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遇到爭吵,單天樂總是感覺渾身無力,手腳不聽使喚,只能怔怔駐足著,想要開口說句話,都要醞釀許久才能好好說出,但紛擾卻一直找上她,從那件事後,她的身邊大小紛爭不斷,不擅面對火爆場面的她,彷若個局外人,旁觀著眼前的一切,哪怕自己就是引爆點,她也像置身事外,偶爾才插上幾句話。
她曾想過要反抗,想過要表達自己的感受,然而現實層面來看,她只跟爸爸反抗過一次,而且還是失敗收場,她最後還是跟爸爸和好了,也沒聽見爸爸道過歉,那是她善於隱忍的人生中,唯一一次激出的火花,卻不過是個小火花,轉瞬就消失無影蹤。
也許思敏說的也沒錯吧?她就是個死要當好人的傢伙,才會在大家怒氣沖沖時,讓自己巧妙地躲過吵架,只要不跟別人起衝突,她就會一直是個好人,是個人見人愛的學生、同學,也會是個好女兒。
從保健室床上悠悠轉醒後,單天樂一直在思考這些,關於思敏說的話、旁觀所有衝突的自己,還有她是否不如自己所想。
她想,自己是個受師長喜愛的好學生吧?不僅品學兼優,處理交辦事情也做得很好,雖然自己這樣說有點自滿,但她確實很常被誇讚做事效率好、品行良好,學習能力也不錯。
自己也是個受同學歡迎的人吧?大家都喜歡跟她聊上幾句,也有三五好友願意為她兩肋插刀,並非一捏即碎的虛假情誼,思敏推了她之後,朋友們第一時間選擇制伏思敏,就能了解到朋友們的真心實意。
這兩點,應該就如自己所想像中的好吧?畢竟這是建構在他人之上的自己,可信度應當高出不少,回歸到唯有自己堅信不移的事呢?
爸爸是好人?
旁人都不可信?
哥哥姊姊很奇怪?
思敏說她說話顛三倒四,是基於厭惡她的原因,或是事實真是如此?朋友們對單天樂的包容能力都很強,也許是基於單天樂的體質因素,才造就她們的包容力,她太清楚朋友就算感覺自己不對勁,也不可能說出真話。
而學校師長本就與自己交流不深,他們根本不會發現問題。
那麼,哥哥他們呢?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個怪異的女兒?哥哥、姊姊是否也注意到自家妹妹,會說出無邏輯的話呢?思及此,單天樂翻了一個身,將被單蓋過頭,把人埋進被子之中。
翻身的動靜太大,引起保健室老師的注意,她幽幽的喊了句:「同學醒了嗎?」聲音從簾子外緩緩地爬進單天樂的小天地,像煩人小蚊蟲,惹得單天樂不太耐煩,決定忽視那句問句。
沒得到回應的保健室老師,似乎對單天樂是否清醒,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不走到單天樂床位旁查看,問完話就沒了多餘的關心,單天樂心想難怪老師會對自己怠惰,她最近三天兩頭就被送到保健室,都成了常客,老師也見怪不怪了吧?
「不好意思,我是單天樂的哥哥,請問天樂她還好嗎?」哥哥溫柔如水的聲調,依樣透過簾子傳來,單天樂卻備感舒服不少,比起保健室老師渾厚又厭世的聲音,她更喜歡哥哥像太妃糖般柔和的聲音,尤其是只聞其聲時,哥哥的嗓音又更加惹人愛。
顯然比起經常見到的女同學,一個年輕又白白淨淨的男孩子更能引起老師注意,單天樂從未聽過保健室老師用如此甜膩又亢奮的音調,熱情的向學生家人搭話,見識到四十好幾的阿姨,赤裸表現她的偏愛,單天樂感覺胃有點作噁。
「你是天樂哥哥呀?天樂還沒有醒來呢?你要不要等她醒來再走呢?我去倒杯水給你?」一連幾個問句,都隱隱透出著興奮,以及隱含著想要哥哥多做停留的念頭。
單天樂暗叫不好,正要出聲表示自己已經清醒,好讓哥哥能藉此脫困,卻沒想到哥哥搶先開口:「不勞老師費心,我是開車來的,天樂沒醒我也能帶她回家。」說著,哥哥就邁開步伐,走進了保健室裡側,保健室內的床不多,也就三張床而已,若非像單天樂這類昏迷或是較嚴重問題,不太會拉起簾子遮擋,就算不過問老師,哥哥一眼就能猜到單天樂在哪。
他堅定地走向單天樂床位,完全不再理會老師,輕輕拉開床簾,深怕吵到裡頭的單天樂,哥哥沒想到的是,一拉開簾子,就與單天樂大眼瞪小眼,兩雙眼互相望著對方眨呀眨,兄妹的默契在一瞬間的眼神交流中達成共識,哥哥若無其事的進到裡頭,將單天樂打橫一抱,丟了一句要帶單天樂回家,就頭也不回的逃離保健室。
路上單天樂眼睛閉的很緊,假裝自己仍然昏迷,一方面是好藉此離開學校,一方面是被哥哥抱著,莫名有些羞恥。
回到車上,兩人才鬆了口氣,彼此相視幾秒,哈哈大笑著剛才荒謬的學校脫逃記,哥哥在那一瞬間讀懂了自己想要離開學校的意思,也配合了她的荒誕想法,是因為兩人是親暱的家人,才能有此等默契嗎?
單天樂想著想著,默默收起了笑容,她跟哥哥哪怕斷了好幾年聯繫,也依舊親密無間,哥哥是只僅次於爸爸的存在,卻比爸爸好親近許多,要是拜託哥哥去做事,他會願意嗎?
「哥哥,我是不是……沒事,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在拜託哥哥前,單天樂又想起「顛三倒四」的指控,她差點問出哥哥會不會覺得自己很怪,但一想到哥哥對自己的溺愛,她又吞回了下半句話。
詢問哥哥這些是毫無意義,他不可能說實話,因為無論自己是何種模樣,哥哥都會認為她沒有怪異之處,還不如去問沒有太多感情累積的姊姊,她對自己沒有太多親情,應當會直接點明吧?
「好呀?什麼事?」
「幫我調查,爸爸究竟固定五、六點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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