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次回到咖啡廳內,凱燕的故事在沒有預兆下結束。結果到底是怎樣呢?凱燕聽到粉紅先生的下場後有什麼反應?粉紅先生最後又到哪裡去?你們有沒有好好道別?
凱燕呼出最後的一口菸,然後把剩下的香菸摁熄。
顯然她沒有繼續把故事說下去的意思。
我按捺不住的問道:「那之後呢?應該還有後續的,對不對?」
「對呀,但那不重要,我不想說了。」
並不是不重要,那部份才是整個故事的關鍵部份。凱燕有意把核心的部分隱藏起來。
凱燕害怕向人顯露真實的一面。從我們相識的那一刻起,她就有意無意的把自己的情感鎖起來。她情願戴上虛假的面具,也不願向人表露真實的情感。在交談的時侯,我的話往往就像向著無底洞穴投下的石頭,只有一直下沉,沒有回音。我們貌似是形影不離的朋友,別人甚至誤以為我們是戀人。然而我卻清楚得很。她是一道看不透的牆壁,任我再努力閱讀上面的一字一句,我看到的卻是她所築起的虛幻景象。
對凱燕而言,我只是一個常伴左右的陌生人。
「到底螳螂是怎樣交配呢?那個粉紅先生有沒有告訴你?」
凱燕伸了懶腰,向左右扭動了一下頸部。她說:「牠有詳細地告訴我啊,但太露骨了,我不好意思說出來,你真的想聽嗎?」
「不,不用了,只是好奇問一問而已。」我拿起桌上的杯子,打算喝一口,卻發現杯裡空蕩蕩的。凱燕把她的遞給我,我考慮了下,便把水喝下。
我接著問道:「嘿,我就直接問了,到底你所說的粉紅先生是真實的還是你虛構出來愚弄我?」
「這取決於你的看法。」她說。
「我的看法?什麼意思?」我不解的問道。
「意思是,你認為是真實的,那就是真實,你認為是虛構的,那就是虛構。我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任何人也不能。你要結合手上所得的資訊,加以沈澱和思考,再而得出結論。這就是所謂的批判思考。你可以選擇相信或否定我,這是你個人的選擇,你的決定。」說畢,她再次把桌上的小說打開。那不再是村上春樹的《1Q84》,而是加布列·賈西亞·馬奎斯的《百年孤寂》。
沈重的寂靜圍繞著我們,那感覺令我窒息。
說到底批判思考是什麼意思,你就不能好好地回答我嗎?非要說得如此深奧嗎?
為了打破難耐的沉默,我隨便找了個話題說:「之前那本很厚的小說,你看完了嗎?」
「嗯。」少一點專注力也會聽不到的簡短回答。
「這本小說,」我指著她所閱讀的書本說:「好看嗎?」
她只瞪了我一下,沒有說任何話。
我明白了,要批判思考嘛。我心裡暗忖。
咖啡廳內正在播放Red Hot Chill Peppers的Snow。Ivan是不折不扣的搖滾樂迷,特別鍾情九十年代的搖滾樂隊。店內除了相片牆外,其餘的牆壁也被不同歐美樂隊的海報覆蓋。Red Hot Chill Peppers、The Cranberries、Radiohead、Nirvana、blink-182、Green Day、Muse……「九十年代的才是貨真價實的搖滾樂隊。」這是他的口頭禪,我也聽過不下十多次了。
離我們不遠的一角坐著一位女士,她在我們抵達前已在咖啡廳。她坐了將近六小時了(大約估計),與我們的最長紀錄相近。她不時拿出手提電話,似乎是在等人。如果我是這位女士,我不會在這裡呆等了,我會直接回家,然後下次見到對方時臭罵他一頓。或者我也會選擇離開,然後直接去找他。
與其漫無目的地等,倒不如身體力行,主動尋找。
「嘿,我們一起去找粉紅先生吧。」
凱燕抬起頭來,一臉疑惑地說:「你不是不相信我嗎?」
「我又沒有說不相信,但我需要證據,畢竟我是個理性的人,」我思考了一會,接著說:「而且如果粉紅先生真的存在,他也快要死了。我們可以拯救他,難道你不想嗎?」
凱燕沉思中。在思考的同時,她展露出一臉期待的表情。顯然對她而言,粉紅先生是特別的存在。
「好,我明白了,但具體而言,我們要怎樣找他呢,他只是一隻大約七厘米的小螳螂。」
七厘米?比大海撈針還要難的任務啊。
「我也不太清楚,我認為首先要知道他是什麼品種的螳螂。他不像是我們一般所見的青綠色螳螂,應該是較為少見的品種。」
「我們可以到中央圖書館查看參考書,那裡一定有關於螳螂的圖鑑吧。」
「那我們明早就去吧。」
「不,我們明早要回校上課,今個月的限額已經用盡了。」
所謂的限額是指我們逃學的次數。雖然沒有人會關心我們有否乖乖上學,但缺席的次數還是會被紀錄的。學校規定如學生在一個月內無故缺席十天已上,或連續缺席七天或已上,學校有權把該學生的學籍開除,簡單而言就是被「踢出校」。我們就讀的是私人經營的學校,不受政府支助,自負盈虧。學生就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面對如我和凱燕的問題學生,如果我們沒有抵足校規,他們也會選擇「隻眼開隻眼閉」。我們在某方面也是會配合的,所謂「一人讓一步」,你讓我們逃學,我們遵守最低限度的要求,很公平啊?對不對?
「我也差點忘記,那我們放學後去吧。」
凱燕微微點頭,然後再次埋首眼前的小說。
「嘿,我們是朋友嗎?」她突然問道。
「當然啦,是最好的朋友。」
「嗯。」
她露出甜美的微笑。是世上最漂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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