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打濕了莫迪的白恤衫,他背著塞滿各種重物的牛皮背囊,跟著前方二名輕裝上陣的中年男人,一臉艱辛的在陡峭的山路上行走著。這是一個平常的星期六,他們從英國遠道而來,到了一個東歐一個遙遠的海邊古鎮。這座古鎮是沿著海邊斷崖依山而起,莫迪從山腳下舉頭看去,鎮上的房屋俱是雜亂無章地散落在山崖上。房屋無一例外都是用灰白色的石磚簡單堆砌而成,配搭上鉛灰色的天空及烏鴉成群的嘶叫聲,讓四周彌漫著一陣壓抑的窒息感。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留著一臉胡渣的邋遢壯漢,他身穿殘舊黑色馬甲,穿著滿是污漬的牛仔褲及長靴,滿是污垢的手拿著一份泛黃古老的羊皮卷說:「差不多要到了,幹完這單後就可以退休了!數之不盡的金錢及女人都是垂手可得,光是想著也興奮了!」
一旁臉色異常蒼白,身材瘦削的西裝油頭男一邊整理著臉上的布制口罩,一邊眉頭深鎖的望著四周霉爛草木及四周崩碎的無名墓碑。他嫌棄地拿出手帕邊擦著眼鏡道:「強森,你的線人提供的情報最好是真確的,這裏真的有黃金嗎?」
「嗯,絕對沒有錯的傑克。那個女線人把一切都招了,嘻嘻沒有人能抗拒本大爺的魅力的,由其是在床上⋯」被稱為強森的男人一臉自豪地擺盪著自己身上某部份,傑克一臉嫌棄地說:「看你是在豬肝酒吧裏偷走了某個可憐探險者的情報而已。 ⋯算了,反正都已經來了,要是情報有誤就把這村子值錢的東西都搶過來吧! 小子,走快一點!要是落後了,我絕對會砍掉你的手腳,讓你一輩子都不用走路。」
面對傑克的威脅,莫迪咬著牙一言不發的急步跟上。很快地他們便來到古鎮的入口,小鎮入口有一塊霉爛不堪的木牌,上面所雕刻著的字早已化掉了,但隱隱地還是能讀到有「Got 、Verlassenes 、Plat」這三個不知為何的詞語。強森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暗罵了句裝神弄鬼,然後領著他們走進村子裏。
正當莫迪邁步之際,傑克眼色陰霾的扭頭看向他道:「我不知道為何強森要聘請你這個垃圾苦力,但你給我聽好⋯若是你跟不上我們,我們便把你永遠留在這裏,你懂嗎?!」
莫迪懦弱的低著頭,雙手緊緊地繫著背帶不發一言。傑克重哼一聲,便轉身向著強森走去。莫迪也不敢遲疑,拖著沉重的背囊趕緊地越過倆人,領著他們沿著小鎮的蜿蜒小路走上。
傳聞這座山崖上有一座荒廢而久的修道院,一百年前這片土地的男爵把多年來搜刮而來的民脂民膏,全都放在修道院的地下密室當中。不過,這一百年來前仆後繼的探險家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可是絕大多數都死於密室之中,剩下逃出來的都變成瘋子被鎖進精神病院中。嘴裏不住的唸叨著同一個字:
「Mordiggian…..」
傑克一邊從腦海中細想著他所知道的信息,一邊跟著莫迪的帶領穿過窄狹的小路。在殘破的石路上,一座又一座歪斜霉舊的古屋錯亂無章地落在小路兩旁。 透過屋子的破舊窗子,可以偶然看到一張張眼神空洞的人臉,從黝黑的房子裏隱晦地望著自己。 每當傑克抬頭看向他們時,房子裏的人都會驚恐地躲進黑暗之中,彷彿害怕與他對上眼會招來災厄一樣。
帶著疑惑的心情,他們來到走道的盡頭。這裏有一間相對華麗的房子,油亮亮的樺木大門及散發著昏黃色調的油燈,高掛在木框之上。 店子的四周種滿了特別鮮艷且散花著香甜味的藍色喇叭花,「不錯喔小子,這裏竟然有一間如此格調的旅館。嗯?裏面傳出來的食物香味,是煎牛扒嗎?噢我的天,我快餓壞了!強森,這一頓可是要你來付喔。」
傑克暗罵一聲礙事,狠狠地推開前方的莫迪,並把他推倒在地上。傑克輕藐地看著地上滿是污泥的莫迪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走進旅館中。強森也是搖頭不止的苦笑,跨過地上的莫迪,步入這個在他眼中頗有格調的建築。
然而,低著頭的莫迪在此時竟然露出詭異的微笑。眼神中透著無盡的狂熱,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語著意義不明的語句。他蜷曲著上半身,雙腳硬生生地把他從地上站起來。他以急促且帶著哭泣的語氣高呼著:「Ritual….. Begins…..」
此刻,狹窄的小路上應聲冒起著一個又一個身穿黑斗篷,目光呆滯的人。他們口中同樣哼唱著畸變且高亢的旋律,一步步向著旅館走去。
旅館裏飄揚著光怪陸離的鋼琴聲,強森發現傑克背對著門口而坐,雙目閉合的享受著在這無名卻撩動心弦的樂曲。傑克雙手像指揮家一樣隨著音樂擺動,彷能空中有音符交疊成章,多變的和弦及律動的節拍像母親的手一樣撫慰著不安的心。隨著琴聲的譜奏,強森覺得自己的魂魄像是要被抽出沉重的軀殼一樣,迷離的快感湧上昏暈的腦袋。
強森搖一搖腦袋,自顧地走到吧台對著一名年老的女人吼道:「要兩份晚餐,就是外面飄揚著香味的那種!」 那名老年女人一言不發地從老古的高椅上站起,眼神空洞的轉身走進廚房當中。不一會,廚房傳來剁肉的聲音。 然後,一陣陣從未聞過的肉香味再次傳來。
強森坐在傑克對面,他看見傑克還是入了神一樣搖頭晃腦,一臉享受的聽著音樂。
「從未見過你是對音樂如此著迷喔?」可是,傑克卻沒有任何回答。他無奈的翻了一下眼,接著打開了那古老的羊皮卷,仔細閱讀著上面東歪西斜,由紅色墨水寫著不明的語句,但文末卻清晰地寫著:「….. 崇拜者能得不朽及財寶」
強森深信自己的判斷,他珍而重之地把羊皮卷收好。此時,老女人從晦暗的廚房中鑽出,手上拿著兩碟用鐵板承著的肉塊。她目光震顫的放下食物後,便急步地從門口離去。不過強森沒有理會老女人異常的舉動,也不理會入迷的傑克,他全然地被桌上的肉塊所吸了魂,世上的一切瑰寶都比不上眼前這一頓不可名卻勾魂攝魄的美食。他自顧自地把香噴噴的肉切開,然後連同不知名黢黑色的醬汁一同放進嘴中。可是預想中的美味被沒有出現,反之一股濃烈的酸爛腐臭逼使他把口中的肉給吐出來。
此時,旅館的大門嘭唥的一聲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開。那是一陣凜冽的冷風,這陣妖魅的夜風把房子裏的燭火都給吹得搖搖欲墜。
「滴溚,滴溚….」
不知從何處傳來水滴敲擊在木地板上的聲音,一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舊式木板的撕裂聲與急促的呼吸聲,十分清晰地響徹整個旅館。當強森打算站起來時,發現他雙腿無力發麻,這股酥麻的麻痹感從腳底傳上腦袋。
他無力地跌倒在地上,可是周遭的環境卻變成霉爛的土地與一座座無名的墓碑。他扭動唯一可動的腦袋,看見傑克還在哼著不知名的旋律扭動著身體。他正想破口大罵之際,他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得魂飛天外。
傑克雙眼空洞一片,眼眶流出黢黑色的血水。雙手已經被斬去,留下了半截手臂在揮動著。百多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渾身顫抖的跪伏在地上,嘴中一直有節奏的唸著:「Modiggian」此時,莫迪從人群之中走過來,他臉如死灰,身上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最可怕的是,他一直在微笑著。
他走到傑克身前,然後一把捉起被他還要高的傑克,向著強森露出詭異的笑容。接著,強森看到他一生當中不可忘記的一幕。
莫迪的四肢化成了彎曲瘦削的觸手,脖子以上的頭部扭曲內縮成一個無牙的口器。身體開始化為黝黑無名的黑暗團,黑暗團不停拉長延伸成如爬蟲般的柱狀物。軀幹上是一塊又一塊的人臉,那一塊塊幸福美滿的笑臉,彷彿得到至高救贖一樣,鑲嵌在無以名狀的黑團軀幹上。 觸手捲起還在揮動著雙手的傑克,軀幹上的人臉開始張嘴呼喊著快來啊的話語,傑克的表情露出前所未見的愉悅,他甚至發出舒服的呻吟聲。
強森瞳孔猛然收縮,眼睜睜地看著傑克毫無反抗的被吞進那無牙口器當中。人類脆弱的身體在那漆黑腐爛的無牙口器,就像是幼支進入鉸肉機一樣,輕易的被吸啜殆盡。從黑暗的口器中,強森看到那裡填滿了被壓碎剔淨的骸骨與頭顱,天知道那裏有多少人類的血肉與碎片。
看著地上跪拜的人們雙眼滿是空洞,嘴角無力的墜下,酸臭的口水從中滴在地上。強森這一剎那終於知道,原來這裏並沒有甚麼旅館,也沒有甚麼修道院的密室寶藏。這裏有的只是陷入幻覺的人與及被騙而來的蠢人,這時強森忽然恢復力氣,他轉身向著晦暗的墓地深處跑去。
他拼命地跑著,身後那煩燥不名的聲音離他愈來愈遠,那不明的怪物也沒有追過來。此刻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愉悅,他知道只要不斷跑動,便能逃出生天。
在未知的黑暗中,強森拼命的跑動著。
忽然,他腳下踢倒了一硬物。突如其來的好奇心驅使他撿起來,但周遭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此時,這硬物用嫌棄的語氣對著他吐出一句:「歡迎來到我身邊喔,嘻嘻。」
那是傑克的頭顱。
接著那不可名的聲音、哀嚎回音不絕於耳,強森跪在地上蓋著耳朵,試圖蓋著那褻瀆而詭詐的聲響。
突然,天地一片謐靜。
甚麼聲音都消失到⋯
甚麼都消失了,只有那扭曲的黑暗。
All hail Mordigg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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