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藍鯨的布偶貓 - 女巫

　　世界之外的小屋中，小屋的主人倚着欄杆，看着停在自己食指上的藍蝴蝶。

　　蝴蝶在他的目光下緩緩拍動了幾下翅膀，動作僵硬得彷彿擺放多年，沒有做好保養的機械擺設。

　　「這樣嗎？」明明沒有任何聲音，淡金髮的青年卻饒有興致的問道。他轉過身，讓蝴蝶站到咖啡桌中央的花瓶上。

　　咖啡桌旁還坐着一個黑髮姑娘，她拿着厚厚的一本素描簿，用鉛筆在簿上繪畫着什麼。青年先是俯下身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頭頂，等她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才笑着說︰「我先睡一會兒。有什麼事的話，姐姐要叫我，知道嗎？」

　　姑娘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就把目光放回自己的畫作上了。

　　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青年伸了個懶腰，對着花瓶上的蝴蝶說︰「走吧。」

　　只有黑夜的森林中，空地上突然聚集了一群蝴蝶，黑髮的女神在蝴蝶群中現身。

　　和祂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個穿着湖水藍色長裙的青年。

　　踏着白色的高跟鞋，淡金髮的青年慢慢繞着空地漫步，外圍帶着葉綠的天藍色眼睛掃視森林一圈，自言自語般說道︰「把黑暗都壓抑在這裡嗎？造成不必要的浪費了呢。」

　　向來只讓人看到自己無憂無慮的一面的女神，在青年的面前，語氣是罕有的低聲下氣︰「我知道的，能請您……」

　　「拯救世界這種事，就算只是回憶起來也覺得很麻煩呀。」可是青年並沒有讓祂說完。往日自說自話的女神，終於體驗到祭司長和祂對話時的心情。

　　「所以……」

　　「小蝴蝶，」青年總算肯把目光放在女神身上，不過說出口的仍然不是祂所希望聽到的話題︰「你應該知道修復世界需要很龐大的力量吧？」

　　接二連三被打斷的女神鼓起勇氣，在對方能開口前把話一股腦地說出來︰「我知道！但是能請您先把我的孩子送到那個世界嗎？」

　　「希望你能聽我說完呀。」青年憑空變出了髮圈，把淡金的長髮束成高馬尾︰「要是浪費力量把他送到另一個世界，這裡又剛好發生什麼意外的話，你可是會消失的哦？」

　　早已下定決心的女神沒有被青年的話嚇怕。祂只是點點頭，主動把手伸到青年面前︰「我只希望他不會怨恨我們。」

　　青年用指甲劃破自己的食指，擠出血液滴在女神的手心中。看不清情緒的眼睛看着女神，口中說出不知是敬佩還是調侃的話語︰「真是仁慈的神呀。」

　　被火炙燒般的痛楚從手心侵襲至全身，女神身上用力量維持的衣物消散在空中，連平常圍繞在祂身邊的蝴蝶都散開了。蜷縮着跪在青年腳前，顫抖的女神依然不敢把捧着血液的手放下來。

　　對女神的慘狀視若無睹，青年把手伸向森林外的某個方向。結構繁複的語言從他口中吐出，祭壇上的老人胸前慢慢生成了一個看不見的旋渦，包裹着他的靈魂，送到了青年的手中。

　　「讓你在後代面前表現得這麼難堪，好像不太好呢。」青年後知後覺般說道，扯下自己裙子上覆着的薄紗，揚手把它蓋在赤裸的女神身上。

　　於是被帶來的靈魂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前不久才分別的女神狼狽地跪在地上，披着勉強遮掩住身形的薄紗，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什麼。

　　而空地唯一的大石上，坐了一個陌生的淡金髮青年。除了奇異的瞳色以外和常人沒有分別的青年翹着腿，看向他的眼睛中閃爍着孩童看到新奇玩具時的光芒。

　　「你好呀，小貓咪。」

　　「不對呢，小貓咪是你的父親，我該叫你什麼才好呢？」

　　坐在石頭上的青年自顧自地說着話，而從未在信徒面前露出過窘態的女神跪在地上，彷彿受驚的幼崽般不停發抖。

　　沒有理會霍爾辛警戒的樣子，從外表看不出性別的青年逐步靠近。比霍爾辛要矮，微仰着頭的青年卻表現得高高在上︰「藍鯨？和你的樣子不太搭呢。」

　　「母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霍爾辛只好看向女神，希望能從祂口中得到答案。

　　然而女神沒有回應他的注視，依然低頭盯着自己的掌心︰「女……女巫大人，他的靈魂支撐不了那麼久……」

　　「好啦，你們都這麼不喜歡聊天的嗎？」被稱為女巫的青年沒有對女神的催促表現出不耐煩，只是和沒有聊天對象的老人一樣嘆了口氣，向霍爾辛說︰「伸出手吧，小貓二號。」

　　霍爾辛用詢問的目光看着女神，得不到回應後，猶豫地和女神一樣雙手合併，伸到女巫面前。

　　女巫的血液滴落在霍爾辛伸出的掌心中，如同接住了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痛得霍爾辛想要縮回手，卻又被無形的壓力抓住了手腕。

　　耳邊傳來從未聽過的，不是人類所能發出的語言。

　　那是光聽就令人覺得跌進了沼澤之中，因為被濃稠的泥漿包圍而窒息的聲音。

　　理應不再需要氧氣的霍爾辛只感到胸口發悶，視野逐漸被火一樣的紅色所佔據。

　　「祝你旅途愉快囉。」

　　笑瞇瞇地向他揮手，缺乏性別特徵的女巫，是霍爾辛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東西。

　　除此之外，他好像還隱約聽見了女性的哀嚎。

　　灰髮青年被火焰包裹，然後從空地上消失。

　　與此同時，以手裡的血液為源頭，女神身上也冒出了火焰。

　　因疼痛而發出的叫喊只維持了幾秒，很快祂就壓抑住自己的聲音，只剩下小狗般的嗚咽聲。

　　淡金髮的女巫坐回大石上，看着被烈火燃燒着的女神。

　　「火焰真的很漂亮，不是嗎？」女巫感嘆着，讓一縷火焰飄到自己的手上︰「可惜姐姐不喜歡看到火，不然家裡應該比現在更美呢。」

　　突然，不知什麼的碎裂聲響徹了整個森林。

　　隨着碎裂聲，女神身上的火焰也逐漸散去，只剩下披着薄紗的女神跪伏在地上。

　　此時，祂的身體已經快要變得透明了。

　　抬頭看看沿着幾顆星星產生了裂痕的星空，女巫笑道︰「封印裂開了呢，希望你和小貓咪能守護好這個世界哦。」

　　女巫站起身，唸誦一串咒語，森林通向神殿那邊的樹木都瞬間消失。

　　遠方，祭司長的腳步因為地形的變化而頓了頓，馬上又以更快的速度向這邊跑來。

　　等他終於來到女神身邊時，剛才站在這裡的女巫已經不見了影蹤。

　　「剛剛有誰在這裡？」雖然雙眼看不見，祭司長還是隱約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

　　女神暗自調整好呼吸，勉強笑着回答︰「只是霍爾辛而已，你太敏感啦。」

　　察覺到不對勁的祭司長皺起眉，把手伸向女神所在的位置。理所當然的，他的手從女神半透明的身體穿過。

　　「我不在……哎？」女神正想用玩笑帶過祭司長碰不到自己的事，卻被突然跪在自己身前的祭司長嚇了一跳。

　　隨着祭司長的行動，祂有點快要消散的身形又凝實起來。雖然還是半透明的，祂的狀態明顯好了不少。

　　感受到手中女神手腕的觸感，祭司長立刻停止了祈禱的動作，站起身就要往神殿的方向走︰「我去叫孩子們到神殿裡。」

　　「等一下。」這一次，是女神抓住了祭司長的手︰「幫我傳達新的神諭吧。」

　　接下來雷格特帝國如何在封印失效後的世界抗爭，早已和霍爾辛沒有關係了。

　　似獸非獸的嚎叫，沒有聽過的語言，金屬大力碰撞的聲音，全都是霍爾辛在睜開眼前，不斷鑽入他耳中的噪音。

　　因為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他本來打算無視這些聲音繼續睡下去。然而金屬棒猛地擊打鐵籠的聲音，硬是迫着他把沉重的眼皮分開。

　　站在鐵籠外的是一個穿着黑背心，皮膚黝黑的男人。他見霍爾辛睜開了眼睛，說了句什麼，就把手中比他的手要大一點的東西，從鐵籠的空隙中扔了進來。

　　等男人離開後，霍爾辛才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沒有窗戶的巨大房間，整齊地放滿了一排排的一人高鐵籠，只在每排籠子間隔開足夠三人通過的過道。

　　籠子中裝着的，是各種不同的人。

　　不是指膚色或是服裝的不同，而是從生物類別的角度上就不能說是同一個物種了。

　　羽毛、鱗片、尖角、尾巴……各種不應該出現在人身上的東西，都各自在那些人的身上長出。

　　他們或是不斷搖晃着鐵籠，憤怒地叫喊；或是蜷縮着身體，一言不發。明顯這裡並不是他們樂意待着的場所。

　　……他到底是，來到什麼地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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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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