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奢華擺設的卧室中,頭髮黑藍摻雜的女孩跪在床邊,表情明明是笑著,卻默默地淚流滿臉。坐在床上的綠髮女孩雖然不耐煩地皺著眉,手上幫她抹走眼淚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你哭有什麼用。」完全不懂得安慰人的女孩頭痛地看著面前眼淚越擦越多的同伴,終於受不了地把手帕拋開,坐在床上怨視著薇奧拉。
薇奧拉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突然流淚,自然沒有辦法回答莎希的話。莎希也不認為自己能得到回答,上下打量一下薇奧拉後,又伸出右手。
這次,她的右手上凝聚了一團白中帶金的魔力團。
「可能會有點癢。」說著,她把右手貼到薇奧拉的頭頂上。
在她的手貼上來的一瞬間,一種像是泡在溫泉裡,又像是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舒適感遍佈薇奧拉全身。一直無意識緊繃著的身體終於得到放鬆,思緒混亂的腦袋也恢復了清明。
短暫的舒適感過後,是滿身像是被蟲蟻啃咬的痕癢。不算難受,只是讓薇奧拉發現原來自己身上因為剛才的事件而佈滿了傷痕。
……她作為被保護者都這樣了,那保護她的莎希會是怎麼樣呢?
這麼想著的薇奧拉抬起眼,因為跪在床邊,最先看到的是莎希盤坐著的小腿。潔白的肌膚上,瘀傷和刮痕隨處可見。
放在薇奧拉頭頂的右手跟雙腿的狀況一樣,甚至因為是上半身是主要的被攻擊位置,傷痕更加密集可怕。至於她的左手手臂,則是被繃帶整齊漂亮地包裹著。
注意到她的目光,莎希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勢,然後便收起放在薇奧拉頭上的手重新凝聚力量,再把手貼到自己身上。外露的傷痕肉眼可見地癒合,如果不是衣服有點破爛和手臂上的繃帶,根本看不出女孩曾經經歷一場惡戰。
「嘶——」本以為身上的傷口已經好全了,誰知道莎希剛伸展雙手,就按著左手臂痛苦地倒抽一口氣。
「因為是魔族弄的傷口嗎……」她低聲地自言自語。
魔族……
想起自己經歷了什麼的薇奧拉雙眼暗了暗,突然又抬起頭盯著莎希不能被神聖魔力痊癒的傷口。
她記得因為魔族擁有特殊的力量,他們在人類身上弄出的傷口無法自然癒合。如果在和魔族對戰的過程中受了傷,就必須尋找在神殿工作,被神認可的祭司驅走傷口上附著的力量,再由神聖巫師施展治療術或是等待傷口自己痊癒。
這也是為什麼在戰場上每一支小隊都必須有至少一名隨隊祭司。而且因為祭司未必能夠使用治療術,小隊中可能還需要額外帶上治療師。
可是作為無法使用治療法術,也不是在神殿中工作的普通水屬性巫師,她卻有一種……自己能夠把這傷口治好的直覺。
雖然對自己的直覺將信將疑,薇奧拉還是在莎希疑惑的眼神下把手撫上她的手臂。
反正試試也無妨吧?
有什麼東西從靈魂中輸送到觸摸著傷口的手上,水藍色和紅灰色兩種不同的光芒在傷處出現,顯然分別代表著薇奧拉和魔族的力量。只見水藍光芒雖然不及對手凝實,卻是緩慢地、堅定地把纏繞在傷口上的魔族力量驅散。
等到光芒減退,薇奧拉還來不及說什麼,莎希就毫不猶豫地把繃帶粗魯扯開!
原本完全沒有癒合跡象的傷口只剩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而且顏色還在快速消退,變得跟周圍的肌膚一樣。面對莎希複雜的眼神,薇奧拉只能僵硬地扯起嘴角,把向來溫雅的笑容變得滑稽極了。
莎希把眉毛皺得更緊,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反手把一面鏡子放在薇奧拉面前。突如其來的發展讓薇奧拉愣住,直到莎希帶著怒意的聲音響起︰「看鏡子呀,看我做什麼!」
回過神來的薇奧拉乖乖地看向鏡子,被鏡中的倒影驚得睜大了眼睛!
本來重生以來就染上了幾抹藍的黑髮現在近半都是藍色的,而且她墨綠色的眼睛,居然變成了跟太陽一樣的金黃!
這情況,好像在什麼時候發生過……
薇奧拉眨動眼睛,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漸漸地,金黃的眼睛變回了原來的顏色,那大片的藍髮卻完全沒有變化的意思。
而在這過程中,薇奧拉終於想起在哪時候看過自己這個樣子。
——全學院大賽的決賽中,當派比奧普倫向水神的禱告在她腦中響起時,她就在提醒下發現自己的雙眼變了顏色。
而當時提醒她,並且幫她掩飾的人,就是現在坐在她面前的莎希。
莎希顯然也想起了同一件事,當薇奧拉把視線從鏡子移向她時,她歪著頭問︰「你是有什麼會隨著年齡增長的特別力量嗎?」
巫師中有部份在或是被神明祝福,或是巫師血脈在代代傳承下產生了異變等種種的原因下,會在身體成長到一定程度時開始覺醒力量。
那些力量不被巫師的魔力屬性限制,能夠和動物對話的獸語者,能夠在各種夢境間自由穿梭的夢旅人就是其中的例子。
莎希會問薇奧拉是不是有「會隨著年齡增長的力量」,就是因為她覺得薇奧拉是處於覺醒期間,才會導致頭髮和眼睛的顏色改變。
她也不算猜錯。
結合上一次在全學院大賽時的經驗,薇奧拉很快就猜出變化的原因——她那作為水神安奈婭的女兒,也就是繼承人的身份。
也就是說,她經過剛才在雜物房中被魔族襲擊的事件後,身體對水神力量的適應提高了。而髮色和眼睛的改變,就直接反映出這點。
不過這牽涉到太多秘密,也不好對莎希明說。薇奧拉只能點點頭,順著莎希的話說下去︰「是呀,好像是我在水神殿受洗時得到的祝福,現在終於覺醒了。」
「是麼。」莎希點點頭沒有追問,好像相信了薇奧拉的解釋。
至於受到神明祝福的人要覺醒力量,就必須得到神明在特定儀式中承認祭司的身份這件事,就被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
「下樓吧。」短暫的沉默後,莎希再次開口。
她說完,就碰碰脖子上的項鏈。亮光閃過,一隻鬼魂形態的狼出現在房間中。也幸虧薇奧拉雖然不喜歡站上前線戰鬥,見識過的魔獸和可怕場面卻不算少。如果現在在這裡的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一定會被突然出現的鬼狼嚇得尖叫。
事實上,就算是成年人也會被鬼狼嚇得尖叫。
看到薇奧拉冷靜的模樣,反應的莎希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你家的僕人太沒用了。」
不明白莎希在說什麼的薇奧拉只是笑笑,詢問起鬼狼的來歷︰「我沒認錯的話,這是幽靈狼吧?剛好是亡靈生物中罕有地帶著神聖屬性的魔獸,很適合你呢!」
「牠叫小骨,是我在魔境裡遇到的!」莎希張手接住跳到床上的幽靈狼,撫摸著牠的身體向薇奧拉介紹。
根據莎希的說法,幽靈狼是在假期開始前不久,她和提亞格撒到魔境邊緣訓練時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在提亞格撒的鼓勵下,莎希嘗試使用在使魔課上學到的理解,並出奇順利地成功和幽靈狼訂下契約。
短短幾句話,薇奧拉就聽出了不少問題。
先不說提亞格撒帶著只有二年級的孩子進入魔境這種危險行為——這件事薇奧拉早就猜出來,並且決定不去理會了。
可是在魔境邊緣遇到幽靈狼?這也太荒謬了吧?
作為普通孩子的莎希看不出來,內裡是一個成年人的薇奧拉卻馬上就發現了可疑之處。
因為屬性互相衝突,幽靈狼只會在非常特別的環境才會出現。例如神聖生物的墓地,或是亡靈生物被討伐淨化的戰場。而且要讓幽靈狼出現,還需要這些地方的屬性完全平衡。如果不是人為製造,要自然形成這種環境就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率。
這麼罕見的幽靈狼,居然會讓莎希在魔境邊緣隨隨便便遇到,還要願意跟她訂下契約?要說這裡面沒有提亞格撒的參與,薇奧拉怎麼都無法相信。
看著幽靈狼項圈上閃閃發光的飛龍吊墜,薇奧拉張開口又合上,猶豫著。
……真的要說出這些多餘的話嗎?
她本想像過往那樣把種種可疑的狀況無視,只管好自己的事就好。可是當她想起莎希那像英雄一樣闖進雜物房把她拯救出來的身姿,還有那在人們不斷投擲的雜物中保護她的嬌小背影,她怎麼都沒有辦法再對莎希的狀況置身事外。
不管怎樣,提亞格撒對莎希的態度已經遠遠超過學長對學妹的照顧。即使說這是因為莎希和別人不同的出生而有的特別照顧,也太過火了。
拯救了她生命的女孩……她不能放著不管。
重生以來被薇奧拉視為生存動力的家人沒有辦法倚賴,在經歷了生死後,她無意識地選擇了眼前的女孩作為自己生命的光。
在這一刻,莎希在薇奧拉心裡的形象和誰重疊了。兩個嬌小女孩的背影融合,讓莎希變成薇奧拉活下去的動力。
在莎希變得如此重要的情況下,薇奧拉終於開口︰「你不覺得威瑞什學長他——」
「嗷嗚!」
薇奧拉感到手背一陣涼意,原來是小骨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手。幽靈狼身為處於虛實之間的特殊生物,牠們的舔舐只會讓人隱約覺得有什麼在觸碰他們,而不會有任何口水或是別的什麼東西殘留。
然而薇奧拉心中卻升起一陣惡寒。
好像是有誰在透過幽靈狼空洞的眼睛,在向她發出警告。
「提亞格撒怎麼了?」莎希對幽靈狼的舉動毫無知覺。
「他……」幽靈狼的存在讓薇奧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最終,她說出口的話變成︰「學長他……很照顧你呀。」
「嗯。」莎希沒有否認薇奧拉的話︰「這次也幸虧有他在,不然我們就要被那魔族殺死了。」
什麼?
在莎希和群眾對抗的過程中就完全失去了意識的薇奧拉愣住了。
威瑞什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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