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藍鯨的布偶貓 - 林中小屋

　　靠近森林邊緣的位置，有一間荒廢許久的獵人小屋。因為新建的小屋就在附近，相較之下極不舒適的它已經許多年沒有訪客了。

　　直到兩年前孤兒院裡出現了一對不知從哪裡來的雙胞胎，小屋才重新有被使用的機會。

　　只是往日用來為兔子、狐狸剝皮割肉的工具，現在的使用對象被換成更大，也更聰明的獵物。

　　木屋的新主人打開門，把木車上的藥草一一放到桌上。本來躺在床上的男孩聽到聲響，還沒瞪開眼睛，就先把床邊的面具扣在臉上，才拿起拐杖慢慢走到儲藏室的位置。

　　木車旁趴着的大狗聽到靠近的腳步聲，一下子就站起來，尾巴搖得歡快。

　　抱着藥草的女孩看到男孩，放好最後一捆藥草，就拉着車又往門外走︰「今天也麻煩你啦。」

　　聽到女孩的腳步徹底離開了木屋，男孩才抬手把面具抬到頭頂，露出自己的容貌。

　　寶藍色的眼睛掃過桌上所有的草藥，把單憑外觀就能判斷出品種的植物都分門別類放進釘了不同木板的箱子裡。至於剩下的那些，就要仔細檢查了。

　　男孩活動一下筋骨，坐上椅子拿起第一株藥草。

　　天生敏銳的嗅覺沒有錯過任何詭異的氣味，強大的動物本能也讓男孩不會誤觸藥草有害的部分。過不了多久，桌上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藥草都被按着功用、價值收好，只留下各樣一株在桌面。

　　屋簷下的風鈴被吹響，悅耳的鈴聲傳到男孩的耳朵裡，讓他有點煩躁地嘆了口氣，又把面具戴好。

　　他失蹤了這麼久，妹妹該哭成什麼樣子了？

　　打好水的女孩回到木屋，有點吃力地把桶子裡的水倒進大缸。她用裙子擦了擦手，走到桌子前。

　　「紅睡果、麻痺草、貓掌花……這是……」女孩手指在桌上擺放着藥草的位置輕點，逐一說出它們的名字，直到手指停在其中一株上︰「……鹿角草？」

　　對着窗戶發呆的男孩轉過頭，白色的貓面具正對着女孩的方向︰「那是銀戟木的幼苗，莖上有一條銀線的。」

　　女孩把那株植物拿起細看，確實在它的莖上看到比頭髮還要細的一縷銀線。她點點頭，想到對方看不見，又補了句︰「知道了。」

　　雖然出過錯，她並沒有就此停止，又繼續盡可能辨認出她認識的藥草。男孩也離開了坐着的位置，走到她旁邊，當聽到和自己記憶不符的答案就會出聲提醒。

　　這是他們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決定好的交換條件。

　　女孩會提供早餐和當天的食材，還會為男孩檢查腿傷的恢復情況。而男孩則是要幫女孩分辨出她採集到的藥草，順便教授自己知道的知識。

　　只能靠孤兒院那幾本殘舊書籍和實驗得出藥草效果的女孩，和療傷時總會下意識選擇直觀方法而導致傷勢惡化的男孩。兩人以和年齡不符的成熟心態，只用了幾天就訂下能令雙方都得到滿意報酬的相處方式。

　　上完了今天的草藥課，女孩爬上梯子，按着男孩的描述調整好風鈴不同配件的角度。

　　男孩帶着的風鈴由幾根粗細不同的鐵條組成，吊着鐵條的圓盤和下面的掛飾都是可以裝拆的玻璃片，在陽光底下會映出不同的光芒。

　　尋找男孩的人看到了，就會知道他就在這裡，身體並無大礙。

　　只是過了幾個星期，男孩連那些人的影子都從未見過，耳邊聽到的動靜除了女孩和總是跟着女孩的大狗，就盡是森林裡的野獸。

　　等他的傷養好了，就問女孩借一套衣服換下現在身上皇室專屬的打扮，收好面具自己到小鎮裡看看吧。看到他的人多了，皇室那邊自然能更輕易地找到他。

　　有這雙眼睛，他對自己能吸引的目光還是很有自信的。

　　只希望和那群綁匪一樣的人不會出現，他並不想事情就變得更複雜。

　　如果可以的話，造成的傷亡當然是越少越好。

　　為什麼能像這個女孩一樣能管好自己嘴巴和維持理智的人這麼少呢？

　　說起來，他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順着廚房的聲響，男孩找到了正在準備早餐的女孩。

　　剛弄好爐火的女孩放好火鉗，語氣輕柔得讓人聽不出她的情緒︰「現在才想起來要問這件事嗎？」

　　戴着面具的男孩理應看不到女孩的表情，卻下意識地覺得她是在笑。

　　她臉上的笑容從他們相遇的那天起，就從未改變過。

　　奇怪，除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小心沒有把面具戴上以外，他應該沒有看過她的樣子才對呀？怎麼會覺得自己對她的笑容這麼熟悉？

　　男孩搖搖頭驅走不斷冒出的疑問，對女孩說︰「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能溝通的同齡人，有點太興奮了，才會忘記問吧？」

　　「是哦？」女孩平淡地回應，好像也不是太在意他的答案。同樣地，她也沒有迴避男孩的問題︰「因為我的妹妹喜歡我這麼做呀。」

　　「只要我幫受傷的小鳥、小狗包紮，我的妹妹就會稱讚我。久而久之，我就沒有辦法把受傷的生物放着不管了呢。」

　　「當然，要是那個人可能會傷害我的妹妹，或者注定活不下去了，就另當別論啦。」

　　又過了一個星期，家人的信件終於出現在男孩的手上。

　　被布包裹着的是一根白色的羽毛，傳來特別調製的花香。

　　親人裡有叛徒，暫時不能接他回家嗎？

　　坐在床上的男孩搔搔白貓的下巴，垂下了眼簾。躺在男孩盤起的腿上的貓咪伸了個懶腰，喉嚨裡不斷傳出呼嚕聲。

　　他就說向來忠誠的車夫怎麼會換成收到一點錢就把他出賣的新人，原來是早有預謀嗎？

　　男孩翻身下床，已經能不靠拐杖走一段路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到女孩儲藏藥草的房間，把其中一株的花朵摘了下來，用剛才包着羽毛的布把它包好。

　　回到房間後，男孩又抱起待在床上沒有離開的貓咪，拿起床頭櫃上的繩子綁上裝着花的布包，戴在貓咪的脖子上。

　　搔着貓咪的下巴，男孩把唇貼在牠的頭頂上，輕聲說︰「辛苦你了。」

　　貓咪叫了一聲，睜開牠如同紅寶石，卻明顯失焦的眼睛。

　　患有白化病的貓咪，是創世神神殿用來傳遞訊息的使者，在女神的祝福下擁有比所有同類都要長的壽命。

　　看着貓咪身手矯健地衝進森林裡，沒多久就沒有了影蹤，男孩又躺回了床上。

　　關上的房門傳來敲門聲，是到鎮上賣藥草的女孩回來了。重新戴起面具的男孩打開門，把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的女孩迎進來。

　　在女孩幫他檢查時，男孩忍不住問︰「要是有人想傷害你，你會怎麼樣？」

　　「傷害我嗎？」女孩應該是沒有想到接受檢查時向來安靜的他會突然開口，反問了一句才理解他的問題︰「你是說他只是要傷害我，而不是我的妹妹嗎？」

　　從近三個月來的相處中知道女孩有多麼看重自己的妹妹，男孩對她接下來會說的話有點猜測︰「對呀。」

　　「那我覺得沒什麼呢。只要妹妹是安全的，那就足夠了不是嗎？」

　　果然是這樣，他還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答案呢？

　　房間裡靜下來後，女孩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說︰「可是妹妹常常會因為我被人欺負而生氣，這是為什麼呢？」

　　男孩沒有回答，因為早就知道女孩不能理解其中的因果關係。

　　對她來說，只有妹妹被欺負這件事會令她生氣，所以她就覺得世上所有人都只應該為這件事生氣。卻不能把邏輯反轉一下，變成她自己被欺負時妹妹的反應。

　　要照顧這個不懂得換位思考的姐姐，她的妹妹壓力也很大呢。

　　他們接下來在沉默中完成了例行檢查，女孩收拾好小屋後就回到小鎮裡，男孩則是開始做一些輕鬆的運動。

　　樹蔭下一雙棕色的眼睛，正盯着女孩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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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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