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邪教
「隊長,這並不是什麼邪教儀式,也沒有人被洗腦教唆,而是我們總匯的原型,是為了回歸人類的最原始型態。」「什麼意思?」
「即是人類藉由特定的方法去體驗事情的天生傾向!就像是餓了要吃,倦了要睡這種本能設定。」「還是不明白!」
「打了個比方,露出水面上的小冰島是人能感知到的意識;由於潮來潮去而顯露出來的水面下的地面部分,就是個人無意識;而島的最底層是作為基地的海床,就是我們的集體潛意識。」這是他作自我了斷前最後一次向我報告他的觀察記錄。
當時的他平和中帶點雀躍,感覺就像個在炎夏中仍要和我分享半根冰棒的小孩與一位睿智而和藹卻又不敢多說教的老者的融合,而絕不像個準備好繩子輕生的人。「你愈來愈莫名其妙了,我命令你立即終止這項任務!」我懊悔著自己的遲疑不定,痛恨著自身的猶豫不決導致了他的死亡。
『宗教學者梅根·古德溫指出,一般人所謂的「邪教」,其實指的就是「我不喜歡的宗教」,如此而已。』這顯然是他在工餘時資料搜集摘要的筆記。
我翻閱著他的筆記簿,從字裡行間見證著那種由輕看質疑到沉迷相信的表態,不過短短的三個月。如果邪教就是利用宗教及其他文化形成反社會的學說,以此作為對他人精神控制的手段,實施危害社會行為的極端團體,那麼我們安排他潛入的可說是邪教中的邪教了。
「若不是保安局局長指名需要我們特殊事件調查組負責此案,我也不想接手這些警察局的爛攤子。」當下突然接到指示的我如實地向部下們轉達心中所想,坦誠相對是我們這個團隊的唯一律法,可能是因為那些所謂的奇幻靈異之事都早已見慣不慣的關係,什麼鬼怪惡靈、神秘力量、妖魔邪術,往往都只是人心不正造成的各種幻象,所以我們認為只有能互相相信的伙伴才能把事件辦得事半功倍。
「成為目標組織核心成員,並深潛其中記錄罪證,最後作個裡應外合瓦解其犯罪集團。」這是局長親自向我們部門下達的唯一指令。而當中的行動方式、達標手段、指引和規條對於我們特殊部門來說,並沒正式的監管,我們只需要完成任務並向撰寫報告直接向局長交代。
正因如此,我才疏忽了是次任務的危險性,答應讓他自告奮勇的獨個面對。我的身影與往昔的他重疊在那張靠近窗戶的辦公椅上,一邊胡亂地翻動他那本我已看過百遍的筆記簿,一邊頭昏腦脹地惱怒著自身的責無旁貸。
二.偏方三八面體
我緊緊掐著手上唯一的線索——那本只有我和他有權限細閱的觀察記錄簿,耳際間忽爾傅來嗡嗡作響的呢喃聲:「……自殺!無可疑?……這太不合情理了,正常人類有可能把自己反手綁在跟自己體重相當的巨石上再跳海自盡嗎?」這是我沉溺在回憶中的聲音,當時的我正在義正辭嚴地質疑著驗屍官的死亡分析報告!
「哈!真是風水輪流轉了!竟然被你這個怪力亂神組的隊長說我不合理!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對這世界充斥著各式各樣的不合理司空見慣呢?」驗屍官逐補充道:「就我小小一個驗屍官來看,比這單抱石投河案更說不過去的事可多了——例如豬牛羊和貓狗寵物本同是動物卻待遇兩極;禁了大麻卻讓早該被列為毒品的煙酒光明正大地在市場流通;在現今科技發達的文明制度下竟還仍有國家把同性戀者視同囚犯看待……」
驗屍官一連串的妙語像要侵食我的理智般如珠炮發著,狠狠地轟入我的意識裡頭,猶如咒術般的話語把我的思緒搞亂,他的牙齒隨著朗誦的咒語開合變尖,感覺像是隨時會在我背後彈出射穿我心肺的子彈,一想到被開洞的身體會因血液流失而使我心悸昏厥,我便瞬間難以呼吸,每個氣管的微細管道都像是被泵滿了無以名狀的黏液般脹痛萬分。
隨著背部的濕漉冰冷感蜿蜒至頸項,我便知道驗屍官的舌頭已像章魚的觸手一樣掐住了我的腦袋,就在我的頭腦快要被這些怪異的境像炸開之際,一則電話的鈴聲攸地響起,我費力地從打翻了水杯的地板爬起,發現背上痛疼的地方均粘著佈滿一地的玻璃碎片,才方知剛才只是惡夢一場。
我好不容易才處理好背上幾個小傷口,便趕緊接聽電話。
「我收到有關你隊員的匿名投訴信,說你近幾個月來行為孤僻詭異,指令越發無從稽考……這段時期我將會密切關注你的表現,關於部隊成員的離奇自殺,我們高層已有適當安排,雖然程序上會因靈異案件不對外公開為由依舊不歸類為殉職,但他的殮葬殯儀費用和給他家人的恩恤金會由本局全數負責,所以希望你能盡快恢復心情,節哀順變!」
「副局長,我……懷疑他並非自殺,而是他殺,我想親身調查!」我戰戰兢兢地向上級表達我對於此案的執著,而上級卻斷然地婉拒我。「其實有鑑於匿名投訴信一事,我們沒有即時罷免你的職位已是對你最大的恩寵,現在你只需要安份守己地保管好那份唯一有機會瓦解該犯罪邪教組織的觀察記錄簿就可以了。」
日落時份的陽光彷彿被遂漸離去的隊員帶走了,失去光彩的窗戶轉眼漆黑得像塊鏡子一樣,我看到鏡中那人的胸口戴著一枚暗闇的偏方三八面體吊墮,上面每一面都刻有閃耀著魔光的咒文。鏡中人的嘴角突然上揚,勉強地從諂媚詭譎的怪笑中發出嘶啞的碎語:「你是誰?」
三.千貌之神
「我是在世界伏行之混沌、我是在人類心裡浮動的恐懼、獵黑的夜吼者、無貌的黑魔法老,又或者你可尊稱我為奈亞拉托提普(Nyarlathotep)——持擁千面之神。」他不徐不疾地自我介紹著,而我卻未能分辨出聲音究竟是從他如倒模面具般絲豪未動的笑顏中傳來,還是由始至終都迴盪在我的腦海深深處,只等機會被放大,被重視,被醒覺。
「起來,一如以往地成為我的其中一面,做我的僕人吧!覺醒吧,拯救那些已經生無可戀的人,為他們解脫困苦!」我掩著耳朵卻不能隔絕那令人催狂的命令,鏡中的他持續保持著那張令人生厭的笑臉,似乎在譏笑著我的恐懼與不安。
「不可能!」我吼叫著。
當我稍不留神瞥見到他那幾乎沒有眼白的雙眸,我便被他那深邃而神秘的黑黝眼睛吸引著傾聽他的吩咐:「再次打開那本筆記簿,你將會看到跟隨了我以後的各種權力和奇蹟,你的徒兒盡了他畢身的最大努力記錄了不少見證,可惜你要把它燒燬,化為虛無,如同你將識破你的人獻祭給夢幻河神——烏克拉斯(Oukranos)一樣。」
我猶如一頭被馴順的野獸聽從主人的指令,打開了筆記簿,重新細讀當中的內容。
八月廿一日 陰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FxUAFK4RA
隊長暗中推薦了我承擔局長突然派來的重任,我本來十分不情願,我認為這次的任務十居其九也不過是一班騙錢的神棍,利用混有精神藥物的符水或聖水摧殘他們的「奉獻者」,以達致他們神智失常無法追討,甚至變得依賴他們的藥物……
八月廿九日 雨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7xc29ryna
因沒帶傘而全身濕漉的我強忍著不適感,拿著隊長經可靠線人所得的信物,才得以進到秘密會場內,那裡的人除了用黑紗蒙頭之外,全部都赤身露體,只靠「信物」如手環,頸鏈等識辨身份……雖然沒有要求我們喝什麼「聖水」,但這裡煙霧迷漫般的香氛卻十分可疑……
九月十一日 多雲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zaAxVSxe1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見證日,我聽見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奇蹟」,例如久病在床的老父得以釋放,夢寐以求的伴侶終於同床共枕,甚至有死去的女兒重獲新生……最後是教主為信徒們祈禱的時間,可是他一直帶著斗篷和面紗……
九月廿日 霧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z9V6WODOv
今天我終於一睹教主的盧山真面目,那個暗黑色的吊墮就是象徵該教教主的信物,我總覺得在那裡見過……在冥想的環節中,被我沒意中發現到那個得釋放的家父是因為被停用了呼吸機,所以才不再受病困之苦……但……
十月十日 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H1EoDSlQd
又是見證日……但今天是看影片,高速閃動的影像雖然令人絃目,但卻有種讓人亢奮的效果,我開始覺得來這裡定期聚會也不錯……今天那個失去愛女的婦人還帶來了那個重獲新生的女兒,只是赤裸的小小身軀明顯與老婦的膚色不同,一黑一白……
十一月十七日 晴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epSMrvH76
今天,那個與夢寐以求的伴侶同床共枕的見證者跟我分享了她從教主得來的「聖水」,她說雖然「聖水」和「聖霧」可以令他變得乖乖的每晚睡在她枕邊……
十一月卅日 陽光3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ZmrideJn5
我被隊長,不!是教主恩賜給我們的異象所感動,決定決志相信並全意投入,成為抹香教的虔誠門徒,並將身心都奉獻給烏克拉斯,地球本來的神……
我看著這本一派胡言的筆記簿,突然怒火中燒,拿起火機就燒燬證物,熊熊的火光映照出我扭曲的神情和我身上的那枚吊墮相互輝映萫,此刻的我凝視鏡窗倒映的自己,已分不清誰人誰魔,火舌在我身上奪去了最後的人性,如今只想在這場火海之中長眠。
「他們說你的僕人是個精神失常的殺人犯,不知袮怎樣看呢?我偉大的神——奈亞拉托提普!」不知什麼時候被救出火海的我被束縛在精神療養院的鐵床上望著窗外的那個被燒得面容扭曲的倒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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