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輪站崗侍衛交班前特別交代,沒有命令,誰也不准進入團長大帳。但才站沒多久,裡面便傳來求救,喊聲尖銳高亢,像女孩子似的:「快來人啊,團長昏倒了!」
兩人互看一眼,猶疑一陣,還是衝進去。入內一瞧,年輕瘦小的士兵獨力支撐著昏厥的團長。這人想必是今天跟隨蘭特入營的侍從,也是呼救的人。
他們三人合力將失去意識的崔斯架到床上,隨即又有三人衝進來——一直就近觀察狀況的蘭特,還有剛好來到附近的凱和帕瓦。
衣薩眼裡只有傷患,完全無視其餘人等的存在。他跪在床邊,俐落卸掉紗布和藥,將手懸在崔斯的傷口上方不遠處,雙眼緊閉。在只留一盞油燈的昏暗帳篷中,衣薩身上飛出無數如螢火蟲般的光點,格外顯眼。
「你做什麼?」凱衝上前要阻止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卻遭到蘭特堅定阻止。「造反啊!」凱和崔斯雖不是親兄弟,但皆由艾克托前團長收養,從小以兄弟相稱,互相扶持,一起成長。
蘭特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先叫侍衛出去守著,不准再讓其他人進來。
凱和蘭特都是軍中備受尊崇的將領,見他們起衝突,侍衛不知所措的偷瞄另一外在場的前鋒大將。帕瓦擺擺手,於是他們退出帳篷,邊暗自祈禱這幾位大人別起爭執才好。團長已經因戰傷倒下,敵人近在咫尺,現在可不是起內鬨的時候。
過不久,衣薩睜眼起身,皮膚上爬滿比先前入帳時更清晰的鱗紋。他推開帕瓦,一把抓起靠在桌邊的白劍,毫不猶豫拔出鞘。利刃劃過空中,只留下一道白虹殘影,便被迅速而筆直的插入地面。劍尖碰觸土地瞬間,有著複雜圖文的猩紅色光圈如漣漪般向外展開。凱一看更加激動。那是魔法陣,武裝騎士最厭惡這東西,因為這通常代表非常麻煩、難纏,而且加倍危險、難對付的敵人。
一同見證這一幕,同為騎士的帕瓦卻感到安心。這下可以確認自己沒認錯人了——這位施術者絕對是他們神奇的團長夫人,除了她,還有誰會這些法術,而且願意出現在這種地方。即使不明白這是什麼魔法,他相信夫人自有其深意,於是步伐向前,幫著蘭特壓制抓狂的凱。
「你們這群叛徒,看我不殺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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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門外,年輕侍衛聽到這段話,緊張的再次轉頭用眼神向前輩詢問。他覺得有必要進去阻止衝突,但這次卻得到微笑的搖頭。「孩子,你打得過他們任何一個人嗎?」
「打不過。」
「那你進去了,想怎麼做?」
年輕侍衛被問傻了,嘴開開合合,但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帳內也沒有再傳出爭執甚或衝突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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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凱吼叫時,魔法陣持續擴張,光環才經過三人腳下,蘭特和帕瓦就感到手下掙扎力道減弱。他們定睛一看,凱像活見鬼似的表情惶恐、面色蒼白。
待魔法陣穩固,衣薩鬆開手中劍柄,見狀急忙說道:「快把他拉出去!」
兩名騎士合力將凱拖到旁邊的椅子上,他已兩眼無神、四肢癱軟。
「拿酒來。」
帕瓦照吩咐餵凱喝了兩口,他才停止打顫。
「凱大哥,您冷靜點,我是伊西,絕對不會傷害崔斯的。」一直自稱衣薩的人放下頭髮,蹲在凱身前柔聲道。
帕瓦興奮的說:「夫人,果然是您哪!不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仔細看,他還是覺得眼前這人有點不一樣,好像是披肩長髮的顏色比較暗且深?
然而伊西無暇回應,她撿起剛剛拋在地上的劍鞘,打開吊掛在帳中角落的鳥籠,伸手撫摸裡面的訊鷹,口中還念念有詞。帕瓦一頭霧水,先看向蘭特,又轉頭望癱倒的凱和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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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噠、啪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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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風掠過帕瓦頭頂。訊鷹爪上抓著白色劍鞘飛鑽出帳。
伊西走回床邊,在昏迷的崔斯身旁坐下,憂戚的看著,握住他冰涼的手,說:「蘭特,請把為崔斯療傷的醫生帶來。」蘭特速速鞠躬離去,伊西才轉過頭,看著帕瓦問:「這傷怎麼來的?」
於是,帕瓦娓娓道來,說起金龍騎士團數日前與巨人的首度遭遇。
他們到此紮營後便一直等著蘭特從帝都帶人來會合,但過了約定時間遲遲不見人影。等候期間他們探查出來,對手是體型高大的巨人。敵方就在邊境的古岩地帶集結,要發現他們的行跡並不難。原本的邊境戍守軍應是被攻得措手不及,之後的增援部隊大概先被傳聞嚇得半死,根本沒敢越界調查,只是坐以待斃。
經過情蒐與討論,崔斯判斷被動等待敵人進犯更危險,決定先發制人。他們毫無預警殺進古岩地帶,攻得對方驚慌失措。即使巨人有體型優勢,騎士團人多勢眾、移動靈活,很快剿殺不少敵人。唯獨其中一名巨人,手持的長矛對他而言明顯太短,但所向披靡。
「長矛太短?」
「對,那根長矛看起來就跟我們用的差不多尺寸而已,團長一直說那是什麼『龍牙矛』。」
伊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龍牙之矛」是龑安王族祖先取龍王遺骸製作的三件寶物,俗稱「龍王三聖」的其中一件,在遠古時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崔斯的傷口確實殘存龍族的氣息,若真是「龍牙之矛」,那就合理了。
快速消化訊息,抽絲剝繭後伊西接著問:「那個醫生是哪來的?」
「團長受傷,我們緊急撤退。回來後仍血流不止,團長又不肯給馬卡翁治療,那名醫生剛好路過,說他知道止血的辦法⋯⋯」
「剛好路過?然後你們就讓他為崔斯療傷?」伊西無法相信這些騎士竟如此無防人之心。
「我們也是心急,而且他真的很快把血止住啦。怎麼了,夫人,那醫生有問題嗎?」
此時蘭特正好將人帶到。
「我還以為團長身經百戰,應該經受得住,才換用強效藥,唉!」醫生看著躺在床上的患者,毫無憐憫之心,反而語帶鄙夷。
帕瓦氣得揪住他衣領,反而是伊西制止他:「讓醫生過來。」
「哼!」醫生推開帕瓦,嘴上仍不饒人,「還是隨從小哥懂得尊重醫者。」但囂張不了多久,他連床都沒碰到就像發瘋似的驚聲怪叫,和凱一樣臉色發白,跪坐在地。
「抓住他,扣下藥箱。」
醫生突然崩潰,伊西態度驟變,蘭特和帕瓦摸不著頭緒的遵命照辦。
其實犯人完全不需要壓制,自己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帕瓦只不過預防性的用一腳踩住其背。蘭特搶下藥箱並打開,取出瓶罐,再把裡面雜七雜八的東西全都倒出來。伊西認出剛剛醫生用在崔斯傷口上的瓷藥罐,湊近鼻子聞。從味道和鮮紅的色澤判斷,主要成分應該是一種被稱為「龍血」的樹脂,的確有止血的功效,但桌面上成堆的蜈蚣、毒蠍,以及混放的不知名草藥,讓伊西肯定崔斯體內的毒就是來自這位醫生的「藥」,只可惜藥和毒並非科斯醫術專精範疇,伊西所知不多。
「這些是什麼?」蘭特在桌子另一頭問。
伊西坦白的說:「我也不知道。」此時不知哪跑來蠑螈,爬上桌吞一塊不明蟲乾就想逃之夭夭,但才走沒幾步便全身扭曲,翻肚而亡。
踩著和蠑螈一樣抽搐著的醫生,帕瓦怒道:「該死,這些東西有毒!夫人,這下可怎麼辦?」
雖然小罌相信她能夠再次改變崔斯將死的預言,但不論過去或現在,伊西都不知道辦法,只能做足所有準備,並用帕瓦最熟悉的淡定語氣答道:「祈禱訊鷹帶回我們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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