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利普的葬禮過後,我總在想若當初相信他的話,也許還能挽回些什麼。
身為他的雙胞胎哥哥,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他那雙異色瞳,鵝黃色的左眼突顯出他與眾不同,但他卻說這也是一切痛苦來源。以前菲利普總說那些看不見的東西就在面前晃來晃去,我只覺得他肯定眼花罷了,從沒想過要認真理解他天馬行空的想像。
他有時嚷嚷著有個東西在他的意識裡向他低語,並深信異色瞳的人身體裡同時擁有兩個靈魂,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鵝黃色眼瞳的主人,這全是他和我說的。
一年前,菲利普和我說那東西正在侵蝕他的意識與身體,身上冒出的小紅疹在他眼裡如同即將炸裂的膿包,當時我壓根沒把這警訊放在心上,還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並用藥物控制他的思緒,要他別想太多。
在菲利普去世的那天早上,我準備了他喜歡的牛奶燕麥片當做早餐,一進房間後的畫面甚至讓我現在依然揮之不去。
跳繩固定在落地窗上的窗框,有件看似塊布的物件就掛在繩子的末端,隨著微風擺動,不看還好,一看才知曉那是除了皮囊,什麼都被掏空了的菲利普。空洞的眼窩,一張軟趴趴的臉皮垂掛在繩子上,身上的衣物也因重量落到了地上,只剩下菲利普的皮在那。
我親愛的弟弟菲利普上吊自盡,他在左手臂上用奇異筆寫下了最後的遺言—我受夠了。
當下我嚇得直發抖,忽然間我能依稀看見天花板上有個東西,即使是透明無色,但它的周圍空間呈現扭曲,也能看到大概輪廓隨著呼吸上下起伏,以及那隻突然睜開的鵝黃色的眼睛。我明白,那些是菲利普的全部所構成的。
我與它對視了片刻,能感覺到不斷有黏稠的透明液體滴落在頭頂上,然後他彷彿把一隻不規則的觸手快速伸進了我的左眼,在一陣哆嗦後一切變得相當寧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從那一刻起,我的左眼和菲利普一樣,是個鵝黃色的瞳孔,也就是說它找到了新的宿主。不只如此,我也逐漸目睹菲利普曾說過的:無時無刻在眼前徘徊,形狀詭異扭曲且會發出低吼的怪物。
幻覺、妄想,沒有一刻停止,它在腦海裡呢喃著我不懂的語言,這是它特有的儀式,每當低語聲縈繞在腦中,我便會神智恍惚、嗅覺失靈,猶如被它控制了身體主導權。
如今我終於明白菲利普自殺的原因,那並非與它共存,而是沒有人願意相信他所說的每字每句,因此我提起筆記錄下我的所見所聞以及對於菲利普的愧疚。
此刻,我用最後的意識,控制著即將不聽使喚的右手寫下這些文字,無論後來我是否與菲利普一樣只剩皮囊,我和它都知道,不用多久我將成為它身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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