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誘之》 - 拾、人間（5）

　　午餐尖峰，商場內的餐廳無一例外排滿候位人潮。幸而他們來得早，上餐也快，兩人悠閒地吃完一頓港茶，時間還多，決定走走路消化下，遂移步戶外廣場，正巧碰上樊浩的宣傳活動即將開始。

　　臨時搭建的舞台前早擠滿了特地前來應援的粉絲，外圈也有越來越多路人駐足。

　　天氣晴朗，微風輕拂，趙清雪拉著顧瀟在一條長凳上坐下小歇，對著已傳來麥克風試音聲響的舞台方向道：「他們應該也在那吧！」指的是余楓跟周澄淞。

　　顧瀟用著不鹹不淡的語氣道：「他們就喜歡湊熱鬧。」

　　其實趙清雪覺得若不是因為她在這，依顧瀟外冷內熱、口嫌體正直的性子，定也早被拉去給好友充場子──滿臉不情願可總歸是去了，這肯定是愛，不會錯的！

　　這樣的反差可愛得讓人止不住姨母笑。她伸長脖子湊近他，眸裡跳躍著狡黠的流光，「親近的朋友是名人的感覺怎麼樣？」

　　「……不怎樣。」

　　顧瀟本想回得長一些，比如提醒提醒她，她眼前這個大帥哥好歹也是有上百萬粉絲在追捧的，他能肯定一事：做為名人本人，麻煩死了。

　　可隨著她身體擺動，她身上那股有別於以往的香氣暗中朝他奔湧。

　　如在深冬倖存的一枝梅，堅忍不凋，終得獨佔初春第一抹陽的恩寵，以傲放之姿相迎，卻又殉情於融雪。

　　致使他心不在焉地想，如果雪嚐起來有味道，應是甜的。

　　不遠處的人群爆出一陣尖叫聲，接著整齊劃一地喊出應援口號：「樊塵有你，星河隨行！」

　　一聽便知是樊浩登場了。

　　與此同時，一對男女拿著手機過來，女生禮貌詢問：「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們幫忙拍照嗎？」

　　趙清雪立刻站起，臉上堆滿笑意，「沒問題！」

　　幾乎是聽到「拍照」兩個字的當下，顧瀟的眼皮突然跳了跳。

　　他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往舞台方向。

　　偷拍事件的相關訴訟還在持續進行中，但安全隱患應算是排解了才對，卻不知怎的，顧瀟總覺得只要他倆出現在同一個場所，就會發生什麼事。

　　視線轉回前方。正盡心盡力幫路人情侶拍照的趙清雪，連背影也充滿著朝氣。

　　這份美好，他要好好守住。

　　拍完照後，趙清雪把手機還給小情侶，聽到他們查看照片時連連發出滿意的讚嘆，也受感染地笑了，討讚美似的看向長凳上的男人。

　　顧瀟壓下這股荒唐的不安，微微牽起嘴角。

　　趙清雪正想走回，肩頭被點了一下，女生道：「小姐姐，我幫妳跟妳男朋友也拍一張吧！」

　　音量充足，連顧瀟也聽得一清二楚。可小姑娘不知何故沒有馬上做出回應。他起身邁步而去，從口袋拿出自己手機，切到相機頁面，遞給女生：「用我的拍。」

　　「好嘞！」女生興奮接過，喊來男友一起調整相機數據，開始指導畫面：「你們靠近一點！不知道做啥動作可以參考我們剛剛的……」

　　當趙清雪回神，顧瀟已一手攬過她的肩。她忍不住抬頭望去，與他的垂眸相視，被快門定格了一次又一次。

　　肖想多時的合照就這麼輕易入手。

　　顧瀟的SNS上乾乾淨淨的，她還以為他不喜歡拍照……

　　小情侶走後，趙清雪緊盯著顧瀟握在手裡的手機不放。眼神之灼熱，引他發笑，「想看？」

　　她點頭，毫不猶豫。

　　何止想看？她還想要！最好設成聊天室背景甚或是手機桌布，隨時打開瞧上一眼都開心。

　　顧瀟攤開另一手的掌心伸向她，「手機給我。」

　　以為他要直接把照片傳給她，趙清雪迫不及待地將自己手機解鎖後交過去。

　　誰知顧瀟拿走後，第一步是打開相機，才又喊她過來。

　　不知意圖，趙清雪仍乖乖與他站到同一側，才發現他開了自拍鏡頭。為了配合她身高，還刻意蹲低了些，把兩人的臉完整清楚地縮在畫面裡，笑說：「想要幾張就拍幾張。」

　　比剛才他替自己撥正耳環時還要更近了。鏡頭中，趙清雪無法避免地直視自己臉紅得不像話的樣子。

　　事後她開心上傳合照到朋友圈，配文：「追星的最高境界！」

　　朋友們看著那張用貓咪與狗狗圖案遮住臉的照片困惑：「這誰看得出來是誰？」

　　沒多久，顧瀟用大帳自爆轉發：「追什麼星？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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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還是想要剛剛的照片。」額外多得了幾張自拍大頭照，趙清雪可沒就樂得忘記這事。

　　她很貪心，與他有關的一切，她全都要！

　　小鹿般的眼難得流露出看準獵物的神情，還真誠無比，顧瀟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妳怎麼這麼可愛？當然會給妳了。」

　　直球來得太突然，趙清雪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這、這兩句話沒有因果關係吧？」

　　一下漂亮，一下可愛的，原來顧瀟不是不會誇人，而是一旦誇起人來，直接得讓人難以招架……

　　見她舉動浮誇，顧瀟頓思了一下他剛剛說的。前句是單純讚嘆，後句則是回應她的請求。不過是把單獨的兩句話連在一起說，容易讓人想偏麼？分明是小姑娘自己心理活動精彩了點吧。

　　他一步就拉回與她原本的距離，示範了一次，有意引誘，應是如此：「如果我說有呢？」

　　不知是日光為他整個人裹上一層暖意，又或者，他就是光源本身。被他話裡的熱席捲之時，趙清雪心想，要不顧瀟還是繼續當個高冷男神吧？動不動就對她說出這麼引人遐想的話，她的小心臟受不住呀！

　　男人像聽到什麼有趣的事，眼尾微瞇，笑意難藏，「嗯？」

　　那一霎，天地萬物盡皆失色，唯獨他笑顏鮮明。趙清雪看得癡傻，幾秒後才暗叫一聲糟糕。她剛剛是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嗎？

　　此番懊惱的樣子在某人眼裡甚是可愛，打算再逗她玩一會兒，「半生風雪小姐好像很久沒向我示愛了。」

　　他抽換了稱呼，讓趙清雪反應慢了半秒，可意會過來後也立刻炸毛：「我什麼時候向你……」

　　──野排要能遇上帶有這種風騷操作的隊友，都合理懷疑是我瀟老公。

　　──男神嗷嗷嗷嗷嗷！我為你癡、為你狂、為你哐・哐・撞・大・牆……算了、算了，不撞大牆了，改撞你胸膛！

　　──我要是有幸死在瀟神手上，躺地板都把自己排成愛你的形狀！

　　──您開局露臉能先打聲招呼嗎？我只是提前進直播間蹲，畫面突然出現一個大帥哥，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受得了？下次注意一點！

　　……好吧，她有。

　　趙清雪實在是不想活了。

　　否認是反射性的，可偏偏腦海裡記得一清二楚，再不然，互聯網也有記憶。她曾以追星之名在他直播間裡留下的所有虎狼之詞，尤其是在身分暴露之後的，或許全被顧瀟有意無意地記住了。

　　她垂下肩膀，每個音都慫到不行了還想著賴皮：「那都是半生風雪說的，關我趙清雪什麼事……」

　　「趙清雪。」顧瀟好笑地看她，頭一次連名帶姓喊她，待那倔強不服輸的小眼神看了過來，才續道：「妳滿眼睛寫著妳喜歡我，妳當我瞎啊？」

　　「就、就算是事實，你也不用說出來吧……」這下趙清雪有些惱羞成怒了。

　　他真的太直接了，一點都不懂少女心！

　　可她有她的埋怨，顧瀟也有他的。

　　若是顧瀟不直接說出來，怕是等到頭髮斑白都等不到趙清雪親口說句喜歡他吧？

　　她現在也只是「承認」，顧瀟還不夠滿意，持續誘導作答：「那，妳不表示點什麼嗎？」

　　滿腦子都是尚未得手的幾張照片，趙清雪不作半刻思考，便頗有幾分暴發戶氣勢，豪邁說道：「你下次開播，我刷幾個大聲公，可以了吧！」

　　意想不到的答覆，頗有往昔清歌入夢不按牌理出牌的風格，讓顧瀟哭笑不得，「誰要這個了？」

　　「……」可惡，果然是花錢也得不到的男人嗎？趙清雪癟了癟嘴，沒有新主意，只好直接問：「那你要什麼嘛？」

　　她又恢復了那般無辜的眼神，顧瀟覺得再這樣下去，要被旁人誤會成他在欺負人家了。

　　可是這麼放過她又好不甘心啊。都已把暗示與明示都擺到她面前，她怎麼還是想不出來呢？

　　他想要的，是她向他「表白」啊。

　　奈何她恇怯不前，就算把他急死，也拿她沒辦法。

　　顧瀟怕了她了。

　　怕自己乘著氣氛交付心裡話，她又再一次說這樣「太快了」的話，屆時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喜歡她這件事，他發現得晚，再不趕點進度，哪裡追得上已經喜歡自己很久的她？

　　可顧瀟感覺現在是他喜歡她更多一點了，不然怎麼只有他在向她索求呢？

　　他嘆一口氣，目光眺向遠方，「跨年那天，那兩傢提議我來色誘妳。」

　　……色、色誘？

　　大庭廣眾之下，這兩個字從給人冷若冰山印象的顧瀟嘴裡若無其事地說出來，衝擊力道不小，趙清雪整個人如遭晴天霹靂。

　　這意思是他至今所有舉動都是有意為之嗎？

　　當她還在努力溯及最早的一段記憶，試圖找些蛛絲馬跡，顧瀟突然伸手在她鼻尖輕點一下，嗓音沉沉：「看來是失敗了。」

　　……不，他成功了。

　　且成功得很。

　　從被觸碰的地方為始，熱氣擴散，紅暈迅速遍佈滿臉，渾身細胞躁動。趙清雪雙手捂住臉，囫圇在手掌裡不成調的聲音從指縫漏了出來，「你、你說話就說話，聲音壓這麼低幹嘛啊……」

　　明是棉花般的嚶嚀，斷斷續續擊來也把顧瀟砸懵。他還以為他把人惹哭了，下意識要哄，可一靠近，趙清雪就轉身閃躲，頓時手足無措。

　　然而漸漸地，顧瀟察覺她根本不是在哭，猜測或許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掌握這點後，他暫且放了心，接著回味她剛剛那句話，眉一挑，發現了她的祕密，竟自心底生出一股惡趣味──想欺負她，再好好抱在懷裡哄著。

　　而他不只是想，也真的做了。

　　趙清雪自個兒緩了過來，正想偷看一眼，突被輕輕擁住。

　　那人溫柔又壞心，一邊輕拍她的背安撫，一邊在她耳邊低語：「原來……妳喜歡這樣的。」

　　她想起曾在錄音室裡和CV老師們聊天的花絮。通常這樣的聲線語調，是撩人專屬，無論台詞多正經，都自帶色氣……

　　但是她現在知道了，顧瀟是故意的！

　　她曾以為是直男不會意識到那些親密的言行舉止會讓人小鹿亂撞，一度檢討是自己色慾熏心，腦補太多。原來他對自己的心意，超出所想。

　　再探他眼裡情愫，和身體觸碰時，胸口強烈的悸動……她淡定不了。

　　「所以，這是我成功的意思麼？」

　　蠱惑般誘她點頭的言語仍在持續，男人的目的她已參透。

　　他要她坦承，要她臣服，要她獻上所有──並且全須由她主動。

　　明明就是顧瀟說今天要和她說什麼的，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他怎麼可以把表白這種事交給女孩子來！

　　趙清雪總覺得好像應該要生氣的，氣他明明什麼都做了，卻又什麼都沒做。可一認知到他毋庸置疑是喜歡自己的，而且喜歡好一陣子了，她就開心得像是整個人要飛起來一樣。

　　她轉而氣自己：趙清雪，妳真是太不矜持了！

　　這一念使她澈底醒神，沒用上什麼力氣就推離了這虛擁的懷抱，強裝鎮定地瞪著他，並下達指令：「你先別動！」

　　「嗯？」好吧，自己又一次趁人之危，被推開才是正常的。顧瀟快速閉合了兩次眼睛，痞痞地問：「這樣應該不算是動吧？」

　　顯然，她的嚴肅沒被當回事，趙清雪急得跺腳，「也先別說話啦！」

　　小姑娘有小情緒了。顧瀟正想應聲好，唇剛一動，她再次瞪過來，只好重新抿上，心裡默默地想：她怎麼連生氣的樣子都這麼可愛？奶兇奶兇的，根本嚇唬不了人，反而讓人想對她醬醬釀釀來著。

　　怎麼會有知道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卻還要猶豫的問題？女人心果然如海底針。

　　不過，既然她需要點時間吸收整理，現在就乖乖聽她的話吧。

　　男人終於安分下來，與她維持兩步之距，不再逼進。

　　趙清雪做了個深呼吸，才微微仰起脖子，話都還沒說，就不慎落入他雙眸秋水之中。

　　早知道應該讓他閉上眼或是乾脆背過身的。

　　他這樣殷切地看她，她能說出口的話只有兩種，第一種是「我願意」，第二種還是「我願意」。眸光交接那瞬間，她甚至連他們的孩子要上哪間小學都挑好了……修但幾勒！

　　太快了！這真的太快了！

　　雖然他們早就超前進度把手牽了，抱也抱了，待正式表白確立關係後，發展到不可描述的事好像也只是時間問題……不對，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光天化日，腦裡竟出現兒童不宜的畫面，趙清雪簡直想找個洞鑽進去！

　　這彷彿獨自經歷著宇宙大爆炸的模樣，顧瀟看了也著急，只是她對自己下的禁令尚未解，他擔心他一動，她又炸毛，一直輪迴，沒完沒了。

　　這場無聲僵持，還未等得誰先敗下陣來，驀地被第三人的聲音從側面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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