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關於我和一位女士的愛情故事——粉紅先生開始。對,沒錯,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凱燕也已告訴你吧。她是我的初戀情人。叫什麼名字?等我想一想……噢……我對名字是最沒轍的……就叫她白小姐吧。縱使她已去世多時,我亦未能把白小姐忘記。初戀是最刻骨銘心的,對不對?噢,你也未曾戀愛過,和凱燕一樣啊。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那種感受的。無論如何,那是我展開旅途的第二年。兩年間我未曾碰到過任何同類,更不用說女性了。我滿心期待、充滿幹勁的展開旅程,但孤獨卻把我的熱情逐少逐少地吞噬。失去前進的動力,忘記回家的路,我變得麻木,每天漫無目的向著虛無前行。當時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放棄。我指的並不是結束旅程,尋路回家,而是確確實實的結束生命。哈哈哈,當然我沒有付諸實行。我沒有勇氣,我對死後的世界心存畏懼。我不甘心,不想未曾戀愛過就離開這大千世界。
有一天,我迷迷糊糊的在路上行,回過神來已身處一個廣闊的樹林。那裡有一個死寂的湖泊,湖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倒映著周遭的雜草和樹木。冷冽的寒風拍打著身體,我站在不知名的湖邊,觀望著湖面上的倒映。
「是誰?這個人到底是誰?有誰可以告訴我他是誰?」
「當然是你自己,難道連自己也認不出來嗎?」
「不可能的,我怎會連自己也不認得,他絕對不是我。」
「那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誰。」
「那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我是……我到底是誰……」
當然那個人是我,那個倒映也是我,只是我已經認不出來了。兩年間的孤獨生活不單折騰著我的精神,就連外表也被摧毀。就在那時我把原來的名字徹底忘記,無論怎樣也記不起來,就像被抺去的粉筆字,不留下一點痕跡。
一小時?兩小時?五小時?到底我呆站在湖邊有多久了?\站著站著,我的心境和頭腦變得清晰起來,就連自己是誰也想起來了(當然名字怎樣也想不起來)。我感到一股溫熱的暖流從心臟流淌至全身,那是一份堅定的決心,準備放棄一切的決心。想不到平靜的環境能激發埋藏的勇氣。我已沒有任何擔憂和顧慮,準備縱身一躍,逃到那個世界去。
在我決意離去的一瞬間,我遇見了她。白晢的皮膚、嬌美的身段,她的舉手投足也像帶有魔力似的吸引著我的視線。她端坐在湖邊,輕柔的撥弄著湖上的落葉。陽光穿過茂盛的樹冠層,照射著她。焦點都集中在她身上,彷彿整個樹林也變成了她獨個兒的舞台。我無法把視線移開,我的身和心也被她所俘虜。我已成為她的物品,既然如此,我的身體也不再是屬於自己了,我沒有權利奪去自己的生命。
我是屬於她的。
她也留意到我的存在。起初她有點驚訝,可能沒預料會有其他人在這荒涼的湖邊吧。她慢慢的站起來,羞澀的向我揮手。是在向我揮手嗎?我不太肯定,但我也自然地向她揮手回敬。燦爛的笑容,無與倫比的甜美笑容,環抱著我的絕美笑容。她是在向我揮手,我非常肯定。我緩緩的行離死亡的邊緣。我們向著彼此慢慢接近。我的眼裡只有她,她的眼裡亦只有我。
「嘿,你在這幹什麼?」多麼動聽的聲線,猶如天籟之音。
「我……呃……我……我在……我……我在幹什麼?」
「哈哈哈,你真有趣,怎麼會反問我的呢?」
「對不起……」我感到滿臉通紅。
「哈哈,你真可愛。」可愛?我沒有聽錯嘛?她說我真可愛!我很可愛!我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
「我叫白,原本在附近散步,碰巧來到這與世隔絕的湖泊,想不到還有其他人在這裡,真的嚇了一跳,」她踢了一下地下的碎石,然後說:「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我……我叫……」我並不是害羞和緊張而支支吾吾的回答,而是我真的把原來的名字給忘記了。我努力的回想自己的名字,閃現在腦中的卻是不相關的東西——今天是星期幾?
「白小姐,你……你知道……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嗎?」為何我會這樣問?我也不知道,相信沒有人會記得自己做蠢事的背後原因吧,因為那原因蠢得連自己也不願記起。
「噢,我想一想……今天是星期三啊,天朗氣清的星期三早上。」她伸了一下懶腰,姣好的身材隨即映入我的眼內。
年輕人,還記得我的「一星期名字」名單嗎?我就在那時萌生這個概念的。我必須要有名字,而且要確保自己不會再次忘記。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寫下來。
「今天是星期三,你好,我今天叫作粉紅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白小姐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她沒有預料我會這樣介紹自己。
這下子我完全變成了噁心的怪人了,我暗忖。
白小姐大笑起來,不是普通的笑,而是笑得肚子痛的那種……嗯……那種笑叫作……呀!我記起了,捧腹大笑。白小姐的反應令我不知所措。我分不清是具侮辱性的恥笑還是發自內心的歡笑。我緊張得很,源源不絕的汗水從髮尾,經脊椎流躺至椎骨的尾端。
「哈哈哈……你很……你很有趣啊……我……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介紹自己的……我發誓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也會記得你,有趣的粉紅先生。」
我們戀愛的種子就在此時萌芽了。當刻的我再沒有尋死的念頭。幸福的雲團把我牢牢的包裹著,而眼前的景物也被塗上甜蜜的粉紅色。
我戀愛了。
遇見白小姐後,我燃起了生存的欲望,一直生存下去就能再次與她相見。那天之後,我不時回到湖邊。我每次也帶著期望的心情,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與她再次相遇。當初為何沒有約她再見面?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想得太多就會錯過寶貴的機會。無論如何,我沒有約她再見面。我不知道她的住處,不知道她的聯絡方法,就連她是不是當地的居民也不知道。除了名字和樣貌,我對她一無所知。有沒有想過如果再也見不到她會怎樣?你知道嗎,我當時完全沒有想過會再也見不到她。我深信是「緣份」促成我們的相遇,所以「緣份」必定會把我們再次聯繫起來。哈哈,很傻吧,對不對。當然年輕的我從未想過「緣份」可能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媒人,只安排我倆相見,後續的事情則一概不理。幸運的是,我的「緣份」看來是一個稱職的媒人,只是工作效率有點低而已。我在湖邊等候了約一個月,她終於再次出現了。在這一個月的時間,我不斷重複的對自己說:「如果能再次遇見白小姐,我一定要向她表明心意。」我不能讓機會從手中溜走,我要向她表達愛意,成功與否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否嘗試。
「嘿,很久沒見了,想不到能與你再見,」她展露著甜美的笑容說:「今天是星期二,所以今天你叫作什麼?」
「噢,今天是星期二,你好,漂亮的白小姐,今天我叫作粉紅紳士,很高興能再次相見。」
「你的口才比上次進步了不少啊,」她說:「沒見一個月,近來還好嗎?」
「很好,很好,這個月我一直在等人。」
「噢……真浪漫呢。」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
「你等到那個人了嗎?」她接著問道。
「實不相瞞,白小姐,我等到她了。」我說。
「是嗎……那……那真的恭喜你啊,」她說:「女士?」
「什麼?」
「你等的那個人……是女士嗎?」
「噢,對,是一位女士。」
「她……她……漂亮嗎?」
「我一生中遇過最漂亮的女士。」
「那……你……喜歡她嗎?」
「我對她朝思暮想,每天也渴望能再次見到她。」
「是嗎……既然你已等到她了,她現在人在哪?我也想見見你的夢中情人啊。」
「其實她早已在這裡了。」
白小姐困惑的四周張望,但除了雜草和高樹外,方原十里也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你在開玩笑嗎,附近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我柔和的提起她的手,捉緊並放到懷裡。
「白小姐,那人就是你,你就是我一直等的那個人,我的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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