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爭端
病房悄無聲息只聽聞器械放在金屬盆上的聲響,吳解冷著臉垂著眼睫專注為吳痕清理傷口上藥,纏繞好紗布固定好,濃睫掀起抬頭凝視吳痕,她一對上吳解的視線立即瞳眸緊縮,眼睫半斂垂首不發一語,他勾唇冷笑,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撥開她兩鬢的碎髮,發現她沒有載耳釘,「記住,以後要把耳釘戴上,不戴在耳朵就當項鍊墜飾也可以,反正要隨身帶著以防萬一。」吳解細細叮嚀著,原以為吳解不追究她沒有告訴他遇險的事,正想鬆一口氣時,就聽到他再次開口說:「為什麼有危險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我。」吳解涼颼颼勾唇淡淡說著。
「那時還想有機會脫身,還不到傷及性命……」吳痕抿緊唇瓣,眼眶升溫急速紅了眼眶,沒有再說下去。
「都傷成這樣,是要等傷及性命才來找我替妳收屍嗎,妳找別人求救,而不是找我或者是爸,找個不相干的人,妳看那蔡滿江大半的莊園被墨南炸成灰燼,連張揚都對蔡麒麟開槍了,而我卻一無所知,直到妳被救回來才知道。」吳解以低沉嗓音述說心裡的不滿和委屈,而他能如此清楚事情的經過,全是因為吳清明抵達蔡氏總院後,就曾與吳解通過話,偏偏他自認為這事他才是應該首先被告知的人,如今經人輾轉多次才傳到他的耳朵,怎能不讓他心生氣悶,鬱結難消呢。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到滿爺莊園,我明明打過去時,只說一句教我開直昇機這麼一句傻話,我以為他不會在意,誰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哥,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下次……」
「下次,妳有幾條命可以讓妳這樣揮霍,妳沒有錯,錯的是整個蔡氏家族,也錯在自己誤判我在妳心裡的位置,以為自己理所當然排在首位,原來還不如只見一次面的金靈。」
「哥,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是那樣,人在危急時的直覺反應是最真實的,妳會想到打給金靈,完全沒想到我,這彰顯孰重孰輕立判高下,還需要說什麼嗎?」
「那是因為我當時看到直昇機,異想天開,心裡想到能不能開著直昇機離開,於是才有打給金靈這回事,我能想到只有他有可能會……」吳痕說到最後心裡就沒有底氣,因為她看到吳解越聽表情越發深沈,最後的解釋有些說不下去了。
「我不會,難不成我不能找會的人,妳第一個想到的其實不是金靈,是墨南對吧。」吳解直接把話攤開來說,吳痕無語了,她很難否認哥哥的解讀,因為這的確正是她當時所想的。
「……」吳痕咬了下唇靜靜地望著吳解。
吳解看到吳痕竟然不開口反駁,怒從心生心如死灰,吳解啊吳解啊,你終究把心丟失在你不能在意的人身上,她當初就只是……只是什麼,吳解呆愣住,看著吳痕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他打從心底害怕起來,她要是知道吳解的初心還會留在他身邊嗎?
而吳痕這時才察覺自己不說話等於認同吳解的話,看著他從憤怒到傷心絕望的表情,情急之下拉住吳解的手說:「我當時真得只想到金靈沒有想到別人,不然我怎麼沒有打給墨南,對吧,哥你就信我一回好嗎?」吳痕略帶哭腔拉住吳解的手說著。
「妳潛意識裡明白,找了金靈等同找了墨南不是嗎?」吳解神情越發飄忽淡漠。
吳痕不曾見過吳解有如此彆扭鑽牛角尖的一面,以往的他總是扮演睿智包容的守護者居多,現在這種模樣令她感到陌生和不安。
病房門被推開,墨世居以及吳清明等四人陸續走了進來,吳痕立即放下拉住的手,深吸一下鼻子,淡淡抿唇笑臉迎人。
「墨伯伯,你們都來了。」吳解側轉身來禮貌性打招呼,目光逐一掃過,卻獨獨停留在墨南身上多幾秒鐘,而墨南卻只與他匆匆一瞥後,眼神專注轉向吳痕,看著她眼眶微微泛紅,閃著晶亮的水珠,卻依然強顏歡笑著,想必之前有什麼事情讓她難過,會是因為手上的傷嗎?還是挨罵了,墨南目光轉向吳解臉上看去。
「墨伯伯,爸爸,墨南,張團長你們好,謝謝你們的關心。」吳痕向前朝他們彎腰致謝,墨世居站在最靠近她的位置,伸手輕扶著吳痕笑容可掬地說:「小痕,墨伯伯可不可以看一下妳的傷口。」
「既然小痕沒多大的事,這裡暫時先留給你墨伯伯幫小痕察看傷口,我們待會再過來看,都先出去在外面等。」吳清明發話把三位小輩給請出門外,然後再回頭跟墨世居和吳痕說了幾句就輕輕把門給帶上,門外才片刻時間就不見吳解和張揚的身影,只留下墨南一個人發呆站在門口等。
「那兩個人呢?」吳清明問。
「張揚好像有什麼事,直接把吳解給拉走,讓我轉告說:『先借走您的兒子,敘敘舊。』」墨南學張揚說話的口吻回答。
「你不去看看賴媞媛嗎?」
「賴夫人應該不會想看到我去看她女兒,而且我猜您應該有些話想對我說。」
墨南這孩子觀察入微,不像他老爸不通人情世故,常常搞不清楚狀況,不會察言觀色,他的精力全集中在專業領域裡,所以他看小痕的傷口,可以細細琢磨慢慢研究,這一時半刻是不會出來的,尤其還是墨南請他幫忙看「女朋友」的傷口為由,更是會加倍用心。
「來,陪吳叔叔到花圃走走。」吳清明輕拍墨南的肩,兩人並肩緩緩而行。
病房的墨世居在拆開紗布後低著頭沉吟了半晌說:「我們移位到另一間診療室去做細部檢查,好嗎?」
「墨伯伯,有……有問題嗎?」吳痕睜大眼與墨世居對望。
墨世居笑瞇瞇說著:「別緊張,這那會有什麼問題,只是想幫妳縫得漂亮點,才能符合妳的名字『無痕』,到我那裡工具比較趁手,而且檢查儀器也比較齊全。」
「小傷口,不用這麼麻煩。」吳痕推辭著。
「不麻煩,不麻煩,傷口不大卻有點深,而且妳是小南的女朋友,他特別交待要我處理好一點。」墨世居越說越開心,笑得見牙不見眼。
「女朋友?!墨南這麼告訴您的嗎?」吳痕受到的驚嚇不小,急忙想問清楚事情真相。
「小南那會說得這麼白,是張揚說你們倆幕天席地,好不愜意,這已經超過女性朋友的範圍了吧,我還跟你爸說想讓小南早點把妳娶回家嘞。」墨世居沈醉在他美好計畫中,還不忘帶著吳痕往自己專屬診療室走去。
吳痕完全被墨世居的話給嚇懵了,張揚這張嘴竟是如此長舌愛搬弄是非,他那隻眼睛看見她跟墨南「幕天席地」,下次見著他非要把他眼睛戳瞎,割掉他的舌頭,怎麼辦,怎麼辦,這要是被哥知道,他已經對她跟墨南的曖昧產生不滿了,現在再被張揚這張嘴和墨伯伯這一鬧……,就在吳痕腦袋亂哄哄時,她已經被墨世居帶到他專屬診療室。
「來,坐在這裡,我先把妳的傷口拍張照……」墨世居裡裡外外忙著張羅器械,看他熟練的開機手法,就知道平日就都是自己親手操作,於是吳痕忍不住問:「墨伯伯,您平日就都自個來,沒有助手幫忙嗎?」
「自己來比較方便,萬一助手沒來我不就動彈不得,學會了既方便又能把握住自我的要求。」墨世居得意洋洋說著。
「先幫妳局部麻醉,免得妳抽痛時動到小東西。」墨世居一面熟練動手,一面不厭其煩嘮叨著,墨南碎嘴嘮叨時倒滿像他爸的。
他在傷口滴入液體,稀奇是液體與皮膚接觸時瞬間滲透消失,「妳有傷口所以看起來比較快,如果是未經處理過的傷口,會看還未滴入時,紅色血液被透明液體吸起,遠遠看只會看到紅色血滴神奇騰空飛起很美的欸~」墨世居雙手比畫著眼眸閃爍神聖光芒。
吳痕聽到墨世居形容如此奇妙,不禁心生嚮往想一睹血珠騰飛的畫面,心有所思手立即行動用力掐壓手腕擠出血來,「快!血出來了,再滴~」吳痕催促墨世居將神奇液體滴入,墨世居趕緊將滴管快接近血液前又抽離向上畫個小圓,只見紅色的血滾動轉變為大珠小珠,列隊旋轉紛紛圍個圓圈,再隨著液體落回吳痕傷口處。
「真的欸~墨伯伯沒撒謊,好像在吹泡泡,我再擠多點血出來。」吳痕眉眼彎彎,唇畔浮出淺渦,冰清玉潤臉龐散發出嬌憨迷人的氣韻。
「別……別再擠了,再擠下去,小南會心疼的。」墨世居終究沒有瘋到底,伸手握住吳痕手腕上的手,「妳因為被麻醉不知道痛,但人的血可不能亂放會出人命的,妳早點答應墨南嫁過來,我們就能住在一塊共同研究生物的奧秘,我把所有相關研究都教給妳,小南終於有了心儀的人,我和他都很喜歡妳,來把手放在機台上,……」墨世居難得遇到知音人,話匣子一開就說個沒完,完全不防礙他專精熟練的手部動作。
吳痕一直想解釋與墨南的關係卻半點都插不上話,最後只能先行放棄,再後來被墨世居奇異縫合手術給吸引住,「您是怎麼辦到的。」吳痕既然無法阻止墨伯伯提到墨南,那就用另一個對方感興趣的問題,讓他自行改變話題。
「你知道最先偵測人體健康的圓珠嗎?」墨世居開始細說從頭,從圓珠有形體變成半液體形態,現在他正利用操控半液態的人造生物體,修補肌肉纖維內細胞滲入細胞核仁內開始做起,吳痕終於瞭解吳解從特殊小組帶回的物體,即是墨世居這個人造生物體,而墨世居卻能操控生物體透過儀器進行固態、液態和氣態不斷進行變化組合以達到修整目的。
「妳的細胞仁十分特殊欸……」墨世居吧啦吧啦又說了一大串,吳痕想起莊園裡那具冰冷的活死人,隨口一問:「墨伯伯最近有動手術嗎?」
「……,兩個月前動過。」墨世居不知怎地聽到吳痕問起的問題後,就不再侃侃而談,明顯變得安靜多了,吳痕幾次欲言又止看著墨世居專注的側顏,也許這時候的他不宜分神,想著還是等到手術結術後再問。
手術完後,修補完的傷口果只留下粉紅色印記,於是吳痕將在莊園拍到活死人的傷疤給墨世居看,他只看一眼就直愣愣盯著吳痕若有所思的看著。
「妳在莊園裡看到的對吧。」說完墨世居深嘆口氣才又說:「妳覺得這人是死人還是活人?」
「依我現在的常識看,似死非死,像活又難活,簡而言之就是個活死人。」吳痕再三考量才下了這個定論。
「說得真好,他現在的確是具活屍,一個把小南帶上贖罪之路的人物。」
「賴虜戈?!」
「妳竟然知道他?」墨世居詫異看著吳痕。
「那吳語呢?」吳痕心急問著。
「如果賴虜戈沒活成,吳語就不會存在。」墨世居應該想到吳痕是吳解的妹妹,理當清楚賴吳兩家的愛恨情仇。
「這意思是她也是半生不死之人,她現在在那裡?是不是跟賴虜戈同在莊園?」吳痕語速快而急,不斷想到問題就問。
「妳先別著急,我把我知道的告訴妳,妳慢慢問。」墨世居看著吳痕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複雜,想著吳清明這老小子當年不會將「生之鑰」留一手吧,以現在兩方各自研發進展到底誰會佔領先優勢呢?眼前這個女孩子會是小南的良配嗎?墨世居開始產生莫名的不安,事情脫離他預知的方向進行,讓他有如臨深淵時戰慄恐懼,深怕兒子將是這場拉鋸戰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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