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誘之》 - 終、拂曉（5）

　　商業直播都是有「劇本」的。

　　開始前最後一次口頭走流程，導播決定增加幾個細節。

　　顧瀟鐵打的四年實況經驗，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無論是臨時要求，或是開播途中遇突發狀況，於他來說恐怕都不算是事。

　　怕就怕豬隊友專門找事。

　　這場直播著重於介紹新版本主推的多人競技玩法。既是「介紹」，便不以贏為目的，可若死得太早，又無法詳盡體驗，兩人當場到新的大區創角，是為劇本序幕。

　　為省時，顧瀟本想直接用系統預設外觀進入遊戲，樊浩卻興奮道：「我們導入人臉吧！」

　　《百花殺》剛推出時就以細膩的捏臉系統吸引注重人物外觀的玩家，陸續又新增各項細節微調和妝容變化，功能現已幾近完善。玩家上傳照片或開啟鏡頭，透過人臉智慧辨識，最終導出的結果雖與本人不到一模一樣，但氣質神韻也抓得十分到位了。

　　若是讓這兩人的臉保存在資料庫，作為範本供大家使用……鏡頭外的導播向樊浩豎起了大拇指，內心激讚：「這是哪來的機智大寶貝？」

　　樊浩的死忠粉數，加一。

　　接收到導播打的暗號，顧瀟也只能給出這個面子，順從提議，與樊浩各自打開鏡頭，跟隨指示轉動頭部，正面及左右側面分別定格數秒，讓系統掃描紀錄，等待數據生成。

　　要說讓顧瀟「賣臉」能有多不情願，倒也不是。只是別人就算了，他還能不了解自家竹馬？

　　樊浩這人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陽光無害，若非心思深沉在他之上，又怎能在如深潭的演藝圈裡安穩立身呢？

　　當網紅沒那麼多規矩，顧瀟尚能任性行事，而樊浩作為真正的演藝人員所要承受的比他還要更多，也因此時時刻刻，潛意識裡都無法停止與人攀比。

　　哪怕他們關係親近。

　　「出來了！」

　　隨著樊浩這一聲喊，直播畫面同時釋出他倆的捏臉成果，旁邊配上了評分。

　　同樣被評比為最高級別SSS，數字分卻有微小的差距，由被媒體喻為雕刻般美貌的樊浩略勝一籌。

　　對於這結果，他雙手捂臉，卻刻意露出長睫覆蓋的眼睛，同時具有綜藝感地發出似哭也似笑的嗚嗚聲：「我在《百花殺》終於有一處贏過我瀟了！」

　　他是在笑的。那翹起的嘴角，沒逃過顧瀟的眼。

　　顧瀟垂眸，幾不可察地輕笑。

　　哼，樊浩啊樊浩，果然是天生演員。

　　單人鏡頭移至顧瀟臉上時，他正好懶懶掀起眼簾，調調一貫地漫不經心：「是麼？」

　　有時遇到逆風局，觀眾們提早刷了一排「涼」的時候，顧瀟也會意味不明地說：「是麼？」

　　後來次數多了，也有足夠的範本，大家聽到這兩個字便知道了，這是要出現反轉的預告。

　　儘管沒人知他的自信從何而來，但沒有一次是不如他所願的。

　　顧瀟握起滑鼠，將游標移至某個按鈕上，點了一下。

　　直播裡同步播放的遊戲畫面中，他正在捏的角色短暫消失了幾秒，又出現時，成為了臉蛋相似卻截然不同的樣貌。

　　他竟將體型改成了「成女」，且捏臉評分重新計算後，超越樊浩原先的得分！

　　樊浩不自覺張嘴，眼神呆滯。

　　……這、這「美女」怎麼好眼熟啊！

　　顧瀟這波騷操作使直播聊天室爆發了更勝兩人初登場時的熱烈反應──

　　「說切就切，《百花殺》第一狠人我只服瀟神。」

　　「這如掌握上帝視角般的篤定……從實招來！是不是私下捏過女角？」

　　「完了、完了，這臉蛋這身材這長髮……我回不去了。」

　　「今天開始，顧瀟我女神！」

　　……

　　其實他們沒猜錯。顧瀟的確試過用本人照片捏角，看了結果，才果斷改以預設臉登入。

　　頂著那張二次元化後與他親姊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臉玩遊戲，不是瘋了就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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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了，那張臉但凡見過就不可能忘。

　　直播看到這，趙清雪立刻拿出手機打開聊天軟體，找到前陣子才加入、卻除了打招呼外還未聊過天的顧穎，對著她的大頭貼再次發自內心讚嘆：「姊姊真的好漂亮啊！」

　　結果手一滑，誤觸了通話鍵。

　　趙清雪嚇得趕緊掛斷，並馬上編輯文字：「不好意思，按到了……」

　　不想，訊息剛發出去就被已讀，甚至還來不及驚訝顧穎怎麼這麼剛好在看手機，螢幕上又顯示了通話畫面。

　　不是別人，正是顧穎打來的。

　　憶及還在韓國的時候，讀著顧瀟一字一字打下的過往點滴，趙清雪對於顧瀟為何表現得與顧穎不親有了答案。

　　心結是他們的，趙清雪卻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不僅手機差點沒拿穩，還得先做了個深呼吸才按下接聽，「喂？顧律師。」

　　一聲悅耳輕笑傳來，「這個稱呼，是想委託我處理什麼嗎？顧瀟欺負妳了？」

　　「沒有、沒有！」一連回答前後兩個問句，聽起來極像結巴。顧家姊弟說話同一個調調，總覺得好像被撩了一下。趙清雪熱著臉試喚別的稱呼：「……姊姊？」

　　「嗯，以後這麼叫就行了。」聽出她有一絲忸怩，顧穎還特地搬出樊浩，「樊浩平常也都是這麼叫的。」

　　至於親弟那一聲「姊」，都不知道多年未聞了。

　　不僅顧穎分神了半刻，趙清雪也想起她曾「慶幸」顧穎和樊浩較親，現在倒感有些悵然。

　　那天商場偶遇，顧穎一個動作，不需開口，顧瀟便知她意思。那是經久累積養成的習慣，儘管長時間未聯繫，潛意識裡也不曾忘。

　　其實……他們姊弟以前感情很好吧。

　　這陣沉默來得突然，顧穎率先開口，道出回撥電話的理由：「妳這幾天有空嗎？我們見個面吧，別讓顧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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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持續進行。

　　顧瀟一不做二不休，連門派都選校服最能突顯身材的銀月教，ID則憑靠系統隨機發配，直到角色建立完成、進了遊戲，看到頭頂「繁花如夢」四字才清醒半分。

　　得，完完全全化身成了個冷美人。

　　這與他代開趙清雪的號時又是不同感覺。

　　顧瀟測試了一下操作，行走搖晃，一身張揚的紅紗像金魚擺尾，留下夕曛般的艷麗殘影。

　　不曉得是直男審美，還是想起俠侶任務時那一眼驚鴻，顧瀟只想著：下次得找個機會讓小清再穿一次才行……

　　他這一手著實打得樊浩措手不及。

　　雖沒規定兩人非得用什麼門派，但唯一擅長的被顧瀟搶先選走，又萬一他玩得比自己好，相形見黜，那可就尷尬了。

　　直播還沒進入正題，時間可不能白白耽擱在這，樊浩快速捋了下，眸光一亮，「那我就當你的綁奶吧！」

　　仙音谷除了是最好上手的門派，若純作為輔助，容錯率也高，不怕拖顧瀟後腿。角色ID也幾乎是馬上有頭緒──「繁花花」！

　　兩人一起入新手村，並排一站，任誰看都覺得是相約一起來玩的好・朋・友吧？

　　樊浩在此又扳回一城，把直播間裡的群眾笑瘋了。

　　「這直播怎麼還有同步特效啊？我看到瀟神背後有一團熊熊烈火在燃燒。」

　　「總覺得這對竹馬澈底槓上了哈哈哈哈哈。」

　　「場務一人給發一把刀讓他們到旁邊分個勝負再回來直播吧。標題我想好了：震驚！主播們現場大打出手！」

　　「嘿，等一等，現在大家都是ㄈㄢˊ家人，要相親相愛啊！」

　　……

　　無論如何，劇本第一幕，Action。

　　為了讓新區玩家能盡早開始體驗各項玩法，官方給出福利特權，創角成功即享等級直升封頂，還能一鍵領取所有主線獎勵。

　　兩個偽新手迅速裝備好，簡單點了些基本技能後，便雙排進入「孤山煙起」場景。

　　這是《百花殺》統整了現有的日常玩法，賦以新的故事後所推出的新形式多人競技。

　　以老玩家的角度看或許只是舊哏翻新，對於新玩家來說，則是個有趣且快速瞭解沉花大陸世界觀的絕佳方式。

　　玩家五人一隊，同時十支隊伍入場。系統將為各隊隨機分配一項任務，計時十五分鐘，依完成的先後順序發放獎勵。

　　任務種類雖多且細節要求不等，但仍可能與別隊重疊或相衝。好比如宣傳片的劇情便出自其中「護鏢」任務之衍生。

　　既有護鏢，就有劫鏢。同理，若有暗殺，便有保護。

　　江湖百業非各自獨立，而是緊密相生。

　　「孤山煙起」只是個意象：破曉以前，天見冉煙，焉知是福是禍。而誰又能永遠清高，不染塵世灰？

　　若真有，眾人心中只有一個名字：顧瀟。

　　從測試服玩到正式推出，這人總結出了個最簡單粗暴的玩法：「幹就完事了。」

　　不知他隊任務要求為何？打斷他們正在做的事準沒錯！隊友解任務、他殺人，也不失為一種好分工──一個結合了PVE的多元競技玩法，終究被他當成純玩家對戰。

　　「反正今天是地圖導覽的概念。新區玩家也不熟悉怎麼玩，那我們可以來點非主流的……」這是直播開始後，顧瀟第一個開展的真心笑容。

　　明是賞心悅目的一笑，卻使樊浩想起了撒旦。他打了個激靈，「我真的很慶幸我們是同隊的。」

　　偏就應了顧瀟的話。這回匹配到的其他三位隊友中，正有一人開遊戲內麥道：「都會玩嗎？我是第一大區的開服老玩家，待會跟著我跑！」

　　算漏了，也可能會有前面區的玩家跑來新區「回味」新手時期。

　　「好巧，遇到同期生了。」第一大區至今人口鼎盛，一個新角都創不了，不離不棄的開服玩家多了去。樊浩雖中途就跑路，此刻也驕傲地挺起胸，假顧瀟這隻老虎的威風：「但是論最資深的，我瀟若排第二，誰膽敢稱自己是第一？」說完還促狹一笑。

　　因為那人的ID唸起來實在……不太好聽。

　　好在其他人都是單排進入的，隊長位妥妥落在顧瀟手裡，他也沒打算交出去。為免直播講解與遊戲語音相互干擾，他在隊伍頻告知：「開台中，不會開內麥，大家靈性玩。」

　　幾乎是馬上，音響裡又傳來那位同期生高昂的聲音：「哇，妳是主播啊？臉捏得好好看，是用本人照片嗎？哪一台啊？我去給妳點個關注啊！」

　　樊浩把腦袋歪向顧瀟那邊，笑得賤里賤氣的，「他是不是真把你當成女生了？」

　　視線上移，見顧瀟面若寒霜、鐵了心不理會的模樣，樊浩坐直身子，按住遊戲內語音發話鍵，輕咳一聲，「兄弟請自重，這是我CP。」

　　吃定顧瀟不會回嘴，定能讓對方上當，真把他們誤以為是一對。

　　誰知他一開口就是卸底，另外兩名隊友終於不再保持沉默。

　　「這個聲音是樊浩吧？現在真的在直播？」

　　「欸？那隊長不就是顧瀟？我上電視了？」

　　大概是對樊浩不熟，同期生第一時間沒想起這是代言人之一，自然也不會聯想到有官方直播，可聽到顧瀟的名字就反應過來了，「顧瀟怎麼可能用女號啊？」

　　「……說的好像也是喔？」

　　樊浩心裡暗笑，這群愚蠢的人呀，你們瀟可最會出其不意了。

　　本因「繁花如夢」的不搭理而覺得面上無光，同期生這會兒見自己的一番話成功讓隊友們心生懷疑，一下子有了底氣，「可以開台卻不敢在遊戲裡說話，明顯在騙吧？還顧瀟咧，你怎麼不乾脆說你是我爹？」

　　來了！會不會成為放送事故呢？樊浩開始興奮了。

　　畫面中，繁花如夢的語音狀態從收聽轉變成了發話。

　　顧瀟從善如流打開內麥，語氣毫無起伏，情感卻飽滿：「我是你爹。山羚羊能閉嘴了嗎？」

　　此時準備階段剩餘十秒，雙雙將ID叫山羚羊的同期生靜音前，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靠北，還真的是顧瀟……」

　　繁花二人組的真實身分得到認證，眾人不再廢話，整場都自發地跟隨顧瀟行動，最終隊伍取得第三名，以野團來說是相當不錯的成績，沒給他丟人。

　　離開位面後，關於直播的討論已在世界頻炸開，顧瀟順勢徵求下一場的隊友，反正玩法講解得差不多了，再來就剩下完成劇本所交代的任務：多和粉絲玩家互動。

　　直播節奏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讓樊浩自覺沒有插得上話的地方。

　　曖，竹馬真的太罩了，顯得自己特別坑……想到這裡，他心一涼──待會直播結束後，顧瀟一定會為了報復他亂說話而把他扔在這的！那多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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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言案的最後一場商業活動圓滿結束。晴天將正要離開錄影棚的二人攔下，「顧老闆，慶功宴的時間地點已經下來了，公關應該晚點就會通知你們。還有，我剛才收到營運通知……」

　　前面一事還和自己息息相關，後面又是遊戲內容，樊浩便沒仔細聽，正好，能藉這時機給經紀人姊姊發訊息。持手機的那隻手臂卻猛地被另一隻手搭上，像是在制止他的行動。

　　樊浩轉頭迎向那道帶有威懾意味的目光。

　　顧瀟不是在和人家說話嗎？怎麼還能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樊浩乾眨了下眼，不知為何需要解釋但還是解釋道：「我不是要告狀，我讓經紀人姊姊來接我。」

　　哼，與其留著被顧瀟明著懟、暗著陰陽怪氣嘲弄，他當然要風風光光地走人啦！

　　可顧瀟聽完便撒了手，依然讓樊浩無語問蒼天：他在顧瀟心中難道已經是個長舌夫的形象嗎？

　　不過說也奇怪。明明慶功宴也有他的份，這個晴天怎麼只叫顧瀟一人？

　　樊浩不著痕跡地瞥向正仰頭用專注神情與顧瀟說話的晴天……算了，先不想這些，還是聯絡經紀人姊姊要緊。

　　直到對話告終，晴天回去幫忙收拾現場，顧瀟才看向他問：「你要自己走？」

　　「是呀，我怎麼好意思再麻煩顧・老・闆捎我一程。」在顧瀟又一次甩臉色過來之前，樊浩立刻續道：「剛好經紀人姊姊說她也在過來的路上了，總不能讓她白跑，我們順便討論工作。回頭家裡見，拜啦！」

　　顧瀟還想著這坑貨倒有點自知之明，眨眼他人就溜得沒影了。

　　耳邊總算清靜，這才有了收工的實感。顧瀟獨自漫步到地下停車場。這回保全人員提前得了通知，早把候在此處的粉絲疏散到燈火通明處，讓他一路從上車到駛回平面道路都暢行無礙。

　　本想直接回家的，看著導航地圖，一念油生，他轉了方向盤，改變行車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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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拂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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