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街上人聲鼎沸,旅店紛紛掛上「客滿」的告示。德拉哥城從沒這麼熱鬧過。侯國境內大小領主,以及鄰近帝國諸侯紛至沓來。他們的隨行人員擠爆了這個尚未經歷過此等盛會的再興之城,人潮滿溢成牆外的帳篷海。很難想像五年前這裡還有巨龍盤踞,生人莫敢近的荒廢模樣。一切都要感謝金龍騎士團,還有德拉哥侯爵!
兩個月前,侯爵向帝國全境發送結婚一週年的舞會邀請。不過,北方貴族忌憚崔斯坦是戰功彪炳的軍侯,見面時以禮相待,私下仍看不起他出身平民傭兵,更對這個南方破落古國之地沒興趣,多以路途遙遠,山路、荒漠危險為由婉拒出席。這類人當中包含這段婚姻的促成者,亞伯‧安德烈陛下貴為皇帝,可不是願意紆尊降貴的人。
如此大費周章、廣發請柬也是為了避免社交災難──這種時候漏發了誰、少請了誰都可能被當作刻意藐視,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衝突。此外,崔斯想藉此良機,向世人展示這些年的重建成果。尤其在侯爵夫人伊瑟拉指揮下整建的舞會廳,美輪美奐、金碧輝煌。不過崔斯知道,妻子最期待見到遠在帝都的家人。當黑木金漆馬車出現在窗外的街道上,平時端莊穩重的她輕快的小跑步下樓,到城堡大門口歡喜相迎。
馬車緩緩停妥,推開車門,走下台階的是個精實的黑髮英俊青年。他一身緹花黑絲衣褲搭配毛邊金花白披風,正氣凜然、貴氣逼人。
原本一臉嚴肅的青年看到出來迎接的女主人,突然變得像個大男孩,雀躍的飛奔,並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姊~」
伊西笑瞇了眼,打量著可愛的弟弟:「一年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也結實不少呢!」
「那當然,這段時間我可沒閒著,每天努力鍛鍊。今年開春由蘭特男爵封為騎士,還加入帝都防衛隊了。」彼特邊說,邊向上彎起右手臂,讓姊姊見識他健壯的臂膀。
「父親和阿姨肯定都以你為榮。」
接獲消息也出來歡迎的侯爵,沒想到首先入耳的是最不想聽到的名字。原來他的首席騎士蘭特被趕回自己領地後,又跑去帝都了。
眼神對上瞬間,彼特察覺主人的不悅之情,拘謹問候:「侯爵大人,您好,我是彼特。」
「彼特,別叫得這麼生疏。私底下,你就跟馬卡翁一樣叫我姊夫吧!」崔斯馬上換上笑容回應。
「喔,馬卡翁也來啦?」
這時,一名穿著鎧甲的青年從城堡側邊走來,一掌拍在身高比自己略高的彼特肩上,說:「堂弟啊,我當然在這,我可是金龍騎士團員。但現在不只我,我們全家大小也都來姊夫家作客了。是說,只有你一個人來嗎?伯父、伯母,還有莉亞呢?」
這時,後方又有馬車駛進大門。伊西聽到聲響忍不住期待了一下,但抬眼一望就知道並不是自己所希冀的。
「父親說他國務繁忙,無法抽身。不過我聽幾個大臣說,」彼特刻意壓低音量轉述偷聽到的內容,「是皇帝陛下不允許父親離開帝都。」
新進門的馬車上堆滿大小箱子,四方各站了兩名金甲禁衛軍,周圍還跟著數名穿著科斯家黑制服的宰相府衛兵。這陣仗,沿途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投射,但大家都識相的只敢遠觀。
「母親不放心留父親一人;莉亞是吵著要跟來,但我有任務在身,無暇照顧她。」
「任務?」伊西歪著頭問。
彼特指了指正在卸貨的馬車:「皇帝陛下還有各路貴族的禮物都在這啦,我算是給他們充當送禮使臣吧!」
伊西瞥了一眼,但對這些也許貴重,卻不具情意的禮品興趣缺缺。
「一路辛苦了,快進去休息吧。那些東西蘇桑會處理的。」話還沒說完,機靈的貼身侍女已指示家僕將箱子搬進暫時用來堆放禮品的會客室。伊西則頭也不回,挽著弟弟的手邊往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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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晚上,華服加身、珠光寶氣的賓客陸續來到舞會廳,但見雕花彩繪又貼金的雙開大木門遲遲沒有開啟的跡象,有人開始不耐。
聽到外地口音的竊竊私語,耿直的牟壯忍不住開口:「吵什麼?我們龑安的舞會廳可是奇觀,一會兒不要被嚇傻!」
「爸,現在是德拉哥了。」犇實在一旁趕緊糾正父親。
「唉呀,龑安、德拉哥,還不都一樣。反正你們這些人照顧好下巴吧!」牛王說的肯定,但其實他三天前抵達,想先睹整修完畢的舞會廳為快,卻遭侯爵嚴正拒絕,堅持要讓大家一起見證。
就在等候的人群火氣漸升,宏亮聲響從舞會廳內傳出。這次聽起來真的是喇叭,不像去年的歡迎晚宴,只能以騎士團行軍的號角代替。大門應聲向後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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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蒞臨德拉哥第一場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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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挑的侯爵一套輕盈合身如訂製禮服的鎧甲漆黑發亮,身旁站著嬌小的夫人,她一襲雪白的多層次蕾絲晚禮服和丈夫形成對比。然而,不論來自帝國社交圈,還是在地權貴,最驚訝的莫過於侯爵夫人在白衣襯托下更耀眼的火紅長髮。
羊王的領地與金羊谷比鄰,雙方常有爭搶草場和生意的糾紛,但今天羋義和少谷主傑森都親自出席祝賀。作為女主人帝都友人代表,傑森不可置信的揉眼睛,並用手肘輕頂羋義,問:「你們侯爵夫人是長這樣嗎?紅頭髮?」
羋義可還記得在歡迎晚宴上出言不遜的切身之痛,語帶保留的回答:「我……不知道。」火焰般的頭髮是龑安王族外貌上無法忽視的特點之一,但上次見這位龑安末代國王的孫女,不是長這個樣子吧?羊王也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下咒。
「什麼不知道!你沒拜見過你們侯爵夫人嗎?」
「你們不也在帝都就認識,還說過宰相千金有多美,娶妻就要選這種人之類的,幹嘛問我?!」
就在兩人爭執之際,賓客隨主人魚貫而入,進到舞會廳內。驚呼聲此起彼落,各個嘖嘖稱奇:白大理石地板平滑如鏡,被燈火照得閃閃發亮,被鞋跟踩得嘎嘎作響;一條長長的紅綠花紋地毯,毫無接縫,且不多不少剛好延伸至對面牆邊而止,把偌大廳堂分割成兩半;不見燭火卻閃著溫暖橘光的水晶吊燈懸掛於舞會廳正中央,形似由上而下倒置生長的花樹,而且枝幹皆以純金打造,黃金樹根如藤蔓般伸展,匍匐爬滿整片天花板。侯爵夫人堅持復刻毀於龍火的晶燄花樹型吊燈不負所望,成為矚目焦點。不過能順利再現此非凡工藝,還要多虧地下秘密圖書室找到的古老設計圖,還有老匠人的精湛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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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過後,樂隊演奏起悠揚樂曲,城堡主人在花樹吊燈下翩然起舞,為舞會揭開序幕。賓客接著成雙成對步入舞池。
崔斯和伊西一連跳了三支舞,神仙眷侶般的恩愛模樣,簡直羨煞眾人。崔斯享受著浪漫唯美的共舞時光,但眼神頻掃視牆邊未加入跳舞行列的人。
「你在找小罌嗎?」
「我在想什麼果然都逃不過伊西的法眼哪!」崔斯邊說邊抬高了手,引導妻子隨著樂音轉身,裙襬散開,掃過他的腳踝。
如罌粟花綻放在臉上的鮮紅大胎記,是崔斯和妹妹得以相認的記號,卻不利於在這以貌取人的勢力貴族社交圈活動。崔斯希望小罌出席同歡,但又擔心她無法適應這種場合。
這時有人中斷他們夫妻的對話:「伊西?」他走近仔細看,琥珀色的眼眸、纖長的睫毛、小巧精緻的鼻子,和紅潤的櫻桃小嘴,這五官的確是他所認識宰相千金、帝都明珠,但除了髮色,好像還有哪裡不一樣,整個人更加容光煥發。
伊西停下腳步回頭,認出叫住自己的人。
「這位是?」崔斯有些不悅的問。
「崔斯,這是金羊谷少谷主傑森,我在帝都的舊識。傑森,這是我的丈夫,崔斯坦。」
傑森將手按在胸前,低頭行禮:「侯爵大人晚安。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可以邀夫人跳支舞嗎?」
雖然不是很願意,但崔斯點點頭。於是伊西鬆開原本牽著的手,但臉朝他的右肩靠近。崔斯壓低身體,讓伊西可以伏在自己耳邊,輕聲細語的說:「你找錯方向了,小罌在你的左後方,正開心的和加瑞跳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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