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想見一個人,是哪怕時間再晚,都要即刻啟程。
但趙清雪可不是來撒嬌的。
見平日溫柔可人的妹子正氣勢洶洶地拍著房門,周澄淞想都不想,拿來備用鑰匙,「清歌,這個給妳!」
「謝謝。」她甜笑著接過,轉回去面對門板時,眼神似要在上頭戳出兩個洞來。
「那顧瀟就交給妳啦!」說完,周澄淞抓著余楓逃離到五百公尺外的速食餐廳避難去了。
「我覺得今晚會鬧人命。」擠番茄醬的時候,他如是說。
這句話可以解讀成好幾個意思,余楓認為最可能發生的是:「嗯,你會被顧瀟打死。」
周澄淞嘿嘿笑了兩聲,「你少危言聳聽。他會感謝我的。」
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y6G5L13y6
他們走後,趙清雪最後敲了一次門,男人還是沒應門,她才鐵下心用不禮貌的方式硬闖。
她想像過顧瀟這幾天在家是怎麼過的。既不用直播,也沒上線,空下來的時間,應該是在忙他說的事吧?才會直到門把被轉開那瞬,都沒有第一時間回頭查看。
顧瀟頭戴耳機,憑感覺猜測來人,「樊大演員,能不能別每次一回來就煩我?」後頭又不知是和誰說話:「傷害好像有差啊。還是得正面擊中,才能全部發揮出來。」
他執起筆,從桌面的紙張堆中抽出一張,在上頭塗寫紀錄。末了,再次握起滑鼠,「OK,再試一次。」
他竟是在和別人玩遊戲。
趙清雪一下子紅了眼眶,「這就是你在忙的事?」
這個聲音⋯⋯
手瞬間鬆開,顧瀟往左一看,房間裡明亮的燈照得來人眼角濕潤。
他急喊一聲「暫停」,耳機裡的人問道:「啊?瀟哥,你幹啥去?要多久啊?」
他沒空回答,揚手一摘,把耳機扔在桌上,倉皇起身去把他最重要的事擁住。
「別哭、別哭啊⋯⋯」懷裡人抽抽噎噎的,他很慌。趙清雪怎麼會在這時間來?難道自己漏了她的訊息?
反正她哭了,就是他的錯。
顧瀟心疼死了,抬手要將她的淚抹去,卻被偏頭閃躲。
「⋯⋯小清?」
出力推開他,趙清雪吸了吸鼻子,盡可能平緩道:「看來你真的沒事,繼續忙吧。」她把鑰匙還給他,轉身欲離。
顧瀟急了,反手拉住她手腕,「別走,我很快就來,我保證。」
趙清雪沒回頭。見這一面何其不易,她不願不歡而散,鬆口:「我就在外面等你。」
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4Tc929rYd
三兩句解散遊戲裡的眾人,顧瀟帶著一條毯子趕來客廳。
趙清雪坐在沙發一角,面朝陽台方向。窗簾是敞開的,夜色如水流了進來,與天花板上唯一一盞點著的微光融合,一室靜謐卻襯得她形影孤寂。
顧瀟輕手輕腳挨近,不敢貿然觸碰正在生氣的小貓,將毯子蓋在她腿上後,也不說那些無用的,直接開始解釋:「對不起,我在準備之後要發的影片素材,太專注了,忽略了妳。」
趙清雪轉頭看他,面無表情,「什麼影片?」
「《百花殺》這次改版後,全職業的技能都有些微變動。之前太忙,沒時間一一研究,這幾天找了些人協助測試,想說更新一下攻略。」
「⋯⋯頻道停更是為了這個?」
「嗯,我想等做完全職業的影片,再一次更新。」
可以,玩個遊戲像要考研,這很顧瀟。
但這就是他至今沒被任何人取代的原因。
「那你也可以找我呀。」趙清雪態度明顯軟化,可言語之間盡是委屈。
顧瀟自嘲道:「妳不會覺得我這是在自甘墮落嗎?」
外頭鬧得沸沸揚揚,他卻在家開著小號與人切磋,余楓也說他心大,幾近無情。可只要是人,又如何能真正無動於衷?
他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
趙清雪老實道:「是有一點。」接著又來氣,「《百花殺》對你這麼無情,你還那麼上心研究做什麼?」
她罕見動怒,言詞犀利地在為他抱不平,顧瀟欣慰一笑,「這我作為代言人,得為他們說句話了。」
「什麼意思?」
「代言人合約生效的那刻,我就是個領官方糧的公務員,不能再以『孤城蕭然』參與任何競技比賽了,那不公平。」
也就是說,他開服以來苦心經營至今的角色,歸於《百花殺》本身作宣傳用途。
她瞪大眼睛,「那你為什麼簽?」
「妳不也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嗎?」他們一起分析討論過的。
「可是你明明很喜歡打比賽⋯⋯」
「除了比賽,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啊。」顧瀟眼神坦然,「趁機抽離也好。《百花殺》是個好遊戲,也讓我得到很多東西,但我總不可能玩一輩子。能夠以官方代言人身分風光退場,也值得了。」
趙清雪卻默了晌,「你是不是看到那些話了?」
他突然不語。
連自己直播時都不看彈幕的他、之前明明還讓她不要看論壇上閒話的他,這次居然看了網路上對他的惡評。落井下石的人裡頭,有多少是曾經追捧著他的?
顧瀟多麼驕傲的一個人,何嘗摔過這麼狠的一次。
「顧瀟。」心臟一抽一抽地發疼,趙清雪真摯地望著他,「不是《百花殺》成就了你,是你成就了《百花殺》。沒有你,我也不會在遊戲上投入這麼多感情,連下了遊戲都在找尋你的影片。你的聲音真的陪了我好久、好久⋯⋯跟你一起玩遊戲、打比賽,我真的很開心,覺得自己好像也變得很厲害。」
突如其來的長告白如一道道浪花,不斷在顧瀟心上加深痕跡。他突然想,或許他本一無所有,只在她的喜歡裡發光發熱。
「小清。」他嗓音沉啞:「我沒有妳想的那麼強大。」
她覆上他的手,「你不需要真的那麼強大。你可以依靠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就怕會這樣。」顧瀟輕笑出聲,反客為主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裡把玩,「怕見了妳,就只想跟妳膩在一塊,什麼都不管了。那我豈不是整日又是打遊戲、又是和女朋友膩歪的,真的墮落了?」
「你平常那麼努力,休息一下哪有關係。」
「不可以。害妳也被罵的話,我真的會抓狂的。」
「不要看就好了。」趙清雪埋怨道:「而且被罵也總比讓人家覺得你女朋友有機可乘好吧。」
他臉一僵,「嗯?」
她慢慢說著聚餐後的插曲,在他愈漸難看的臉色下作結:「在別人看來,我這週跟單身沒兩樣。」
「那個恬不知恥地對別人女朋友隨意說三道四的狗傢伙叫鄭秋元是吧?」顧瀟嘴角掛著一道冷戾的微笑,「他回國前我必去宰了他,把他骨灰都給揚了。」
見他吃醋反應激烈,趙清雪總算笑了。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抓著他肩膀上下打量。這還不夠,她幾乎要爬到他身上去,方便將其前前後後都檢查個遍。
「⋯⋯怎麼了嗎?」顧瀟被她上下其手,摸得說話聲音都有點不大對勁。
趙清雪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真的沒受傷。」雖然都那麼多天了,真有傷也該好了,但她仍想親自確認。
「當然沒事了。」顧瀟剛才倒是差點憋出內傷。他撈起一半於地的毯子,重新披在她身上,「那個人就想敲我一筆,就算我打他,他也絕不會還手的。」
「萬一呢?」趙清雪自然相信他,但誰能保證每次都這麼幸運?她賭不起。「不要再置自己於危險之中了,好不好?」
「嗯,不會了。」顧瀟張手擁住她,頭棲在她頸窩,賣乖道:「這幾天讓妳感到委屈了,是我不好。妳一哭,我就完全後悔了。」
「我不是因為難過才哭的。看到你好好的,我很高興。」趙清雪原諒他了,畢竟她想了想,「要是我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個不修邊幅的男人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可能會哭得更慘。」
「⋯⋯我要是真頹廢成那樣,妳也不要哭,一巴掌打醒我吧。」
「你就是吃定我捨不得對你生氣太久。」她用鼻子「哼」了一聲,「我好像知道姊姊說你不敢面對的是什麼了。」
顧瀟稍微退開,扁著嘴看她,「妳跟顧穎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還一起說我壞話?」
趙清雪不理他這句,兀自嘟囔:「你不敢面對自己偶爾沒有把握和自信,寧願一個人默默地做、成果好壞都自行承擔,也不願向人尋求幫助。」
就像線下賽的時候,他也可以先告訴她,他們被人盯上了,而她卻是被江濬告知,才後知後覺顧瀟已經做好了計畫,要在當天抓住對方。
空氣寂然了一會兒,顧瀟才緩聲道:「因為我知道我的決定會傷害很多人,但我依然這麼做了。這麼自私的我,怎麼有臉開口讓他們支持我?」
她說對了,他就是個膽小鬼。
「你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孤單?明明我們所有人都愛著你呀。」趙清雪摸了摸他髮頂,以一種安撫的力道。「你那時候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所有決定都會被理解的。」
十八歲是個分水嶺。離成熟的大人尚有段距離,卻已不能像個孩子一樣任性。兩年後的二十歲,顧瀟就悟了,「那年阿浩被粉絲跟蹤騷擾,公司讓他忍,因為出道時間不長,鬧出這種新聞會影響他之後的星途──說得冠冕堂皇,在我看來就只是欺負他是個有理想的少年而已,但我也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那種情況下,樊浩還每天又要練習、又要跑宣傳,飯不能好好吃,壓力大到夜晚難以入眠,導致商演時不小心出錯,立刻被黑粉放在網上攻擊。他卻說沒關係,這是他選擇的路,他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顧瀟不像樊浩,擁有一個堅定的夢想,能為此頭破血流在所不惜。他只是純粹不願見朋友受委屈,卻不知道自己從那時就萌生退意。害怕哪日他有了想做的事,也得處處忍讓,教身邊人操心,那還不如就聽從父母的安排,做著一份他雖不喜歡卻也不排斥的工作。
可當他把自己「放逐」到遊戲裡,不畏世俗目光,活出他人嚮往的模樣,他又會慶幸自己選擇了離開。豈料歷史竟在二十四歲這年重演。
他依然無法憑自己的力量保護身邊朋友,甚至自己也陷入其中,只能又一次讓顧穎出手,為他收拾殘局。
「這不是你的責任,你不必把所有事都扛下來。樊浩也好,姊姊也好,他們都有能力妥善處理,你應該多相信他們一點。」趙清雪傾身抱住他,「你這份為人著想的心意,已經足夠成為支撐他們的力量了。現在開始,也讓我們為你分擔。」
「妳是專程來安慰我的嗎?」
「我是來陪伴你的。」
她洗過澡了,顧瀟從她身上嗅到淡淡的綠茶香氣,具有安神作用似的,使他非常放鬆,「那妳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不帶任何情色的,就只是希望這份確切的安定感可以再延長一點,至少這個夜晚,他不想與她分開。
趙清雪輕輕應了聲好,往他胸前口袋裡放入一樣東西。
顧瀟伸手去摸,是個稍硬的平面物,指尖一叩,發出輕響。「這是什麼?」
「卡裡是我存的一些錢,我想多少能貼補你一點。」
像被當頭一棒,顧瀟倏地捏著她肩膀與她分開,難以置信地喊了她全名,「趙清雪,妳把我當什麼人了?」
他不需要也絕不應該拿她的錢!
趙清雪沒被他陡然轉變的口氣嚇到,反而捧起他的臉,「我的男人。」
那一眸,望盡了所有的溫柔認真。
顧瀟怔住了,耳邊動聽的情話還在持續:「你是我的男人,我要寵你,成為你的底氣。」
沒有一個男人在聽到喜歡的女人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能不感動。他心中深深一撼,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張開唇,聲線暗啞,「說這種話是要負責的,小清。」
「怎麼負責?」她向前靠近,蓋章似的,在他嘴角印上一吻,細雪般乾淨無瑕的聲音輕道:「這樣可以嗎?」
一語如狂風,捲起千堆雪。顧瀟朝她搖了搖頭,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對準她柔軟的唇瓣,偏頭吻了上去。
毯子再次無聲墜地,但已無人去管了。唇齒相碰時,彼此都闔了眼。
那是一個很深、很重的長吻,全然沒有初次應有的羞澀或不確定。
顧瀟扶著她後腦的手逐往下移,走過筆直的背脊,來到腰臀一側,扣住、往上一提,將人抱到腿上來。
是她先的。她先撩撥了自己,他才不要放過她。
他毫不壓抑攫取的野心,躁進地將舌頭探入,與她蠻纏,搜刮著每一絲含有她氣味的氧氣。
不夠。對顧瀟來說還遠遠不夠。但趙清雪已經快要無法呼吸了,擠盡渾身能使得上的力氣拍了他幾下,他才輕輕咬了下她的唇珠,暫告一段落。
聽到他用與剛才的行動截然不同的溫柔語調問她「還可以嗎」時,趙清雪覺得自己可能一直都被騙了,面色酡紅地瞪過去,「同樣是第一次,你怎麼這麼熟練?」
她還沒緩全,軟綿綿地伏在他肩頭,因大口吸氣而劇烈起伏的胸口隔著兩層衣料若有似無地摩擦。顧瀟有點躁,還是耐著性子回答:「因為我學習能力好,看過一次就會了。」
「你看什麼了?」
「妳喜歡的電視劇、電影,我都看了。」他用手順了順她背後、被他弄亂的髮絲,「妳喜歡的男人類型、做出什麼樣的舉動會讓妳心動,我也知道了,照著來肯定不會錯。」
「⋯⋯」他好會。
見她默認了,顧瀟眼梢勾起,笑得像隻狐狸,「那我繼續了。」
原來剛才是在問她還能不能承受。趙清雪回味剛才那個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吞進嘴裡的暴吻,有點後怕地抬手遮擋,「你親上癮啦!」
他索性「啵」的一聲親在她手心,「畢竟機會難得啊。」
「哪有機會難得?你想親的話就⋯⋯咦?」
「妳說的。」顧瀟得逞地將她的手移開置在自己肩上,交代:「不喜歡就推開我,沒關係。」
好狡猾。趙清雪心想,嘴上卻老實,「沒有不喜歡。」
可當輕柔細密的吻落在她耳下頸側薄薄的肌膚上,她秒後悔,「你等、等一下!」
那個位置太危險了,而男人還在持續下探,鬢髮刺得趙清雪難耐癢意,不由得扭動身體,發出顫抖的音,「等一下嘛⋯⋯」
顧瀟抱著她向後仰靠著椅背,真不動了,安分下來的模樣有幾分可憐,像是被她始亂終棄,眼裡碎光閃爍,散發一股破碎的美感。
狐狸成精了,蠱惑著趙清雪湊上去哄他:「我不是推開你,只是這裡是客廳,要是他們突然回來⋯⋯啊!」
顧瀟突然將她整個人抱起,腳步直直往房間走去。長腿把房門勾上,就將她放下,抵在門邊。
此刻,她寬鬆的上衣領子歪斜至一邊,堪堪掛在玉肩上,他略粗重的吐息緊貼她耳闊,「妳還有機會可以反悔。」
成年人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趙清雪鎖上了門,踮腳吻了他喉結,作為回答。
ns 15.158.61.4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