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班的新生入住帕普吉大樓的第二天,他們被帶到了一間房間裡。
房間沒有亮燈,卻依然有著細微的亮光。原因就是在房間中央一個透明櫃子中——
深綠、淺綠、深藍、淺藍、淺紅、深紫、深棕,七種顏色的數十個光點在櫃子裡和螢火蟲一樣飛舞著。它們大小相若,顏色相同的光點彼此也靠得更近,在櫃子裡形成了幾個小群體。
把孩子們帶來的橙袍導師曲起食指敲敲櫃子,說明把他們聚集在這裡的原因︰「你們已經是確定能夠入學的學生,接下來就是檢定你們的能力,讓我們能制定適合你們的課程。這些都是魔力聚集而成的微粒,它們會告訴我你們能使用什麼元素的魔法。也就是說,它能檢定出你們的魔力親和度。」
「那麼,首先……」
「讓我來吧!」一個男孩打斷了導師宣佈考核順序。所有人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不出所料,正是格瑞亞王國的王子——舒圖馬赫‧克西陶戈。
這隻剛入學就被學長訓得收起了尾羽的小孔雀昂著頭,顯然是重拾了自信心,又開始和以往一樣恨不得所有人都看著自己。導師雖然不悅於他插嘴的行為,也沒有阻止︰「如果其他人沒有意見的話,那就讓你做示範吧,克西陶戈先生。」
棕色卷髮的男孩轉身掃視未來的同班同學,見沒有人出聲反對,扯著嘴角得意地笑著走進櫃子裡。
在櫃子關上的一瞬間,剛才飛散在每個角落的微粒變得躁動起來。深綠、淺藍、深藍的微粒在他身邊盤旋一圈,又散回自己原來待著的地方;淺綠、淺紅、深棕、深紫的微粒則是不斷在他身邊徘徊著,彷彿是嗅到花香的蜂群。其中,深紫的微粒轉了幾圈後,更是停在了他的肌膚上。
導師記錄好微粒的表現,揮手示意克西陶戈走出櫃子︰「舒圖馬赫‧克西陶戈,八級雷屬性,另可使用風、火及土屬性魔力,魔力親和度中。」
「親和度中呀……難怪他會這麼得意呢。」等待著考核的孩子們中,一個蜜糖棕色頭髮的女孩挽著身邊人的手,輕聲說道。被她挽著手臂的黑髮女孩臉上笑著,雙眼卻是著著房間內的另一個角落。
因為昏暗而極易被人忽略的角落裡,一個女孩站在身穿普索索克校服的金髮少年身邊。昨天還有著一頭凌亂頭髮的她,那雜草一樣的頭髮被整齊剪短到耳朵下一點的長度。
她身上那件破布一樣的衣服被換成了素雅中帶着可愛的及膝連身裙,襯著她瘦小的身材,更放大了澤法斯身上給人楚楚可憐的感覺。然而在發現有人在看著自己後,那雙眼尾上挑的眼睛兇狠地瞪了回來,硬生生把她外表給人的印象給打破了。
突然被人瞪了的薇奧拉身體抖了抖,讓棕髮女孩發現了另一個女孩的存在︰「哎呀!莎希也在這裡呀!」
把教會當成遊樂場的貴族女孩並不像其他同學一樣看不起平民,也不會以和平民交流為恥。對幫助他人有種奇怪執著的她即使明知會被關係本就不算親密的朋友排擠,也主動地向薇奧拉搭話,打探另一個昨晚晚餐時沒有出現的女孩的消息。
而現在看到女孩本人,她更是扯着薇奧拉向着房間角落走去。
感受到房間裡眾人的視線,尤其是澤法斯身邊的威瑞什學長的目光,一直想低調行事的薇奧拉心裡產生了一種甩開嘉蜜格兒的手的衝動。可是她最終嘆了口氣,放任了嘉蜜格兒的行為。
算了,不熱情的話,那就不是嘉蜜格兒了,不是嗎?
至於剛才瞪了她一眼的澤法斯,顯然也沒想過自己只是看了眼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的源頭,居然會引得她們向自己走來。
隨著三人距離拉近,她條件反射地弓起了身體。要是她是一隻動物的話,應該能看到她將耳朵伏下,尾巴僵直,全身的毛也豎起的樣子。
被這麼不善的眼神看著,別的千金小姐早就被惹怒了。然而嘉蜜格兒還是笑瞇瞇的,完全沒有發怒的跡象︰「莎希你身體還好嗎?聽薇奧拉說你才剛進房間就暈過去了呢。」
「關你什麼事。」不親人的野獸緊盯著傻子一樣一直笑的嘉蜜格兒。默默盤算著如果對方不因她的目光而退縮,她該做些什麼來讓對方記得不要接近自己。
嘉蜜格兒的確沒有退縮,但是也沒有給澤法斯把想法實行的機會。她低頭在自己的斜背包中找了找,從裡面拿出一個東西——幾塊手工製的餅乾,用印著花紋的透明紙張包著。袋子的封口綁了一塊紙牌,上面用清秀字跡寫上「莎希‧澤法斯」。
「這是我做的餅乾,班上每個人都收到了。這份是你的,請收下吧!」嘉蜜格兒抓起澤法斯的手,完全不顧她的意願地把袋子塞到她手上。
事情的發展是澤法斯始料不及的,於是她看看手上的餅乾,吐出一句沒有經過思考的話︰「你是傻子嗎?」
「澤法斯學妹?」這句過於無禮的話引得一直在笑著旁觀她們對話的威瑞什也忍不住出聲提醒。聽到他的聲音,從入學試以來一直表現得無所畏懼的澤法斯居然縮了縮脖子,用眼角餘光偷偷看向身邊的少年。
至於身為被冒犯的一方,嘉蜜格兒卻笑著幫澤法斯說話︰「沒事的威瑞什學長,我的家人也常常這樣說我呢!」
「嘉蜜格兒‧蘇提。」嘉蜜格兒還想說什麼,導師卻已經叫起她的名字。她「呀!」了一聲,說著「等我一下哦。」就快步離開。
被她拉來的薇奧拉向她的背影揮揮手,然後用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靜靜地看向澤法斯。她的眼睛中露出了對她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過於成熟的眼神。被人這麼看著,澤法斯感覺有一陣麻痺感由尾椎湧到頭頂,讓她全身的毛孔都豎立起來。
雖然薇奧拉和澤法斯是同房的室友,兩人今天也才只見了第二次面。對戒心很強的澤法斯來說,薇奧拉的一舉一動都足以讓她做出最極端的反應。
在她不知不覺中弓起身時,薇奧拉把視線往下移,開口︰「別人的一番心意,還是不要隨便破壞了比較好吧。」
她的視線看著的,正是被澤法斯緊緊捏著裝著餅乾的袋子。不難想像要是澤法斯再用力一點,裡面的餅乾一定會變成粉身碎骨的殘骸。
拿著餅乾的澤法斯糾結了一會,最終慢慢放鬆了力度,小心地把餅乾放進口袋裡。
「看什麼看!」見薇奧拉在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動作,澤法斯瞪大了她的眼睛,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看向薇奧拉。
嘴硬的小傢伙。
薇奧拉心裡柔軟的地方被眼前矮了她一個頭的女孩給戳中了,原本只有樣子的笑容真正地變得柔和。一種衝動驅使著她伸出手,在澤法斯的頭上輕輕摸了摸。
「……你這是什麼眼神呀!」突然被摸頭的澤法斯愣住,然後皺著眉退後幾步,撞上站在她身旁的威瑞什。
威瑞什也伸手幫澤法斯整理被弄亂了的頭髮,笑著說︰「太好啦,看來你交到新朋友了!」
「誰和她們是朋友……」
澤法斯話還沒有說完,嘉蜜格兒的檢定結果就出來了︰「嘉蜜格兒‧蘇提,九級木屬性,另可使用土屬性魔力,魔力親和度低。」
從櫃子裡出來的嘉蜜格兒先是向負責考核的導師行了個禮,才走回薇奧拉她們身邊。習慣觀察他人的她馬上就發現澤法斯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軟化,她馬上抓住這個機會,打算在澤法斯戴回冷硬的面具前把關係建立起來。
在旁聽着她們吱吱喳喳——主要是嘉蜜格兒在說,然後澤法斯一臉嫌棄、薇奧拉笑着附和——的威瑞什,用手掩飾着打了個哈欠。
「都是我的學生,我還能讓她被人欺負了嗎?」拄著拐杖的老婦人悄然走到威瑞什身邊,沒好氣地點出他對女孩的過度緊張。不過緊接着,老婦人就開玩笑道︰「果然就應該讓你多接觸學弟學妹。這才第三天,你就開始懂得為別人著想了。」
對老婦人的話,少年的回答只是一個大大的哈欠。看到他眼角那滴快要滴下來的淚珠,老婦人又好氣又好笑︰「是你自己堅持要來的,要努力撐下去呀。」
「唔……」困得要命的少年剛掙扎著想把眼睛睜大一點,馬上又開口打了個哈欠,眼角那滴淚珠終是流了下來。
老婦人搖頭嘆息著,敲敲拐杖撤銷了剛佈置好的結界。
敏銳地感覺到有人的氣息突然出現的澤法斯警惕地轉頭看著威瑞什身後,見出現的只是庫姆布老師後,便回頭觀看其他學生的魔力親和度檢定了。除了她和因為她動作的薇奧拉和嘉蜜格兒以外,其他的孩子好像都沒有察覺到庫姆布老師的出現。
這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檢定的進行。漸漸地,大部份孩子都完成檢定,只剩下兩個平民出身的孩子還未進行考核。
不出導師們所料,在場的學生裡除了舒圖馬赫‧克西陶戈這個孩子以外,大部份的孩子都只擁有能使用除了自身屬性以外一至兩種元素魔力的能力,也就是低和中下的魔力親和度。
不過也有三個孩子是只有自身屬性的魔力微粒願意靠近,分別是土屬性的肯因格頓‧瓦索奇,雷屬性的艾費斯柏‧塔普隆圖和克西陶戈的跟班之一——木屬性的霍尼奥斯‧瑞賽奧什。
而他們全都擁有九級魔力等級。
深怕薇奧拉和澤法斯不了解魔力親和度的高低代表著什麼的嘉蜜格兒詳細地解釋。當然,澤法斯的確是在認真地聽她講解,至於薇奧拉則是邊笑著邊分心觀察著學生們的表現,以此調整她心裡的「英雄候選名單」。
在這個世界,一至十級的魔力等級代表著每個人天生的魔力質量。雖然魔力量能夠以後天訓練的方法提升,質量卻是不會再改變的。
魔力質量的高低就像是霧氣和水滴。所以在相同的魔力量下,魔力等級更高的巫師所施放的法術威力會更強。
而相對的,魔力等級較高的巫師越會受到自身屬性以外的元素所排斥。就像是提純過的水,雜質不會被允許出現在其中。
當然,從能夠使用更多法術,甚至能結合不同屬性魔力使用出強大法術的角度來說,所有巫師都不會嫌水中的「雜質」過多。這也是為什麼克西陶戈會以自己擁有中等的魔力親和度而沾沾自喜。
對魔力等級八或以上的巫師來說,只能使用自身屬性外的一種元素魔法是常態,能使用兩種已是極為少見。克西陶戈能使用三種,當然有驕傲的資本。
聽到這裡的庫姆布老師微笑著稱讚嘉蜜格兒對魔力的了解,能夠看出她用了許多功夫學習。為了努力的學生能認識更多,庫姆布老師也以自己作為例子,說明魔力親和度的重要性︰
如果能流暢地運用不同屬性魔力,即使魔力等級較低,那位巫師的成就也會比魔力等級比自己高的巫師擁有更大的成就。以長老之一的庫姆布老師自己為例,她擁有的只是較為普遍的七級魔力等級,卻因為充分運用了自己能使用五種屬性魔力的高級魔力親和度,擊敗了許多天份在她之上的巫師,坐上了普索索克大長老一位。
「不過要使用和自己主要屬性不同的魔力,需要下的功夫可不少。一般情況下,更容易提升實力的,當然是魔力等級更高的巫師。」
庫姆布老師剛以這句話作為結尾,外面的導師就說出了名單上臨時增加的名字︰「薇奧拉‧布洛羅。」
還在聽嘉蜜格兒說話的薇奧拉抬頭,正打算邁步走出去時,庫姆布老師卻開口阻止了她的動作︰「薇奧拉你先等一下。」
負責念名單的橙袍導師詫異地望了用手勢讓他先跳過薇奧拉的庫姆布老師一眼,念出名單中唯一剩下的名字︰「莎希‧澤法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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