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誘之》 - 拾、人間（6）

　　「顧瀟，你對人家做什麼了？」

　　聲音來源是個女人。

　　磁性成熟的聲嗓，字字圓潤，語氣雖清冷了些，卻因語末「了」一字帶點繾綣尾音，使整句話聽來不似真的責問，倒透著一股「只是恰好看見姑且問問罷了」的隨意慵懶。

　　聲音已是極品，臉蛋更是一絕。教人驚鴻一瞥以後，便匆匆垂眸，不再敢正大光明直視，深怕己身膚淺目光會褻瀆了她。

　　原來古人形容的閉月羞花並不浮誇。

　　見那兩人同時都看了過來，女人先舉起手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才踩著腳下的低跟黑色涼鞋走近。

　　看似隨性，姿態卻不一般。從走路時挺直的背脊和握杯的手勢，每個舉手投足間，在在釋放出強大氣場。

　　同是女孩子的趙清雪兩眼都看直了。

　　就算減去鞋跟高度，這位御姐目測也有一米七五以上吧？是有些男生可能敬而遠之、女生卻絕對稱羨的身高。

　　再看那勻稱身型。一身黑色無袖連身套裝，外搭剪裁俐落有型的純白色長版西裝背心，露出兩條沒有一絲贅肉的手臂，可想見藏在微寬褲管下的長腿亦是如此。

　　明是低調簡約的黑與白搭配，可和著她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高級感也像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竟真能在現實中見到集美麗與帥氣於一身的女人，聲音還這麼好聽！

　　可這張見過就不可能忘掉的臉孔，趙清雪明明陌生，卻又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

　　此時女人已停在他們面前。

　　近一看，趙清雪驚訝發現她竟幾乎是素顏。原先就精緻的五官，僅僅描了眉及薄塗一層口紅，不再施其他胭脂粉墨去過度張揚，依舊明艷逼人。

　　對方禮貌地向自己點頭當作招呼，趙清雪自然也莞爾一笑做回禮，接著轉頭看顧瀟，從他看到女人時驟然冷下的臉，可感覺出他並不是很自在。

　　──她是誰呀？

　　正想這麼問的時候，女人先開口了，「幾天不見，還是這麼沒禮貌，不懂得先介紹一下？」

　　毫不生分的口吻，顯示她和顧瀟的交情並不一般。顧瀟卻沒有見著熟人應有的反應，也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妳怎麼在這？」

　　「你能在這，我不能在？」

　　「隨妳便吧。」

　　這……火藥味好像有點重啊。

　　被屏蔽在他們對話外，趙清雪自覺處境尷尬，卻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偷偷從中擷取有用資訊，稍作推測。

　　女人說她跟顧瀟「幾天不見」，意思是前幾天他們見了？

　　不用多作回想，最大可能便是湊巧看到顧瀟的車停在路邊的那天。

　　夜晚……高級酒吧內……與美人會面……現在又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樣子……

　　──顧瀟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面對顧瀟由內而外表現出的不歡迎，女人不慍不火，卻也不再同他多說。趙清雪就這麼看著她將目光從顧瀟身上撇開，轉移至自己身上。

　　暗裡打量的視線來不及收回，四目對個正著時，趙清雪做賊心虛似的微微僵住，待女人唇邊緩緩漫開的笑意拂來，又不禁呼吸一滯。

　　還真是……無法對她抱有敵意呀。一個大美人兒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比起剛才對著顧瀟，女人此刻聲線柔和許多，「妳就是清雪吧？」

　　意外於對方竟知道自己名字，趙清雪驚訝之中，連敬語都冒出來了，「是的，您好！」

　　如此反應，女人失笑，「聽樊浩說是個單純可愛的女孩，確實沒錯。」

　　半參著打趣的稱讚，趙清雪聽了險些又要臉紅，可同時也在心裡輕吁一口──原來這個姊姊是樊浩也認識的人，而且感覺他倆更親一點──想著，女人陡然又換種語氣，意有所指道：「可別被這傢伙騙了。」

　　餘光中，「這傢伙」動了下，趙清雪連忙搶先發話，替他平反：「顧瀟他不會的！」

　　顧瀟原本想發火的，看到小姑娘為他出頭，整個人頓時像被泡在水裡，內心不覺也變得柔軟。正想偷偷去勾她的手，又聽她語氣鄭重說道：「他是個好人！」

　　「……」要發他好人卡的話，還不如不說呢。

　　見顧瀟一臉憋屈樣，女人直接笑出聲來，將手裡的飲料杯伸到他面前。沒有請求或指示，讓趙清雪覺得神奇的是：顧瀟看了一眼之後，還真的接過手，讓她能方便從包裡取東西。

　　很快，女人遞了張名片過來，「之後應該會在更正式的場合見面，不過在此之前，要是妳有需要，隨時可以聯繫我。」

　　雖然還沒聽懂，趙清雪還是恭敬地雙手接過，並請她稍等片刻。

　　女人這時又悠悠一句：「妳想告這傢伙的話，我不收錢，肯定讓他傾家蕩產，滾回來認錯。」

　　顧瀟終於忍不住回嘴：「妳有完沒完？」

　　「女孩子在說話，有你男的什麼事？一邊去。」

　　在他們又鬥起嘴的期間，趙清雪也拿出自己的名片，和女人交換。

　　女人收下後便酷酷地道了別，「我去那邊看看樊浩，走了。至於垃圾嘛，幫我處理掉吧。」

　　「……」顧瀟一沒收力，把杯子給掐扁了。

　　待女人走遠，趙清雪才認真端看名片上的資訊。剛才匆匆瞄到上頭「法律」二字，對女人的職業身分已有了底，原來她竟不只是名律師，更是事務所的總負責人，內心對她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再往後看，名字斗大二字倏然入目──顧穎。

　　「咦？」

　　顧這個姓氏並不常見，難道……她對著剛處理完空杯回來的顧瀟眨了下眼，舉起名片問：「她是……」

　　既然都打過照面了，顧瀟就算不想，也不得不解答：「她是我親爹跟我親娘生的第一個孩子。」

　　趙清雪理了下他話裡的彎繞，瞪大眼睛，「那不就是你親姊姊？」

　　「嗯。」

　　得到顧瀟證實，趙清雪只得讚歎：這一家的基因太強大了！

　　難怪她總覺得熟悉，姊姊那氣質和口吻，簡直跟從前的顧瀟如出一輒。可兩人對峙時，竟是顧瀟略居下風。她從沒見過顧瀟剛才那種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真實姐弟無誤了。

　　但她還是有點受到衝擊，「我以為你是獨生子，你看起來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長大的，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連長輩都要順著你……」

　　顧瀟越聽越不對勁，出聲打斷：「慢著，應該不是我太敏感，妳確實是在偷損我對吧？」

　　某調皮小貓目光游移，「我哪敢。」

　　她哪有什麼不敢的。自己默寵的，顧瀟還真不能拿她怎麼樣，「妳猜的只對一半，不過說來話長，以後再慢慢和妳解釋。」

　　見她眼裡的好奇都要滿溢出來了，他輕哂，「妳都說了，我不會騙妳的。」

　　有他這番話擔保，趙清雪乖巧點頭，難掩開心地指了指舞台方向，「姊姊都去了，那我們也去看看？」

　　去看一眼倒是無妨，可顧瀟忽然笑得莫測，「這麼快就喊姊姊了？」

　　「……這是禮貌！禮貌！」趙清雪囧死了，她順口喊的，哪料到會被挑語病。

　　「是麼？」顧瀟笑得更深，連發幾句追問無一不戳中她心思，「那妳幹麻在知道她的身分後鬆了一口氣？以為她是我的前女友之類的？吃醋了？」

　　趙清雪再無處閃躲，結結巴巴：「我……我只是看到長腿美女忍不住多看幾眼嘛！」

　　「妳又不矮。」顧瀟順勢垂眸，見她白皙的腳背上隱隱泛紅，笑容消逝，眉心蹙起，「這就是妳寧可穿這種難穿的鞋子出門的原因？」

　　「……」

　　跟直男探討穿搭太不切實際，但趙清雪沉默是因又被他說中了。她是不矮，可他高啊！她就是想離他近一點嘛。

　　然，她不答，在顧瀟看來便是心虛，口吻愈加無奈，「不是說好了，有事要說嗎？」

　　趙清雪慌忙解釋，「這個很正常啦，坐著休息一下就好，不是什麼事……」

　　話至一半，男人忽然彎下腰，與她平視，「這樣不就好了？」

　　只要她開口，他會一次又一次為她低下頭，仔細聽她說。可是現在，他想先提出自己心中所求，「妳說句喜歡我，我就是妳的。」

　　哪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康事？趙清雪差點又被他迷惑了，幸而那點好不容易拾回的矜持還在，「人家是女孩子耶……」

　　「那這樣吧。」顧瀟又一次喚她全名，用她最喜歡的那種聲線，「趙清雪，我喜歡妳。」看到她瞬間放大的瞳孔，勾起嘴角，「所以，妳是我的了。」

　　色誘無恥但有用。

　　「等一下、等一下……」趙清雪抗議，「哪有這樣的！」

　　「不等了。」

　　顧瀟逕直牽過她的手。

　　溫實的觸感使趙清雪恍恍惚惚地想，她沒猜錯呀，只要這男人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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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活動結束，粉絲追著各自的偶像離去，圍觀群眾也各奔東西，一時之間，廣場空了大半。余楓和周澄淞一轉身，正好看見了不遠處的顧瀟和趙清雪。

　　不得不說，俊男美女站在一塊，畫面挺美。但周澄淞沒忘要算他被丟包在電梯外的帳，嘴裡碎唸著「媽的這渾蛋」，直接衝上去把人逮住，「狗瀟！既然冤家路窄，我們就在此一決勝負吧！」

　　顧瀟沒想到這廝的中二病在外也能發作，但他心情正好，難得配合，「好啊，單手讓你。」

　　察覺他語帶雙關，且傷害性跟侮辱性都挺強的，余楓視線下降，看到兩隻之前都只是握著、現在卻十指緊扣的手，了然笑道：「看來今天開始是第一天。」

　　雖然趙清雪很快消化完男神成了自己男朋友這個事實，但還是很想說她其實是被拐的。然而左手突然被握得更緊，只得腆然一笑。

　　嗯……還是很霸道的那種男朋友。

　　「是喔。」遲早的事罷了，周澄淞絲毫不為之動容，「抱歉了清歌，妳守寡吧。」

　　話落只見顧瀟抬起一邊膝蓋，快、狠、準地踹了過去。

　　周澄淞，卒。

　　長腿優雅收回，顧瀟意思意思詢問：「那你們現在呢？」

　　「樊浩約我們打保齡球，應該準備讓經紀人載他過去了。」余楓別有深意地看向趙清雪，「你們要一起來嗎？」

　　決定家庭地位的時候到了。

　　趙清雪用空著的那手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顧瀟。他沒說話，眼裡卻已傾瀉：妳想去的話，我們就去。

　　她揣了下他的意願，答道：「我今天穿的好像不太適合運動……」

　　難以忽視某人的嘴角逐漸彎起。余楓也不戳破，「那麼下次再約吧。」

　　「好呀。」趙清雪馬上又揚起笑容。

　　一派和諧的光景之中，還跪在地上不起的周澄淞弱弱問：「那我是要搭救護車去還是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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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沒跟著去，自然是又返回電玩館，將預約的其他項目體驗完。

　　一閒下來，疲累能將人打回原形。趙清雪坐在休息區，趁著顧瀟去買喝的還未回來，偷偷把雙腳從高跟鞋裡釋放，活動了一下才又重新穿好。

　　反正顧瀟說，有事都能直接和他說，她下次絕對不折騰自己了。

　　想到這裡時，男人拿了兩杯飲料回來，去冰的那杯給了她，問：「餓了嗎？」

　　一天過得可真快，才一起吃完午餐，又馬上要迎接晚餐。

　　趙清雪喝了一口蜂蜜檸檬，感覺食慾來了，「我請你吃飯吧。」

　　並肩走出商場時，天空最後一抹暮色正被黑夜鯨吞，月兒逐漸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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