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直挺的站在書架前,午後的暖陽透過窗戶照在她的身上,光線描繪著她的輪廓,金色的捲髮披在身後,在陽光照射下竟有種遙不可及的神聖感,尤里西斯進來時眼前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他愣了好一會兒,隨即又像是無奈般地笑了笑。她那低垂的眼眸沈浸在書本的世界裡,專注到連他那沒刻意隱藏的腳步聲都沒發現。
尤里西斯走向利西雅,直到看清她閱讀的那本書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知道了我們家的秘密了,得把妳藏起來才行。」
隱隱帶著調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利西雅忽地向反方向一動,臉上雖有些驚慌,但整體而言還算冷靜。
看她的反應不難猜出她的想法,有別於以往,這次尤里西斯並沒有紳士的拉開距離,反而是抓著利西雅有些無措的手再度放回書上,語氣一派輕鬆。
「沒事,這本書本來就沒有要刻意藏起來。」只不過它有些特殊,沒有達到特殊要求的人是無法看到它的。但尤里西斯並不打算提起這點,「不過與其看書,不如直接問我吧!這本書是我的童年讀物,妳好奇什麼我都可以回答。」
利西雅有些不知所措,臉上露出像是被抓包時的尷尬,「你⋯⋯不生氣?」
「生氣?為什麼?這不過是本書而已,放在這本來就是要被看。」
「但是裡頭有你們家的秘密,被我看到的沒問題嗎?」
尤里西斯將書闔起來抓在手上,厚重的書本在他手裡像是沒有重量一樣,他一手拿著書,一手牽著利西雅走到了窗戶旁的沙發上坐下。
利西雅愣愣的跟著坐了下來,看著尤里西斯再度翻開了那一頁,他那雙跟書裡那頭龍一樣的金色眼睛看向自己,「妳會說出去?」
她下意識搖了頭,又想了一下,再度搖了搖頭,「不會。」
「妳會跟布拉德利家的人說嗎?」
「不會。」
「妳會跟里昂、薩薩,還是跟妳的侍女梅洛說嗎?」
利西雅皺了皺眉,搖頭道,「不會。」
「那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朝向利西雅眨眼,「還是⋯⋯妳要用布拉德利的秘密來換。」
「⋯⋯那我不想知道了。」
「開玩笑的,我可不想和你哥為敵。」尤里西斯側身向著她,一手環在椅背上,兩人坐的很近,那模樣就像是將利西雅攏在他的身前一樣。
他將書放在腿上,目光粗略的看了一眼,內容正是關於奧爾斯頓權能的事情,「奧爾斯頓的權能被稱作“災厄”,是種能毀滅一切的能力。這件事情並不是秘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畢竟我們就是靠著這個才能在北部存活這麼多年。」
「只要是奧爾斯頓血統的人,都有權能嗎?」
「沒有,我們家族血脈很少,幾乎每一代都是單傳,我父親有個姊姊,這在我們家族史裡並不常見。我的姑姑雖然出自奧爾斯頓,但她並沒有權能。在奧爾斯頓,只有擁有金色瞳孔的孩子才會繼承權能。」
「姑姑結婚後並沒有住在阿戈斯蒂諾,但我們常常有書信往來,我們關係並不疏遠。」
同身為沒有權能的五大家族之裔,引起了利西雅好奇心,「你的姑姑會危險嗎?我的意思是,她出身高貴,會不會成為有心人士的目標?」
尤里西斯像是想起什麼,冷冷的笑了聲,「當然會,有些不知死活的傢伙會將腦筋動到姑姑身上,想藉此來威脅父親,但奧爾斯頓家沒有弱小的人。雖然姑姑沒有權能,但她好歹也是奧爾斯頓的子嗣,想欺負她還得三思。」
想到奧爾斯頓那龐大而精良的軍團,利西雅了然。
也是,就算沒有權能,也依然是奧爾斯頓老公爵的掌上明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帶的嫁到外地呢?想必身邊必然是有著精心挑選出的侍衛,就像希萊爾一樣。
利西雅的解讀和尤里西斯的意思完全不同,在尤里西斯的記憶裡,康斯坦絲姑姑是個強大的女性,她有著一身不亞於士兵的武藝,她的鞭術甚至有時會讓父親感到害怕,直到結婚後才有些收斂。
「奧爾斯頓的繼承人打從一出生就決定好了,“有著金色眼睛的孩子”,我們的權能終其一生都不會消失,只是強度可能會慢慢減弱,但大致上並不會差太多。」
「你們的權能會反噬嗎?」
「不會,頂多⋯⋯會讓我們筋疲力盡,但這也可能會讓我們死在戰場上。所以可以的話我們盡可能不會使用權能。」雖然在面對魔物時,大多狀態下為求快速都會使用。
利西雅點點頭,低頭思索了一下,「所以,你們的權能沒有代價。」
尤里西斯嘴角微勾,「是。」
這就是奧爾斯頓的秘密。
無須代價的災厄權能,可以想見若皇室知道了會有多恐懼。
像是讀出了利西雅的想法,「現在妳知道杰因特里為什麼討厭我們了。」
她難掩語氣中的驚訝,「他們知道奧爾斯頓的權能無代價?」
「不確定,但是我覺得他們可能有些感覺,不然也不會從祖父那時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打壓我們。」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書本上有意無意的敲打著,「這幾年的手法更是拙劣到不想發現也難。」
「薩薩曾說過皇帝越來越糊塗了。」
說到那個粉色頭髮的貴族女子,尤里西斯笑出了聲,像她一樣把對皇室的厭惡擺在面上的貴族真的是少之又少,偏偏又不能對她怎麼樣,「她說的很對。」
「妳知道為什麼嗎?」
利西雅搖了搖頭,從善如流的問了句,「為什麼?」
「因為杰因特里的權能是有代價的。」金色的眼眸裡滿是嘲諷,「用精神力的消耗換來“權力“的操控,終有一天會讓使用者精神崩潰。」
「你怎麼⋯⋯?」
尤里西斯撇過頭,藉此掩蓋住差點說出不該說的事情的衝動,「我有個線人。」
利西雅並沒有執著在這句話上,只是點了點頭。
心裡頭對於利西雅的不追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感到一絲罪惡感,尤里西斯將注意力放回書上,繼續講述故事,「傳說奧爾斯頓的守護神是一頭有著金色瞳孔的黑色巨龍,祂會在嚴冬之時飛翔在天際,為了隱藏巨大的身軀,祂總會將自己藏匿在黑霧之中,然而黑霧所經之處皆會化成一片虛無,就像是被黑夜吞噬一般,世界陷入一片死寂。萬物沈睡,度過一天又一天,直到祂再度沈睡,春天來臨。」
「妳應該知道四大家族又被稱作四季吧?」
「嗯,春之布拉德利、夏之洛克伍德、秋之弗洛雷斯、冬之奧爾斯頓⋯⋯但是,杰因特里呢?」這段內容在布拉德利的故事裡也曾提起,但是利西雅還是感到有些好奇。
「“杰因特里是凌駕於四季之上的存在“,不論妳看的是哪個家族的書,對於杰因特里的描述只會是這一句,因為他們被選為統治這個帝國的皇室,但是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凌駕於我們之中任何一個家族之上,我們只是遵從了古老的誓言罷了。」雖然尤里西斯的聲音平靜,但利西雅總感覺他的言語中有種高傲,「皇室可以是布拉德利、洛克伍德⋯⋯可以是任何一個家族,時至今日,只要我想,那位置也可以是奧爾斯頓。」
面對直視著自己的銀髮青年,利西雅難以忽視那語氣中不屑一顧的狂傲。這幾乎可以說是反叛的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不禁讓利西雅感到心驚,但同時在心底深處,卻又對這樣的自信有著無法言喻的情緒,似乎在尤里西斯的眼裡,沒有能夠打擊他的事情存在。
此時利西雅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會不自覺的被尤里西斯的話給說服,因為這個人的內心強大的可怕。
「但那位置太累了,我還是做個公爵、待在冷得要死的北方就好。那位置誰要誰去!」
「⋯⋯公爵閣下知道你有這樣的想法嗎?」
「成為一國之主嗎?當然不知道!知道了百分之百會把我打得半殘,然後拖去跟列祖列宗道歉。」雖然誇張了點,但依照父親的個性是八九不離十,比起祖父,父親實在是古板了不少。
想起見過幾次面的奧爾斯頓公爵,那正氣凜然的模樣,結合尤里西斯的反應
,腦海裡大概能想像出那是怎樣的一個場景,利西雅不禁被逗笑了。雖然尤里西斯和公爵外貌有些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卻天差地遠。尤里西斯有些難以捉模,看似和善無害卻有隱約有種疏離感,說起來,有著亦正亦邪的感覺。
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許多,看到利西雅笑了,尤里西斯明顯感受到利西雅那一直繃著的感覺不存在了。為了讓她自在一點,每次他都需要花不少時間來鋪墊,他才發現自己比以為的還要有耐心。
「⋯⋯你們狩獵回來的那天,陛下曾說,像我一樣沒有權能的孩子,在布拉德利家族裡是頭一個。」
「⋯⋯」
這件事情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
「陛下說,就算在厭惡,為了不讓能力失控,都不會放一個擁有權能的孩子自生自滅。而我,就是布拉德利家的例外。如果我有權能,我可能會以另一種方式長大,但可惜我既是那極其狡猾的女人的孩子,又沒有繼承一丁點兒權能,所以自生自滅也無所謂。只是我比較幸運,活到現在⋯⋯嗯⋯⋯好像也不該說幸運。」
幸運?
利西雅的被自己的話哽住了。
真的幸運嗎?好像也不是,畢竟她死了不只一次。
她自嘲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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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利西雅開始講話之後,尤里西斯變得沈默,只是靜靜地聽著。她的話裡有太多信息,從一開始說到皇帝說的內容,到隱隱約約提及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最讓他在意的,是利西雅最後那有些不確定的語氣。
乍聽之下沒什麼,但不知為何,尤里西斯總覺得那話別有深意。
「妳⋯⋯恨妳父親嗎?」
利西雅看向尤里西斯。這句話她也曾從公爵夫人口中聽過類似的話,只不過尤里西斯問得更詳細。不是“恨布拉德利“,而是”恨父親“。
比起那時毫不猶豫的回答,這次利西雅思索了好些時間。
「我不知道。」可能是青年的眼神太過溫柔,利西雅沒有像那次一樣洩憤般的回答。冷靜下來後,她重新整理了自己感受,其實她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的怨恨。
「媽媽可能恨吧?我其實也不確定,我比我想像中還不渴望親情⋯⋯我是不是很冷漠?」
「不會,妳這樣很好。」
「很好嗎?」
「嗯,現在開始,妳只要為妳自己而活就好。」尤里西斯若有所思的勾起利西雅的髮絲,眼裡有些複雜的情緒,「不要受傷,不要哭。」
不要受傷。
不要哭。
利西雅感覺鼻頭有些酸,這是重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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