了。黑雁養過貓頭鷹。那時,黑雁逗弄著貓頭鷹,不時發出開朗的笑聲,並招呼他過去一起餵。
白隼目不轉睛地盯著王子。拉斐爾一邊餵著彗星,並在聽到凱餵貓頭鷹發出難得的笑聲時,跟著淺淺一笑。少年的笑容好似甫落在山裡的初雪,有一種緩緩包覆萬物的平靜,能使所有的小動物感到安寧與舒適。
白隼差點忘了他位於令人神經緊繃的軍營裡。眼前的畫面,好似陽光透過玻璃窗撒在一本翻開的童書上,脫離了這灰濛濛的世界,散發出一種超乎現實的輕透感。他曾經送妹妹一本這樣的童書,書裡滿滿精緻的插圖,畫著會與鳥兒們聊天和唱歌的公主。在軍事教育家庭裡,不能成為軍人的莉莉時常被父親忽視,被使喚去做許多勞動,沒有辦法上學。於是文字與圖畫對莉莉產生了很大的魔力。莉莉時常低著頭,垂下一頭金色長髮,努力想從故事的描述中學會識字,學會冰域貧脊的世界之外多少奇妙美麗的生物。
眼前的畫面,與童年極其相似,卻又那麼不同。如果黑雁當年沒有鑄成大錯,如果他沒有去軍校念書,如果他一直待在冰域,他會繼續教莉莉識字,和黑雁一起養些鳥兒嗎?
王子不是他的弟弟,也不是他的妹妹。他們是徹底不一樣的人。
少年柔和的笑容驅散了白隼心裡大部分的迷茫。他深深吸了一口菸,然後憋在肺部,最後一絲迷茫卻在心中繚繞不去。
我的王子人太好了。他將煙長長地吁了出來,煙圈往上飄,心卻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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