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緋影和卡臣斯基很快結束了談判。北聯以一萬枚紅蘋果手榴彈、一千架雙足步戰機甲及簽訂優惠的晶片供應合約作為贖金,讓南軸將科研資料與俘虜全部歸還。
軍事物資對於北聯來說損失不大,他們的產能足以彌補這塊缺損,但晶片供應卻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以往南軸得支付鉅額貨款取得軍規晶片,現在只需要半價就能買到。
然而,為了讓卡臣斯基不至於太過難堪,穆緋影在合約中加簽了一條,允許南軸出口至北聯的糧食供給配額無償增加三分之一,這才讓卡臣斯基的表情緩和不少。
卡臣斯基現在五味雜陳,卻依然努力保持冷靜,道:「穆鷹……唉……罷了,這次算妳有良心,讓我能回去交代而不至遭人暗殺。」
穆緋影神采飛揚,道:「您要是死了,這份交易能持續多久呢?對我來說,此時此刻的卡臣斯基先生,才擁有我想要的價值。」
卡臣斯基聽了覺得很噁心,便轉移話題道:「穆鷹,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記得妳是守約的人。」
「那當然,我不會『外流』這些資料,北聯與南軸將維持中立外交關係,請卡臣斯基先生放心。」
穆緋影不是笨蛋,她絕不會把手牌全部打出去,科研資料早已備份,藉此逼迫卡臣斯基必須遵守約定,否則北聯就會自食惡果。但同時這也是穆緋影的一道枷鎖,只要資料外流,北聯將停止合作並有藉口正式對南軸宣戰。
身為老政客的卡臣斯基聽得懂穆緋影的言外之意,於是嘆了一口氣,道:「真是令人放心呢,穆鷹……我誠心認為妳只涉足軍界太可惜了,妳沒有考慮過進入政界嗎?」
「卡臣斯基先生太看得起我了,別忘了南軸是民主制,姑且要顧及民心。北聯不也是民主制嗎?你應該更了解其中的門道。」
卡臣斯基露出微笑,道:「民主又如何?在飢荒如此嚴重的時代,誰能給一口飯,誰就是當權者。否則,現在南軸那位魁儡總統,為何對索菲亞搖尾乞憐?我們有多自私腐敗難道還不清楚?」
穆緋影拍了拍手,回道:「不愧是卡臣斯基先生,四大陣營本質上是利益集團,根本不是政府。人民也很清楚,但需要政府這個虛假的名目保護他們,編一個心甘情願為我們賣命的理由。」
穆緋影換了個姿勢,繼續道:「然而我不一樣,我『公開』把人民視作物品。正如卡臣斯基先生所說,幸好我是能幫大家找到飯吃的後勤軍官,所以人民選擇視而不見我的惡行,將惡氣出在人民選舉出來的可憐蟲身上。」
卡臣斯基明白穆緋影的顧慮,當她是軍人的時候,服務的對象是索菲亞集團,所有惡行都能用上級命令或取得糧食作為藉口,但一旦站上政治舞台,服務對象將變成人民,再也不能輕易脫身,可能還會引發暴亂。
況且,政府的武力雖然強悍,但經不起人民三番五次的內亂折騰,畢竟還有外患虎視眈眈。四大陣營都想把彼此吞併,此時相對平穩的內政成了關鍵,穆緋影認為自己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卡臣斯基深思了一會兒,道:「穆鷹的考量比我預期的還要多呢,但我依然期待妳跨足政界的那一天。閒話至此,我該回去交代了。」
兩人的交談結束後,軍醫馬上衝了過來,給穆緋影打上一針嗎啡。她本來就白皙的皮膚,現在已經失去了血色,剛才簡直是用盡生命力在對抗疼痛。
軍醫簡單處理後,穆緋影的氣色明顯好多了,至少不像行走的屍體。穆緋影接著問道:「麗塔在哪裡?我現在就要見她。」
穆緋影坐著輪椅來到麗塔的房間。麗塔似乎感應到了她,還沒到門口就已出來,同時露出難以察覺的驚訝之情。
麗塔原以為之前植入的意識分身成功了,結果穆緋影散發的腦波並不相符,意識分身也沒有回覆相應的波形。
麗塔試探道:「小影,妳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喔,怎麼樣?就說我能保妳一命吧,有沒有什麼熟悉的感覺?」
穆緋影雖然沒有那段記憶,但心中厭惡之情依然湧出,表情難看地回道:「熟悉個什麼鬼東西,我從不覺得我們熟悉。別忘記妳真正的身份——囚犯。」
麗塔被如此厭惡的回覆嚇了一跳,看來意識分身真的失敗了,但她只當是十萬年的沉睡使得手段生疏了,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殊不知真相比她想的還要可怕。
穆緋影稍微放緩了表情,微微低下頭,感激道:「不過……救我一命是事實,關於這方面我非常謝謝妳,麗塔。」
麗塔恢復了本來的神情,道:「唉呀!小影不需要這麼見外,俗話說見面三分情嘛。雖然不熟悉,但我們好歹也一起在地下出生入死過呢。」
穆緋影藉著這句話切入主題,問道:「其他的隨妳怎麼說吧,至於地下的話……聽說妳有要求伊娃與佐佐木給方便,防禦戰的時候還有濃霧不同尋常地再次噴湧,怎麼想這都與妳有關,說說妳的目的吧。」
「小影果然很聰明。起初的目的很簡單,若是礦場失守了,沒有妳的話我會很傷腦筋。而且南軸也沒有完美把握可以守住北聯的進攻,所以決定幫你們一把,將變數降到最低。結果看來十分成功。」
穆緋影耐住性子,問道:「妳說的確實沒錯,那究竟是什麼因素讓妳有更深層的打算?」
麗塔把塔布爾的存在仔細說了一遍,聽得穆緋影一愣一愣的,麗塔沒有理會她的反應,繼續道:「我認為塔布爾以後會很有幫助。記得之前說的科技埋藏點嗎?我看過地圖了,有一處應該在大湖的底部洞穴之中。」
穆緋影雙眼死盯著麗塔,試圖找出任何破綻,但對方眼神堅定自然,肢體沒有異常動作,甚至連呼吸頻率都很平穩,於是決定先暫時相信這套說詞。
穆緋影深吸一口氣,道:「就當妳說的是真的吧。我記得有一個巨大的挖掘井可以直通底層的儲藏空間,但與塔布爾會面之前,我想我們還有一筆交易沒有完成。」
麗塔將背在身上的槍取下,然後從槍機中拔出一塊圓柱形金屬體,直接拋給穆緋影,道:「我當然不會忘記。這是音波槍的核心組件,妳可以拿去研究一番,用現在的科技應該可以還原。人類科技會因此進步數十年吧。」
穆緋影本來十分恐懼徒手抓取,但伊娃已經忍不住接住了。看到她沒事就放下心來,道:「感謝妳信守承諾。既然妳說是核心組件,那妳的槍是不是就廢了呢?」
麗塔皺起眉頭,略為表現出敵意,下意識把槍往背後推了一下,道:「小影,別想打這個主意。況且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核心組件只有一個,給妳這把槍是絕對不可能的。」
穆緋影擺擺手,道:「冷靜,我也沒說過想打武器的主意,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再說……我哪裡來的膽子跟妳硬搶?」
麗塔稍微把態度放緩,道:「說的也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那妳何時要跟塔布爾會面?我不清楚牠的耐性好不好。」
穆緋影轉身下令伊娃與一連隊返回指揮本部,並向約瑟夫中將匯報核心組件的事情,將研究作為第一優先事項。而佐佐木將與穆緋影一起深入礦場,看看這隻具有高等智慧的古代生物究竟聰明到什麼程度。
三人連同數名八連隊的士兵,從挖掘井處深入地下。隨著越往地下走,那些小型蝸牛的數量逐漸增加,最後看到了塔布爾的真身。
穆緋影第一眼的印象就是恐怖,身為人類真的太渺小了,彷彿隨時可以被捏死。當時在地下追逐的經過她還沒忘記,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反觀佐佐木的反應顯得詭異。他對生物學非常熱愛,熱愛到會忘了現實,沉浸在獨特的生理機制中不可自拔。現在的他已經進入此等狀態,要不是穆緋影及時拉住,他就要搶先一步觸摸塔布爾的身體了。
八連隊的護衛則是緊緊握住手中的武器。他們也很害怕,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是眼睛死盯著塔布爾,警惕著牠的一舉一動。
塔布爾看見麗塔後,這一次牠開口說話了:「等妳好久了,麗塔。其他人是誰?」
麗塔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開心道:「你能說話啦?那太好了,我還在煩惱大家該如何溝通呢。這位女性就是穆緋影,這位老人家是她的幕僚,名為佐佐木的生物學家,其餘的是護衛。」
塔布爾將身體慢慢往前挪動,深怕會嚇到其他人,道:「不必害怕,我沒有暴力的想法,只是想與穆緋影小姐聊聊而已。」
此刻的塔布爾對穆緋影非常感興趣,原本警惕的心思都快消失了,因為她不只是恐懼而已,還有一股與之矛盾的冷靜心態,同時存在於她的腦波之中。而生物信號是絕不可能欺騙的。
麗塔同樣感覺到了異樣,心底也摸不清楚。十萬年前服役時並沒有遇到類似情形,人不可能在恐懼時還保持冷靜的思緒,至少連特種心靈軍官也做不到。
穆緋影輕咳一聲,道:「塔布爾,原來這就是你的真身嗎?當時真後悔跟你打一架,被我砍掉的觸手應該構不成生命威脅吧?真是抱歉。」
此時塔布爾和麗塔同時再次讀取穆緋影的腦波,一切又重回了冷靜,這讓他們感到疑惑,但沒有證據也就不追究。塔布爾回道:「我就當妳是真心誠意跟我道歉吧。那些觸手很快就會長回來,不必擔心。」
穆緋影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好,來龍去脈我已經聽麗塔說了。塔布爾……你的確很有價值。只要我在位一天,你的種群將受到保護。但你願意為我工作到什麼程度呢?」
塔布爾發出了近似開心的聲音,道:「對於妳的承諾我先持保留態度。至於願意到什麼程度,先聲明我會以自己的生命與種群存續為優先考量。其他的只要不天馬行空,我可以為妳效勞。」
穆緋影同樣持保留態度。她根本不了解塔布爾的性格,已經默默盤算著情況失控的反制手段。當下伸出右手,道:「很高興能夠達成共識。但生物學不是我的長處,我請佐佐木與你討論新的棲息地,如何?」
塔布爾伸出沒有黏液的觸手,作為握手的代表,回道:「無妨,這位生物學家我很感興趣。在這個混亂的時代,還有如此癡醉於學問的人,我想已經寥寥無幾了。提供一點研究樣本給你們也不是不行。」
佐佐木聽到有樣本可以研究,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此時腦中早已沒有周圍的人事物,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研究的假想,再次進入忘我的狀態中。穆緋影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讓他醒過來。
佐佐木的性格與他曾在東約的生活有關。他是集團將領的後代,本身含著金湯匙出生,這才有機會接受菁英教育,與伊娃的背景有些相似。只是佐佐木沒有坎坷的歷程,不如說是順風順水,被東約高層禮遇且受重用。
之所以佐佐木會加入南軸體系,其實是因為約瑟夫的陰錯陽差。當南軸與東約在爭奪高價值島嶼時,恰巧襲擊了佐佐木的研究中心。面對高等知識分子,這向來是首要掠奪目標。
起初佐佐木看似很有骨氣,甚至開槍打死了一名南軸正規軍,誓要與約瑟夫拼命。但得知約瑟夫沒有要殺他,甚至提出更加優渥的條件後,態度逐漸軟化。直到索菲亞當面給予承諾並簽訂正式協議,佐佐木毫不客氣地叛逃了。
對於佐佐木來說,研究材料提供者是誰並不重要。他只會為自己的興趣研究。當被派遣給穆緋影管轄時,穆緋影利用對人性的理解,巧妙引導他將研究方向往南軸想要的領域走,直到現在,佐佐木對此仍無覺察。
穆緋影不會對目的性過強的引導感到不安,畢竟她不過是引路人的角色,選擇權依舊在佐佐木手中。而且佐佐木也愛上了生物與軍工結合的嶄新領域,對此她樂見其成。
佐佐木回過神,道:「長官,讓我直接在這裡研究吧!我難以忍受距離研究樣本如此遙遠啊!」
穆緋影早就料到會有這個局面。徵求塔布爾的同意後,下令將佐佐木的研究團隊調到石林礦場,直到塔布爾的新家有著落為止。
穆緋影臨走前叮囑道:「佐佐木,給我拿出成果。首先要做的是在南軸管轄地找到適合的棲息地,其他課題先不要深入研究。等搬家之後,你想怎麼研究再說。」
佐佐木的雙眼仍盯著塔布爾,回覆道:「放心吧!一切都交給我!我會與塔布爾友好相處的!」
穆緋影看佐佐木這個樣子嘆了一口氣,對於無禮的行為她不想計較了,只把八連隊衛兵留了下來,然後與麗塔一起離開了石林礦場。
離開期間,穆緋影率先開口道:「麗塔,如果妳今天提供的組件讓人滿意,我認為總司令與南軸本部的協商很快就有妳想要的結果了。雖然我知道沒有用,但我希望妳能跟接下來合作的人好好相處,只要不惹麻煩就好了。」
麗塔挑起眉毛,疑惑道:「所以我接下來不歸妳管啦?我以為這個重責大任還會在妳身上呢。」
「老實說我也不確定,因為妳想進入的遺跡地區,約瑟夫和我都沒有管轄權,應該是南軸本部會派一個人過來。如果還是我的話……雖然感覺很糟,但至少妳不太會出亂子。」
麗塔面帶微笑,道:「喔?這麼說還是希望我待在妳身邊囉?唉呀!妳這樣說讓人好害羞。妳知道嗎?同性戀我完全可以接受喔。」
穆緋影有些臉紅,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反正一切還沒有結果。這段時間妳給我好好待著,等待伊娃的初步研究結果與本部的決定。」
「好啦,我不逗妳了。那我們現在要回指揮本部了嗎?礦場這裡應該都沒事了吧?」
「還沒有。我想知道毛子到底是不是死了。那具屍體面目全非,我得親自看一眼才回去。」
「嗯?毛子……喔!是當時拿著我的槍枝的屍體啊。我覺得他不是毛子耶,那具屍體其實死了一段時間,他會不會只是失蹤?」
穆緋影緩緩轉過頭,眼睛瞪大看著麗塔,明顯看得出心裡非常生氣,但馬上又恢復正常,畢竟麗塔說到底沒有義務向她彙報這件事。
穆緋影感到異常疲憊,道:「唉……如果妳能早點說就好了。感謝順口跟我提這件事。我會自己請人尋找,回去吧,這個地方我覺得待得太久了。」
麗塔看起來很興奮,回道:「太好了,我也想回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