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蘇魯紀元來臨 - Penana 8月主題創作挑戰！ - 豔影

楓葉蕭蕭，輕薄紅袖輕柔振起，忽地展翅空中，飄落而下。

女人身著豔紅色開襟和服，胸前白皙肌膚若隱若現，單手攜傘，傘面由無數桃色花瓣點綴而成，舞在空中不時有靈動的餘影，彷彿那傘逕自翩翩起舞，搖曳生姿。

女人在台上跳著優美舞步，一頭黑散髮披在肩後，臉上帶著狐狸面具，遮掩了神秘面容，僅有狹縫間流出的迷人媚眼，便足以震懾人心。

喬伊扛著水桶欲運水，巧見萬人空巷的情境，擠了又擠，皆挪不了身軀，他無奈之下，只能跟著人群隨波逐流，無意間瞥了舞台一眼，五臟六腑閃過觸電般的刺痛。

他身體僵直，險些被周圍人推倒，過不了多久才恢復原狀。

台上僅有一名掩面跳舞的女子，喬伊卻不知為何，想狂奔而出人群。

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中發酵。

「過來。」

喬伊聽到有人在耳畔旁低語，回過神來，周圍還是一群陌生過客，大家不是想擠出去，便是想看台上表演，誰也不看誰，那聲音來源也就不知所蹤。

「各位客倌，今日的表演到此結束，在下虞子嫣，只是一位浪人，不足掛齒。」

說來也妙，喬伊剛被擠進來不久，表演隨之而散。

儘管如此，人潮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散，仍有許多念念不忘的人滯留原地，阻礙行走。

但無論怎麼說，都比剛才好多了。

原想順順利利地離開人群，不料遠方又傳來一陣騷動，不急不徐地朝著喬伊這個方向前進。

又怎麼了？

喬伊暗自嘆氣，他只是出來裝個水，怎地事情那麼多？

虞子嫣拖著及地的裙擺，左手隨意扶起桃色紙傘，漫不經心走在人群中，面對身旁人的禮貌讓路和搭話都視若無睹，她視線唯一的焦點只有喬伊。

喬伊不明所以，頓覺身體有些軟趴趴的，使不上力。

一步一步，緩緩地，慢慢地。

虞子嫣每踏出一步，喬伊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客倌，能否與我一同欣賞良辰美景？」虞子嫣微微抬起狐狸面具，露出豔而不俗的唇瓣。

直到虞子嫣跟喬伊搭話，他才慢慢回神。

喬伊不想答應生人邀約，但周圍視線紛紛投射過來，他不忍給女子難堪，不得已只能回答：「是。」

因為虞子嫣在身側，喬伊迅速繞出人群，但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遠離人群一些距離後，虞子嫣拿下了狐狸面具，不出所料，果然是一副美麗的皮囊。

喬伊問道：「請問，閣下為何選我？」

虞子嫣將狐狸面具掛在腰上，敷衍地回道：「碰巧。」

喬伊心道：「想來是嫌人群麻煩，隨便找一位男客擋一擋。」

有了這個想法後，喬伊問道：「閣下，我能走了嗎？」

虞子嫣眉間一挑，打趣道：「與我一起，這麼不情願？」

喬伊下意識回答：「不敢。」

「那就走吧，去神社晃晃。」

虞子嫣收起紙傘，往喬伊身上一扔，懶洋洋地走在前頭，不時回頭向喬伊勾勾手，示意他跟上。

喬伊左手拿著紙傘，右手扛著水桶，跟隨在虞子嫣身後，有種莫名被牽著鼻子走的錯覺。

紙傘蠢蠢欲動地顫抖，喬伊握在手裡都覺得不對勁，把傘抬起來仔細瞧了個遍，上頭桃色的心型花瓣飄零，遮掩著白色細絲砌成的傘面，裡頭還有幾株較淡的粉花綻開，

除了傘面材質不明，喬伊愣是沒看出什麼貓膩，又隱隱覺得不安。

來到虞子嫣口中的神社後，這種不安加劇急升。

喬伊從來不記得，村子裡座落著面積如此龐大的神社，回首一望街道，卻又是熟悉的左鄰右舍。

喬伊盯著神社看了一會兒，翻不出什麼記憶。

霎時，有一絲熟悉感稍縱即逝。

虞子嫣見他閃神模樣，不耐煩地說道：「杵在門口做什麼？進來。」

喬伊回道：「是。」

神社裡頭格外素雅，一池小塘座於中央，三五個閣樓零散在周圍，正殿大門在前，一道咖啡色木門配上拉環，倒也不失雅致。

虞子嫣熟門熟路地走向大門，不發一語，從喬伊手中奪走桃傘，輕敲大門幾下，踏入室中。

與外頭素雅恬淡的景致不同，正殿裡面華而莊重。

巨大銀質神像鎮壓正殿中央，一條一條酒紅簾幕垂掛在牆上，微暗的奶黃光襯得廳堂莊嚴肅穆，桃色花瓣散落在地面，稍稍過渡了神聖氛圍。

神像是名端坐在無名花的女性，一手撐地，一手盈滿花瓣，臉上戴著一層薄薄紅紗，看不清面貌。

喬伊不禁再次疑惑：「村子裡真的有這種地方嗎？」

裡面和外頭的反差詭異至極，要是村里真有這種地方，早就淪為話本先生的題材才是，喬伊卻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怎麼，不來參拜？」虞子嫣輕笑了一聲。

「是。」

不知為何，面對虞子嫣的問話，喬伊總會忍不住應諾。

喬伊閉目跪在神像面前，雙手合十，身軀微傾。

剎那間，又有一陣麻痺感竄上全身，喬伊猝不及防地倒下，癱軟在祭壇前。

虞子嫣淡淡地問道：「怎麼了？」

喬伊努力支撐起右手，說道：「沒事。」

在跪拜神像的那個瞬間，耳旁傳來了指令，叫他不要相信虞子嫣，不要相信雙眼所見的一切，憑著自身本領走出去。

第二次走出去。

喬伊不知聲音從何而來，但那清朗的低語令他感到熟悉又親切。

虞子嫣說道：「還有側堂要祭拜呢。」

「是。」

雖然理智上拒絕，喬伊又一次不爭氣地答應。

「算了，本尊累了，休息片刻再去祭拜。」

虞子嫣意興闌珊地撐開紙傘，緩緩走出大門。

喬伊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一口氣吐了出來，隨之意識到浴袍底下，夾雜滿身冷汗。

他⋯⋯在害怕嗎？

那陣痲痹感的後勁褪得很快，喬伊有些虛脫，但勉強還能撐起身子走路。

身體狀況稍微好轉之後，喬伊漸漸能聽到一些細語，從神社各方位傳來。

喬伊環顧四周，一點動靜也沒有，頓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快逃⋯⋯」

「小喬⋯⋯只剩你了⋯⋯」

「不要再⋯⋯」

每個聲音各說各話，斷斷續續、難分難解，迴盪在大廳中頗為詭異，喬伊有些受不了，欲拔腿狂奔。

喬伊走到大門，輕輕拉開扣環，從門縫中往外一探。

頃刻間，他嚇得失聲，毫不猶豫地甩上門板，心中瘋狂默念：「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門板後哪還是素雅的神社，分明就是萬具骷髏堆砌而成的小山丘，骷髏們歪頭歪腦地活動筋骨，弄得身上骨骼喀滋作響，伴隨著漫天桃粉色花瓣，既繽紛又駭人。

喬伊驚慌失措，稍稍冷靜下來後，暗自腹誹：「骷髏怎麼可能會動？莫不是眼花看錯。」

喬伊提起膽子，再度探了探門縫。

卻見一番曖昧旖旎的纏綿春色，虞子嫣嬌軀半露，姿態婀娜多姿，紅紗半遮半掩，赤裸的雙足似乎夾著什麼，她左手倚著臉龐，右手懸在空中，像是在撫摸，又像是在勾引，眼底滿是動情之色，心醉萬分。

若不是她身側毫無一人，或許喬伊還能視為一樁美景。

眼下他只覺得渾身發毛，緊張得喘不過氣。

那是什麼？

她在跟什麼纏綿？

二度闔上大門，喬伊驚魂不定，冒著冷汗承受廳堂內的雜碎細語，他勉強控制理智，觀察大廳格局，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突破口。

耳旁聲音愈來愈雜，擾得喬伊神智恍惚，險些失去意識。

不行了，他受不了這種不明原因的折騰。

半餉，他決定賭一回。

閉上雙眼，拉開大門，毫不猶豫猛力一衝。

「小喬，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喬伊愕然撞入一個柔軟懷抱，他無視那滿香盈懷的觸感，轉身繞道，死也不回地俯衝而去。

「小喬⋯⋯」

又是一陣麻痹竄上全身，喬伊再也爬不起來。

喬伊下巴被傘尖硬生生抬起，他睜開雙眼，只見虞子嫣莞爾一笑，拿著桃色紙傘戲弄他。

身後景色，既無絢麗驚悚的骷髏，也非詭異至極的春光盪漾，僅僅是最初的、也是最後的淡雅神社。

她戴起狐狸面具，指尖划過喬伊臉龐，冰冷冷的，全然沒有一點溫度，那不是人類該有的特徵，而面具下似乎有什麼不明物在蠢蠢欲動。

喬伊害怕到麻木，已然沒有了恐懼，無力地問道：「妳是誰⋯⋯」

虞子嫣冷哼一聲，問道：「我是誰？」

「小喬，我喜歡你的骨氣，特例放你下去一回試試，看看回來能不能帶點新花樣，好排解我的閒暇，你卻一成不變，只懂得逃，就是不肯咬咬我，真是無趣至極。」

那目中無人的語調，哪像是在告知他原委，不過是飯後閒聊的抱怨罷了。

喬伊認知到這一點，乾脆放棄掙扎，任由她擺佈。

虞子嫣不再多言，放任紙傘一擊刺中喬伊，掛著滿身血花瓣，回到正殿大廳。

喬伊被放在神像盈滿花瓣的手上，不到一刻鐘，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白花花一片。

喬伊挪了挪雙腿，卻聽得一陣喀拉聲，往下一看，哪還有什麼大腿，根本就是指節分明的白骨。

就連死了，也不放過麼？

「小兄弟。」

見到隔壁躺著的白骨開口，喬伊已沒有任何訝異。

喬伊問道：「請問⋯⋯這裡是何處？」

白骨嘆道：「我也不曉得，只知道有前輩告訴我們，這飄落的心型花瓣，是我們一顆顆心臟，終會變成那怪物的材料，用以製傘。」

「之後呢？」

「好像說白骨散去會變成白粉，用來製傘。」

「再然後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喬伊感慨，他活了這一生，不僅對過去一無所知，徬徨未來，也是一片茫然。

帷幕落下，終將生於未知，紅紗輕飄，吹起那神像面貌，有心人定睛一看，卻是誰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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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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