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目擊者的單天樂被一起帶去了警局,她縮著肩膀,窩在角落的椅子上,兩手捧著馬克杯,熱茶氤氳,溫暖了她的臉龐,警察派過幾個人來跟她談,卻只得到單天樂的沉默以對。
跟著來到警局的人,還有一位熱心鄰居阿姨,她拉著警察嘰嘰喳喳地說著,單天樂是個有問題的小孩,她平常都被爸爸保護得很好,前一陣子她家出事後,離家的哥哥就回到家中,沒想到會對爸爸下手,之類的瑣言碎語。
她聽得一清二楚,卻毫無心思反駁對方,在幾個小時前,她還是個飽受腸胃炎所苦的病人,幾個小時後卻坐在警察局裡,被一堆陌生人揪著盤問,疲憊與厭惡使得單天樂不願開口,她只想回家,遠離所有紛擾。
聽完鄰居阿姨的閒言,警察們一陣交頭接耳,打發走對案件沒太大用處的鄰居,單天樂懶洋洋的抬起眼皮,快速地望了一眼警察,他們有人去一旁打電話,有人正臉色凝重地談話,對比他們的匆忙,單天樂感覺自己的時間似乎停駐在某刻,與眼前的人們格格不入。
爸爸還好嗎?他會不會因為延誤送醫而離開自己?真的是哥哥做的嗎?他對爸爸如此狠心嗎?要是自己能夠冷靜處理,是不是就不會鬧得這麼難堪呢?要是爸爸因此而離去,也是她沒有及時送爸爸去醫院的錯吧?單天樂思及此,一股沈重的鬱悶油然而生,重重地壓迫著單天樂的心臟,她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身子縮成更小一團。
吵鬧的警局內,有誰試圖跟她搭話,又有誰來去匆匆,單天樂完全不在乎,她持續盯著馬克杯中的茶,直到熱氣不再,也未曾再將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然而,不注意不代表沒發現有人走到她面前。
對方蹲下身與之平視,關心問道:「天樂,妳還好嗎?」在急需熟識的人陪伴時,聽見熟悉的聲音,該有多麼安心,單天樂無法用言語形容。她猛然抬起頭,期盼又緊張的看向來人,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李石誠穿著制服,單膝跪地在單天樂眼前,兩人距離很接近,卻不至於會碰到單天樂,她眼中滿是擔憂,不是因為單天樂是她負責案件的受害者而憂慮,純粹是因為單天樂這個人擔心,為什麼呢?她們明明沒有很熟悉彼此呀?僅僅是稍微認識的程度,就能夠得到李石誠的掛心嗎?
「為什麼妳在這呢?」比起真正的困惑,單天樂選擇詢問其它問題,一個她根本不在意的問題。
「其它同仁聯繫到我,說妳的狀況不好,也很警戒陌生人,問我能不能過來陪陪妳,畢竟⋯⋯。」李石誠說到一半,便停住不願多說,多瞧了幾眼單天樂的臉色,她明白眼前的人在顧慮自己,是怕觸動了她某條敏感神經,導致她精神更加衰弱嗎?
單天樂嘆了口氣,把馬克杯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她認真的盯著李石誠,盯到對方不好意思的撇開頭,都不願停止這熱切的眼神,她不懂這個警察,為什麼要如此謹慎的面對自己,難道她是個隨時都會暴走的人嗎?明明無需顧慮太多,卻還是選擇了這種方式對待她,究竟是存何居心?
「我們還是比別人更熟悉彼此,我想我來陪妳,應該能給妳一點安全感,但畢竟我不是妳家人,能做還是有限,只能在聯絡到妳的家人來之前,一直陪在妳身邊。」單天樂又嘆了一口氣,她太緊張,連同李石誠的善意都扭曲成負面的對待,她不該把人想得太壞才是,李石誠不過是個熱血又容易掛念他人的傢伙而已,其它的念頭根本沒有想太多,是身為多愁善感年紀的她想過頭,誤解了對方。
幸好李石誠不會知道她曾經閃過的想法,她可以裝成坦然自若的模樣,單天樂輕輕的點頭,表示自己了解李石誠的善心,同時也允許了她陪伴在自己身旁,得到單天樂的回應,李石誠如釋重負的挪開椅子上的杯子,坐在單天樂身邊,依舊是很靠近又不會碰觸單天樂的近距離。
「我的家人一個進醫院,一個被其它警察帶走了,沒有人會來。」聯絡單天樂的家人,無非是天方夜譚,她只有這兩個親近的家人,偏偏又是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他們根本無法接她回去。
「嗯?妳不是還有媽媽跟姊姊嗎?我們已經聯繫到她們,她們說會儘快趕來耶?」對於單天樂的話,李石誠很是不能理解,她狐疑地反問著單天樂,而聽見此話,單天樂也滿是困惑。
自離家後,從未與她見過面的媽媽,十幾年間,未曾想過聯繫過她的媽媽,居然願意來警察局帶她回家?若說是姊姊願意,單天樂感覺自己還不至於這般不解,但李石誠卻說,她們都會來?
爸爸說,是因為媽媽外遇,她才會離家出走,才會拋棄這個家,一直以來,單天樂都當這是媽媽不願意看她的理由,也曾經怨懟過,媽媽只帶姊姊走,拋下了她與哥哥。
但如果爸爸真的說謊,媽媽不是因為外遇離去,那麼,為什麼媽媽不願意來見她呢?又為什麼願意在沒人帶她回家時,趕來接她呢?
更多的疑惑累積在本就充滿疑問的心底,單天樂想,自己要探究的事情,似乎隨著媽媽即將到來,而變得多的多,這顆躍動不已的心,是否也是因為困惑而更加激烈呢?
單天樂捂著胸口,感受著心臟劇烈的跳動,心情也隨之浮躁起來,她坐不住,站起身在椅子前踱步,卻不知為何踱步,她在害怕嗎?還是,一種近鄉情更怯的感受?
久違的母女相見,竟是在警局,實在過於荒謬,單天樂甚至有一瞬間想著自己要不要衝到門口,等著媽媽跟姊姊的到來,但一想到若真如此行動,恐怕會製造別人的困擾,她又痿下不切實際的想法。
「不好意思,請問單天樂在哪邊呢?我是她的媽媽。」陌生的聲音,提及了熟悉的名字,單天樂緩緩地轉過頭,毫無心理準備面對眼前一切,但她知道自己必須面對,必須勇敢的面對久違的媽媽。
那是一張,與自己非常相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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