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嗯……午安啊……嗯……你吃過午飯了嗎……我吃過了……你是不是已經到了IVAN的咖啡店……啊……你當然到了……不然又怎會讀著這封信……
哈哈……到底我在說什麼呢。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寫信給別人,說真的我連開場白要寫什麼也搞不清楚。就先說重點吧。我會從此消失,不要找我。我說的消失並不是單單逃學幾天或躲藏幾天的消失,而是意思上實實在在的從世上消失。你不會找到我的,你就當是我的刻意迴避吧。不知何時開始,我便感覺到內心被無形的蟲蟻一點一點的咬噬,我的心早以穿著無數的洞穴。內心的不完整,以致肉體的存在感逐漸退卻。你曾試過看著自己背影走路嗎?那種身體與心靈分割的感受,那種身體棄自己於不理的不安情緒,你有感受過嗎?與其說我是活著的人,我更像蒲公英的細碎花瓣,即使是微風吹過,也能把我的存在輕易吹散。我開始嘗不到外界給予肉體的刺激,我的身體變成了陶瓷製作的人形外衣,一切予我而言就只有麻木和乏善可陳的味道。
周燁悟是被我所殺的。首先我要向你坦白一點,我和他早在與你相遇前已經認識。你會和他成為朋友,或更準確點說,他會接近你、親近你、假裝和你稱兄道弟,這些事情我是不知情的。我的肉體失去了接收外界刺激的受體,我要找尋更強烈、更剛強的刺激來觸發感觀的迴路。周燁悟予我而言是最合適的觸發體。沒錯,我和他有的是肉體上的關係。我與他是建立於無感情往來的、純粹的肉欲交流。我嘗試過五花百門的方法以激活我沈睡的感觀,性愛是唯一能把那封閉的大門從新開啟的鑰匙。肉欲快感的流轉令我身體的精孔全開,那一刻我重新體會到充斥世間萬物的朝氣生機,訊息像狂暴的牛群從精孔處狂妄的擠進體內,喜怒哀樂的情緒從回軌道,灰白的世界短暫拾回它應有的色彩。雖然肉欲的癒效一瞬即逝,但那如狂潮般的快感注入,使我早已枯竭的心靈從新脈動,使我有重生的感覺。我和周燁悟協定只會有肉體上的往來,完事後就只會是陌路人,不會接近或打擾對方的日常生活。這樣的關係本來進行得相安無事,而我和他一直只維持著各取所需的關係,絕不會踩入不可超越的範圍。然而你的出現擾亂了這關係的平衡。
我完全沒有怪責你的意思,有問題的是我和周燁悟。這種無稽的關係本來就不應該開始。我原以為那枯竭的心靈除了性愛,世上就沒有喚醒它的方法。遇見你令我依稀的發現,某種東西靜寂的在我心裡萌芽。那是切身的感覺。很神奇吧,明明與感覺絕緣的我,竟被一個毫不起眼的男生冷不防地重啟。發現這種感覺時,我並沒有太大的喜悅,反而存有無數的疑問。這是什麼感覺?同樣是男生,我卻在周燁悟身上找不到這感覺。我與他交合時,眼前的就只是一團肉塊,任我再努力尋找,他的心早已被厚實的欲望包裹,拒絕與任何的心靈連繫。我對你沒有任何肉欲的衝動,但卻自然而已的和你的心靈接通。在你面前,我感到舒適自在,亦無需戴上平日展露人前的「假面具」。你令我做回自己,最真誠的自己。
我很困惑,我很想辨識出這感覺的真面目。我陷入思想的亂局,我搞不清心裡唯一的、萌芽中的感受。就在此時我遇到粉紅先生。我與他短暫的談話慢慢釐清我思緒的困局。他與我分享的經歷令我明白內心感受的根源。他令我明白我希望尋找的不是性愛的欲望、不是肉體的刺激,我想找到的是令感覺重生脈動的根源,我希望找到的是「愛」。而就在發現你偷望我的一刻(對,我早就發現了,只是假裝不知道),「愛」的種子已偷偷的植根於我心內。
當你說你相信粉紅先生的存在並提議一起去找他時,我很感動。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的,你覺得是我編作出來的故事。縱使如此,你仍然願意陪我一起發瘋,去找那位連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的粉紅先生。我很想弄清楚自身,我搞不清自己為何物,我需要「愛」重啟身體的感覺大門,這樣我才能更清晰的發掘自身。我已經找到「愛」,你會一直存在於我心內,那種子萌生成一把「利刃」,牢牢插在我的心裡。
我必須找到粉紅先生,我已成功開啟了大門,但我仍不知如何找尋自我,我需要他的引導。我很想和你繼續這荒唐的尋找之旅,但我必須要去除阻礙物。我對周燁悟是有「性」沒「愛」,對你卻是有「愛」沒「性」。我果斷的作出選擇,我選擇了你,選擇了「愛」。周燁悟之所以接近你,那並不是友情,而是對你強烈的嫉妒。他接受不了我所選擇的是你,因為自從與你相遇,我和他的「性」關係就中止了。愛情是一把利刃,它能拯救生命,也能奪去生命。它拯救了我,為我開闢了尋找自身的道路。它奪去了周燁悟的性命,那如怒火的嫉妒把他推向滅亡。周燁悟對我的種種脅迫是我前進的一大阻礙,而這威脅亦漫延至你身上。我只好把「利刃」插向他的胸口。這次的「利刃」不是植根於心裡,而是奪去他的性命。
我從未向你道歉過,因為這不合乎我的性格。但……對不起,我沒可能再見你了。殺死周燁悟後,我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我能透視體內的臟器,我很想把它們逐一挖出。我本想一死了之,但那把插於心內的「利刃」改變了我的想法。我要負起奪去周燁悟性命的責任——永遠在你面前消失。我也要負起對你的責任——尋找自我。這是一條贖罪之路,我必須獨自完成。
我是注定不得好死的。即使如此,最後我也想向你表白——我愛你。不要嘗試找我,就當我從世上消失了吧。我會珍重你交付給我的「利刃」,我亦無恥的希望自己有成功在你心裡植下「利刃」的種子。
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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