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似真醉晚林 - 011 百絕金商浪濁泉（三）

當年斷雲莊和百絕劍派的舊怨，至今有多少人還記得？斷雲不知，百絕亦不曉。

可以想見的是，聽在知情者的耳中，這段話必是帶著些居心叵測的意味……但同時，他們卻也無法否認解惜楓所言乃是個不爭的事實。

門內弟子為數不多的斷雲莊，一直以來都稱不上是什麼仙家大派，然而但凡修道中人都知道，斷雲莊所傳劍法一直都以一「奇」字縱橫各處，單論武道，聞名程度甚至能與百絕劍法幾近並肩。

外界甚至傳言，斷雲莊的劍法實乃劍仙於隱世前私下傳授予已逝的段老莊主。只不過，且不說傳聞是否為真，光論劍仙，如今世上大抵就已鮮少有人還記得他的真容了，因此此事便也一直是處於信者恆信的狀態。

當然，對於此刻的眾人而言，傳聞的真偽並不重要──能見到兩派劍法的切磋比較，那才是他們所在意的。

「這女人先前說要找九爺較量的話果然只是幌子嗎！」吳子澈忿忿地說。

「……」略微的驚詫過後，花似真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應了句：

「我倒不那麼覺得。」

「是我要她指定與我進行比試的。」

聞若吟平淡的聲音傳來，沒再多說什麼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

吳子澈一陣發怔，好半响才喃喃道：

「也對……師姐怎麼可能放任那個解惜楓對九爺下戰帖呢……」

「你這才想到啊？」花似真道，望著那英挺背影的眼神彷彿早已清楚知悉了後者的性格一般。

那是昨日解惜楓見完吳子澈後所發生的事，她在離開的路上恰巧遇上了正要回房的聞若吟，兩人便是在當時達成了如今的協議。

浪濁泉之試，既非賭命對決，但凡其中一方提出相互切磋的請求，另一方必然不得拒絕，此乃金商會上不成文的規定。

「以此為前提，百絕劍派當然不會錯過洗臉斷雲莊的大好時機……那些人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花似真續道：「但，想來阿楓從一開始就不希望和師姐正面對上，那麼倘若真要依照上頭給的指示，她自然只剩你我二人可以選了。」

「你怎麼知道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師姐對上？難道是怕打輸不成？」

「那怎麼可能。」花似真白了他一眼，「就算對手是我她也未必打得贏啊！真怕打輸，阿楓從一開始就會選你了。」

吳子澈皺眉，此刻倒也沒了反駁花似真的力氣，只顧著把心裡的困惑給問個明白。

這當時，聞若吟也正好踏入了試場之中，那凜然立於浪濁泉的身影好似對這傳聞中的百絕劍法毫無畏懼，畢竟別的不說，對於上承父母天資，後亦勤於習武練劍的她而言，即使面對的是未來的百絕傳人，她也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輸。

可兩人才剛站上場，話都還未說上一句，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事卻發生了。

只見人群中，一名同樣身著黑衣，臉上卻帶著張銀色面具之人忽地自原地躍起，輕功一施，幾步之間便已然穩穩立於場上，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便道：

「失禮了，但既有機會參與這金商會，我亦同樣希望能親自領教百絕劍派獨傳劍法，還望聞姑娘能將此機會轉讓予我。」

來人如是說，儘管面具遮住她的面容，但仍是能從身形及聲線分辨出此人應當是位女子無誤。

見狀，除了聞若吟和解惜楓外，其餘眾人也皆是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錯愕。

先是洛榧成驚道：「咦咦咦？那人是哪時候跑到場上去的？」

再是吳子澈蹙眉：「我方才就想問了，那些個戴面具的人是怎麼回事？」

而後才換花似真開口，只不過對象並不是針對那戴著面具的女人：

「怎麼了嗎？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大好？」

這句話她是對著胡韻軒說的，聞言，後者身子不住一僵，可望向花似真時卻是歛起了神情，解釋道：

「那似乎是無宮的人，聽聞他們今年是第一次參與金商會，就是不知道今日為何會做出如此惹目之事……」

胡韻軒話未說完，周圍又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齊齊轉頭看去，竟見場上又多出一名戴著面具的男子，對於以往未曾見過類似之事發生的眾人而言，如此場景著實是讓在場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這位也是來挑戰我百絕劍法的嗎？」解惜楓問。

然而後至場上的男子卻並未立刻回應，而是按住了面具女子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半响才用略帶低啞的聲音道：

「讓我來吧，如果只是一名小姑娘，我還是可以應付的。」

「……」

又是一句讓與會者無不瞠目結舌的話。

百絕劍法威名遠播，各派中膽敢與之較量者便已僅只寥寥數人，更別提她們是如何以劍術自傲天下，而如今竟是有人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此舉無疑相當於出言挑戰了整個百絕劍派。

是以，不論解惜楓在之前曾被賦予了怎樣的指示，此等情勢下都必然不得不與之應戰。

這點聞若吟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此當解惜楓看向她時，前者當即便會意道：

「二位既是有意領教百絕劍法，我聞若吟要還堅持與解姑娘進行比試，那麼未免是有些自私了，倘若解姑娘同意，此番我便將機會讓與二位……就是不知解姑娘意下如何？」

的確，聞若吟並不覺得自己會輸，但同時，她也從未想過要在這金商會中成為多麼惹眼的存在。

「既然聞姑娘這麼說了……不知二位決定讓誰留下呢？」

解惜楓眸光一閃，語氣中亦帶著幾分銳利以及幾不可察的雀躍。

「此二人必是高手。」

同時，人在場下的花似真也正好道出了解惜楓心中所想。

「哦？何以見得？」胡韻軒問，此時神情已然恢復那一貫嘴角微揚的溫和模樣。

「敢在這金商會上出言挑戰人家百絕劍派的傳人，不是高手還能是啥？」花似真聳肩。

一旁的洛榧成卻是不以為然地哼了聲：「你說高手就是高手啊！也許他們真只是上去討打的呢！」

「想也知道一般人絕不會做這種事吧……」吳子澈咕噥道，就在幾人談話期間，場上已然只剩下解惜楓以及後至的那名面具男子。

浪濁泉中，比試者相視而立，秋季獨有的肅殺氣氛彷彿在此時發揮了加成的功效，眾人無不屏息盯著場上兩人的一舉一動。

相較於四周的緊張，面具男子執劍的姿態卻給人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解惜楓瞇起眼，雙方拱手之後的下一個瞬間便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展動長劍，直往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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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絕一式，從心。

那年，她開始學習百絕劍法時年僅八歲，當時便是從這百絕一式開始練起。

「惜楓，妳可知為何百絕一式名曰從心？」陸紫生問，眼神卻並未離開手中的竹簡。

「弟子不知。」

「那我再問，妳可知入百絕者必須捨棄何物？」

「斷情絕愛。」

「沒錯，斷情絕愛。」陸紫生輕輕頷首。「但是，但凡有心之人，誰又能真的做到斷情絕愛這四字？」

聞言，解惜楓不禁怔了怔：「……弟子不明白。」

「唯有無心者，才能真正做到。」陸紫生抬眸，可沒過多久又低了下去。

「從心意為隨心所動，為掌握這百絕劍法的首要步驟……惜楓，妳要記住，無心者是無法從心的。」

「惜得百絕劍法並不難，難的是摻透它……」

年幼的解惜楓並不明白這番話的涵義，當然，她也並不明白為何陸紫生會在當時露出那樣的表情，哀傷，而且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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