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誘之》 - 捌、知晚（5）

　　按通告單排好的日程，樊浩個人部分在進組第三天就殺青了。友情出演的戲份本就不多，但他的專業、敬業和好人品是有目共睹的，拍攝完畢後還留在現場，面對簽名合照等各種要求皆來者不拒。這裡就算有人原本不是他的粉絲，三天相處下來，也夠他們陷在坑裡出不來了。

　　帶著樊浩談下這次出演合作的副總這天還現身片場探班，闊氣地包下附近的一間合菜餐廳，邀請劇組人員吃晚飯，連不在這個劇組的李詩倩都聽說了，掐著休息時間給趙清雪來了通電話。

　　「好啊，雪雪，妳太不夠意思了。我居然到今天才聽小菲說妳男神這幾天都跟著樊浩來拍攝！」

　　趙清雪當即拿下含在嘴裡的優格湯匙，激動反駁：「小菲最好是知道他是我男神！」

　　「哈！承認了吧？」套她話可太容易了，李詩倩笑開了花，「小菲確實只說樊浩旁邊有個帥哥，好像也認識妳，我就大膽猜是顧瀟了。」

　　……小菲這個叛徒。

　　既然如此，趙清雪也豁出去了，「是又怎樣？」

　　李詩倩氣勢比她還盛，語氣更是咄咄逼人，「你們到底相認了沒有？妳知不知道我們這行最怕被說歹戲拖棚啊？」

　　「一個是公事、一個是私事，這哪能一樣啊！」

　　「妳既然分得那麼清楚，那為什麼不能也遊戲歸遊戲，把裡頭那些糟心事擺一邊，現實中衝一把？」李詩倩就不明白，連她這個外人都想通了，趙清雪還要慫多久？甜甜的戀愛就在眼前啊！

　　「妳說什麼？我這裡信號不好，先掛了哈──」

　　影視大樓信號不好是想騙誰呢？趁她還沒掛掉電話，李詩倩祭出殺手鐧，「妳今晚不把他搞定，我就親自到場把妳馬甲給扒了，妳看著辦！」

　　耳邊歸於寂靜，趙清雪呼出一口白霧。

　　冬日未盡，待在露台果然還是太冷了。她起身動了動，去把手裡的食物空盒收拾掉，準備回到工作崗位。

　　通往大樓的門一打開，她就傻住。

　　小菲口中的她男神、李詩倩要她拿下的對象，就拿著手機站在門後的這座樓梯，聽見開門的動靜後，抬眸一望，恰與她四目相交。

　　門有確實關好的情況下，露台的隔音應該不會差到哪去吧？趙清雪失神想著，而後手機鈴聲響起，她看了一眼是誰打的，手忍不住一滑，按到了拒接。

　　顧瀟嘴角微微上揚，在她面前又打一通。果然，她瞳孔地震，似乎又想掛斷。他笑道：「不接麼？說不定是重要的事。」

　　「……」趙清雪遲疑地按了接通，把手機靠近耳邊，「喂？」

　　這是個微妙的聽覺感受，3C設備讓人聲帶有些許電子音，然而兩人實際距離不遠，他的聲音又確實毫無阻礙地傳到她耳裡，甚至又因空間關係蕩起回音。

　　他說：「有人在找妳，快點回來吧。」

　　趙清雪想，何必讓李詩倩動手，她的馬甲或許早就在某時某刻，掉得一點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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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的呢？

　　晚上的飯局，趙清雪坐立難安，只管低頭默默吃飯，絞盡腦汁都想不透自己何時露出了馬腳，讓顧瀟知道她就是清歌入夢。又，他是拍攝的這幾天才知道，還是知道了所以才來的？

　　碗裡才空又滿，是有人不斷給她添菜。起初她不好意思拒絕，後來她能感覺胃已經踏實了，真無法再吃進一點東西，終於抬起頭，小聲而勇敢地向身旁的人道：「我吃飽了。」

　　顧瀟曾聽說女生還有個專門裝甜點的胃，對她所謂「吃飽了」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因此放下了筷子，又轉而拿起一盒布丁，一本正經問：「那，吃點心？」

　　「……」趙清雪嚴重懷疑顧瀟是來報復她的。

　　好在大家相談甚歡，除了樊浩，沒有人注意到這場無聲的餵食秀。

　　這頓飯是樊浩的主意，藉副總名義設宴，才能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確保趙清雪會出席，如此，也好給某人製造表現機會。

　　沒辦法，只要顧瀟這狗男人一天還單身，他就沒一天好日子可過，所以只好抱歉了清雪，他真的需要她來解救蒼生。

　　他特地坐到他們對面好隨時觀察情況，但結果如何還是得看顧瀟自己的造化。兄弟一場，他只能幫到這了。

　　飯吃得差不多，自動進入美其名曰職場應酬文化之一，實際上只是助興用的拼酒環節。

　　這裡的人都真當顧瀟是樊浩的經紀人，想著他待會還要開車，也沒人端著酒杯過來讓他喝。尋找下個目標時，往旁一瞥，發現了趙清雪。

　　「哎，妳怎麼坐在這？」那人看看她，又看回這個面上沒有明顯情緒波動的男人，頓時有了猜想，語氣有些曖昧：「哦，你們認識啊？」

　　趙清雪認得他是其中一個錄音師，客氣回道：「對，是朋友。」

　　顧瀟幾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是朋友就好辦了。」該錄音師的聲音宏亮，引來其他人把目光紛紛投向這邊，他才又道：「小趙，妳來替妳朋友喝一杯啊。」

　　要是平常，趙清雪會大方應下、不帶一絲猶豫的，但剛剛一不小心吃多了，沒替肚子留有進酒的餘地，使她遲疑了半刻才舉起自己的杯子，讓對方替她滿上，「那我就喝兩杯吧。」

　　此舉讓氣氛立刻鼓噪起來，眾人拍掌叫好，誇她前途無量。

　　趙清雪靦腆一笑，一手托著杯底，向大家做了個敬酒的動作，顧瀟的臉色瞬間沉下去，伸手要去攔，「我──」我喝。

　　電光石火間，卻是樊浩先挺身而出，著急喊道：「我來吧、我來吧！清雪跟我是同年的朋友，還是李編劇老師的徒弟，剛剛是我沒注意，怠慢她了，這兩杯我替她喝！」

　　說罷，自己斟滿了酒，乾完一杯，再一杯。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哇，英雄救美呀。」方才起鬨的人都朝他豎起大拇指，錄音師也只能摸摸鼻子道：「好吧，今天樊老師是主，這面子不得不賣，放小趙一馬。」

　　接著大家便各自散去找自己熟識的人喝酒了。說說笑笑間，隱約能聽有人提到什麼「三角戀」……

　　其實趙清雪知道他們有分寸，不會真為難她一個女孩子，況她真實酒量也並不差，才硬著頭皮接下。沒想到額外搞出這段小插曲，倒為大夥兒茶餘飯後的話題添上新的一筆。

　　她既是感激又是愧疚地向樊浩點頭致意。樊浩則順勢坐到顧瀟另一邊的位置，問他們：「要不你們先走吧？」

　　「這……」趙清雪確實是有些累了，反正聚會也已到終聲，提前離開並無傷大雅，但是為什麼是「你們」？

　　恨不得趕緊離開這裡似的，顧瀟已經著手整理儀表，順帶拎了一把趙清雪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不忘再次向樊浩確認，「你要繼續待著？」

　　「嗯。」樊浩指了指隔壁桌，「我等等搭副總的順風車回去，你送清雪回家吧。開慢點，小心安全。」

　　「行，那你自己也注意，我們先走了。」

　　……為什麼又是「我們」了？

　　這兩男人你來我往，三兩句間做好了決定，就是沒人問她的意見，趙清雪一臉懵。

　　她又沒碰到酒，一顆腦袋卻昏沉沉的，真乖乖跟著人家走到停車場、上了車，還是顧瀟問她家住哪兒她才回神。

　　相認第一天就直奔她家，這樣對嗎？

　　安全帶還沒繫，現在跳車來得及吧？

　　可惜自古上了賊船的哪有幾個能輕易脫身。

　　車門一關，夜幕與喧囂便全被阻隔在外，獨闢了一方天地出來，同時也讓視覺、聽覺及嗅覺感官能力在此最大限度地發揮。

　　男人節骨分明、修長勻稱的手指撫上襯衫第二顆鈕扣，輕輕一挑，解放一寸風光，接著傾身橫過駕駛座與副駕駛座頭頂之間的那盞昏黃燈光，去撥弄她座前的冷氣出風口葉片，身上的氣息隨之若有似無地掃過她的鼻尖。

　　空間逼仄，人就在咫尺，任何微小動靜都將清晰可聞，一切似在放慢。

　　美色在前，趙清雪收歛著呼吸，避無可避要瞎想些不著邊際的事來保持淡定，可李詩倩的話硬是在這般情境下，驟然也必然地閃現於腦海──把他搞定。

　　……怎麼搞？

　　許是等不到她回應，顧瀟又開口問道：「不想回家？」

　　心思一歪，入耳什麼都覺得別有深意。趙清雪感到有些侷促，才說第一個字就結巴：「我、我設導航吧。」

　　見她一副剛從哪裡神遊回來、湊到機前笨拙地輸入地址的樣子，顧瀟原本滿腹無處發的怨氣瞬間煙消雲散。

　　他輕聲喚她：「小清。」

　　趙清雪才剛要靠回椅背，冷不防被這一聲呼喚嚇得正襟危坐，緊張地偷覷著他。

　　顧瀟盯著她幾秒，還是決定稍微嚴肅點道：「以後別替人擋酒。」

　　尤其是他、就算是他，也絕對不可以。

　　趙清雪微微一愣。明明是評估過後才捧起酒杯，可聽到他這麼說，所有解釋都不如溫順地點一點頭，「嗯，知道了。」

　　那邊傳來一聲綿長而寵溺的「乖」，差點讓她人沒了。

　　車緩緩駛出停車場，平穩上路。趙清雪鼓起勇氣問他，「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清歌的？」

　　顧瀟專心目視著前方路況，語氣尋常：「線下那天就知道了。」

　　「……這麼早？」那不等於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嘛！

　　「我是直了點，又不是傻。」顧瀟無奈，「一起玩這麼久，我怎麼樣都不會不認得聲音好麼。」

　　「噢……」傻的是自己，趙清雪摸摸鼻子，「那你怎麼不說？」

　　「我以為妳還不想認我。」居然還反過來怪他了，顧瀟哼了一聲，「果真是故意的，還打算一直瞞到底了？」

　　這……好吧，趙清雪問心有愧，面子卻還拉不下，嘟囔道：「誰讓你說我是你粉絲。」

　　「不是嗎？」顧瀟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我本來還想看妳見到偶像時的興奮反應，結果就這？」

　　被當成假粉是更不能忍的，趙清雪一時忘了尷尬，頰上因激動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你不會是為了證明這個才來的吧？」

　　顧瀟不置可否，還反問她：「那妳想，我為什麼要來？」

　　當然是來報復她的了。趙清雪手按在還飽著的肚子上默默地想，卻又不敢說了。

　　知道她多半心裡有數，顧瀟繼續逗她：「便宜都給妳占盡了，還不許我來討回公道？」

　　小姑娘努了努嘴，聲音軟軟糯糯：「……那你想怎樣嘛。」

　　車子慢慢減速，在一座紅燈前停了下來。顧瀟一手搭著方向盤，側過身對著她，「妳欠我兩個聖誕禮物，記得嗎？」

　　趙清雪點頭。

　　這台詞怎麼有她向他要求兌現承諾的既視感？只是她把絕佳機會用來「分手」，現在角色互換，聽著很是彆扭。

　　或許……顧瀟當時其實心裡頭也是百感交集的？

　　她現下總算是感同身受了。總之她學著他當初的乾脆，「一個我已經準備好了，還有一個就、就讓你指定吧。」配上一副慷慨赴義的表情。

　　「很好。」顧瀟得逞一笑，隨後卻輕柔地，在她心裡炸出一顆煙花──

　　「找時間上遊戲吧，我們把婚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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