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緋影接連巡視了一段時間,發現了幾支有潛力的隊伍,甚至得知有幾個本土的海軍陸戰隊決定挑戰寄生蟲群落,這讓穆緋影大感興趣。這些九死一生的任務,如果有人活下來,她必定會優先挖角。
穆緋影看了看時間,開始朝會議室的方向移動。在此期間,她進行了心態轉換。雖然謝菲爾德少將是臨時指揮官,但他對第三連隊的職務並不陌生,因為他還身兼工程部職位,對於爆破知識信手拈來。
謝菲爾德是一位理論派的文職將軍,與穆緋影的關係普通,彼此偶有合作,但從未視作同僚。謝菲爾德恪守本分,幾乎不做出逾矩的行為,因此儘管不工於心計,但他很少被捲入爭權奪利的戰場中。
索菲亞明白,在混亂的戰場與汙濁的官場中,需要多位安分守己的人。在所有人即將陷入瘋狂,致使無法停止鬧劇之前,讓這些人出來緩和氣氛,把脫韁的野馬拉回正軌。
事實證明索菲亞的擔心並非無的放矢。曾經,除了約瑟夫與穆緋影因身陷主戰場而無暇顧及外,其他連隊因派系問題大打出手。一開始只是暗鬥,隨著爭執擴大,不免成了明爭,小型內戰就這麼開始了。
其中還有許多舊南軸派系的官員趁機興風作浪,想要讓索菲亞疲於奔命,讓舊南軸有機會重掌高價值職位。此時,安分守己的人發揮了作用。在沒有派系包袱和索菲亞的默默支援下,他們強行安定了這場暴亂。
即便是在完成重大的平亂任務後,獲得了一輩子不愁吃穿的獎金與聲譽,安分守己的性格讓他們難以形成新派系。而且,索菲亞會派間諜嚴加看管,一旦有結黨營私的行為,索菲亞會用盡所有方法將其調離。
謝菲爾德少將就是這種安分守己的典型,讓穆緋影不想與他發生太多交集。在談判桌上或日常會議中,也不敢起激烈衝突,因為這些人實際上是索菲亞集團的船錨。弄壞了穩定用的船錨,即便是穆緋影也難逃一劫。
此時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一半的人,看到穆緋影抵達後,原本略顯嘈雜的討論聲下降了。穆緋影對此見怪不怪,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後開始翻閱資料。不出所料,很快有人來找她了。
來者是第五連隊指揮官伊藤沙織少將。她與佐佐木博士恰巧是同鄉,但伊藤對東約有極大仇恨,因為東約屠殺了她的家族,丈夫還被公開處以火刑,任由蟑螂和蛆蟲為其收屍。
第五連隊主司醫護,擁有大量優秀的醫療兵,必要時會被派駐到本土戰場支援。同時,它也是唯一得到幾乎所有派系支持的連隊,各處都有第五連隊的培訓機構,畢竟所有人都離不開病痛。
在索菲亞眼中,第五連隊屬於不受控的中立派系,與所有人保持相當程度的距離。唯一的潛在突破口是穆緋影,因為穆緋影有能力找到大量醫用資源。
然而,第五連隊與「穆緋影」個人交好,但其所屬連隊與派系並不包含其中。而且,第五連隊鮮少收受賄賂,得到各大派系的支援後根本不缺資源,使得索菲亞沒有合適的籌碼來拉攏。
索菲亞後來選擇了放任態度,只要第五連隊不拖後腿就讓其自由發展,反正終歸是在她的指揮之下。真的要採取強硬手段處理並非沒有辦法,反倒是索菲亞成了目標,大家爭搶著第五連隊的指揮權。
伊藤坐下後面帶微笑,道:「緋影,最近身體恢復得如何?我聽說在礦場的事了。」
穆緋影點點頭,道:「小事情,還能出席會議呢,死不了。話說回來,這次的新兵都還好吧?第五連隊在這裡的話…」
伊藤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道:「嗯…情況不太樂觀。野生動物越來越具有攻擊性,而且逐漸增強群落意識。妳相信嗎?目前我用最多的是輻射清除劑,第二名是抗生素,第三名竟然是屍袋,第四名才是消毒酒精…」
穆緋影對此已有耳聞,但從伊藤的口中說出來,格外具有警惕感,道:「野生動物問題我清楚,第八和第九連隊為此頭痛不已。不知道遠在本土的林務部有沒有想法…」
伊藤苦笑著回道:「我建議別指望他們了。前陣子剛經歷人事大換血,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新想法,能正常運作就偷笑啦。」
穆緋影一副苦惱的樣子,揉了揉腦袋,道:「唉…說的也是。我聽說是復國派搞的事吧?這些理想主義者能不能活在現實啊,而且偏偏是林務部這麼重要的機構。我們要更多獵人捕殺這些動物啊!」
此時,謝菲爾德剛好進入會議室,聽到了穆緋影的哀號,道:「看來穆中將和我有一樣的困擾呢。林務部得趕緊安定下來,不然爛攤子收拾不完啊。」
穆緋影起身回道:「謝菲爾德少將,失禮了讓你聽到我不成熟的抱怨。」
「哪裡的話,不如說很高興有人關心林務部的事。唉呀,不小心跑題了,既然各位都喜歡實務,不如我們讓會議趕快開始吧。」
會議內容有一半與穆緋影關係不深,只是請後勤部門準備好第三連隊需要的軍工材料,以及恢復火箭彈製造供應鏈的事情。穆緋影早已準備完成,甚至還提出了一些大家都沒想到的問題。
當會議進行到尾聲時,第三連隊歸屬的重點議題被搬上桌後,伊藤沙織與謝菲爾德兩人的氣氛開始凝重。儘管最後還是要取得索菲亞的同意,但他們是最後的爭奪者,其他候選人已經被除名了。
謝菲爾德認為,雖然自己是臨時指揮官,但重組計畫中超過一半是他完成的,沒有理由最後的成品被別人端走,他自己只拿到額外津貼。自己所投入的精神才是無價的。況且他對爆破相當有學識,究其本源其實非常適合。
伊藤沙織所學與爆破甚少,實際上她並非真的想掌握第三連隊,而是想要與謝菲爾德談條件。因為輻射清除藥劑中有一項材料很特殊,是輻射大陸才有的新礦產:恩隆岩。
恩隆岩由於開採難度較高且用途僅限於輻射清除,使得與第三連隊合作的礦業部並未投入心力,致使第五連隊只能以高價購買,造成不小的財務負擔。
第三連隊明白恩隆岩的重要性,然而,相較於恩隆岩的替代品,雖然清除效率不高,需要用更多的數量來補充效用,但總體花費還是低於恩隆岩。因此,有關單位才會忽視恩隆岩的開採技術革新。
伊藤沙織對於開採成本也很了解,但第三連隊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雖然替代品總成本低,但製造時間是恩隆岩製程的五倍。對於環境瞬息萬變的輻射大陸來說,時間就是最高昂的成本。
伊藤沙織首先讓第五連隊的研究團隊與礦業部合作,讓開採技術進步的同時,還能保留恩隆岩更多的藥用價值。雖然成本還是高於替代品,但這項技術需要更多的實務經驗,以繼續革新和提升效率。
然而,依照職權,礦業部隸屬於第三連隊,本身無權決定此等重大事件。而且礦業部的部長比較保守,認為伊藤沙織必須提供更多數據支持,他不敢輕易投資伊藤沙織所說的未來。
伊藤沙織轉而與第三連隊尋求合作,但當時的指揮官同樣很保守,並且疑似有收受賄賂,最後就無疾而終。這讓她心裡感到忿忿不平,但她仍隨時做足提案的準備。
此事一直擱置到穆緋影鬥垮並槍斃了第三連隊指揮官,然後清洗了金勝泰與古德溫為首的內鬼,保守勢力被拔除後,伊藤沙織明白機不可失,讓最有可能繼任的謝菲爾德留下印象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才參加此次指揮權的角逐。
其實,穆緋影當初選擇鬥垮第三連隊,除了派系因素外,還是為了支持伊藤沙織的提案。雖然充滿不確定性,但只要成功,南軸將會大幅減少死傷。失敗也不過是多花一點錢,再改回使用替代品就好。
此時兩人逐漸爭得面紅耳赤。一方想抓住辛苦的成果,並認為對方是假裝放低姿態,提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提案;另一方則極力想達成目的,不斷澄清沒有野心的想法。
兩人最後實在談不攏。謝菲爾德不相信有人會為了恩隆岩而參加這場激烈的鬥爭,而伊藤沙織也被他的固執搞得火冒三丈,於是雙方將矛頭轉向穆緋影,尋求她的意見與調解。
穆緋影沒有想到會有這一招。謝菲爾德雖然防備心強,但並非剛愎自用又保守的人,而伊藤沙織的口才極好,按理說兩人應該會從爭吵中妥協,認真思考伊藤沙織的提案,而不是互相僵持不下。
其他人更是鴉雀無聲。穆緋影將他們請出會議室,然後面帶微笑,讓兩人放輕鬆一點,道:「謝菲爾德,別這麼嚴肅,這裡沒有敵人。沙織,也別把眉頭皺得那麼緊,先放輕鬆。」
謝菲爾德回道:「這讓我如何放鬆?剛才的對話你都聽到了,真的有人會為了恩隆岩而如此堅持嗎?你一定理解我的擔憂,其中必定有詐!」
伊藤沙織接著道:「緋影!我們都這麼熟識了,你明白我的個性,我不會輕易投資沒有高成功機率的未來。而且,我已經展現了這麼多誠意,謝菲爾德根本就不買帳,我看這是他的問題啊!」
謝菲爾德也忍不下去了,原本能控制住脾氣,道:「伊藤,別把錯都推到我身上。就算你真的單純針對恩隆岩,那也是衝動的投資,只有這麼一點數據,太不成熟了吧?難道大學白讀了?還是學歷造假?」
本來調轉到穆緋影這邊的槍頭,隨著謝菲爾德這一番話,兩人又吵了起來。穆緋影實在看不下去,起身抓住兩人的肩膀,強行將他們壓在位子上,然後乾咳一聲。
穆緋影嘆了一口氣,道:「兩位,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別這樣吵來吵去。謝菲爾德,你先聽我說,沙織的想法真的只是想要恩隆岩而已。」
穆緋影轉過頭,道:「還有沙織也是,別輕易使用情緒性字眼啊。本來還能理性討論,被突然這麼一說,任誰都會火氣上來。」
兩人都很賣穆緋影的面子,稍微閉上嘴冷靜下來後,謝菲爾德道:「伊藤少將,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倒也不是不能給你實驗。」
伊藤的臉色好了很多,回道:「將軍頭銜就免了,叫我伊藤就好。我說的都是真的。老實說,我已經獲得軍政界這麼多的支持,真的要權力也不會要第三連隊,我有更優秀的選擇,你說是吧?」
謝菲爾德已經考量過伊藤說的可能性,但方才由於提防心而不相信,於是又看了穆緋影一眼。穆緋影道:「我能保證沙織說的是真話。而且,說實話,礦業部的利益根本不及第五連隊轄下的醫師協會。」
穆緋影接著臉色凝重,道:「謝菲爾德,你最近有受到強烈威脅?不然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應該如此不信任沙織。」
謝菲爾德沉默了一下,道:「不瞞兩位說,工程部最近被施壓,可能是前幾天挖出來的東西導致。恰巧總司令要回來,我就直接上報了。」
穆緋影想了一想,最近她沒有聽到關於工程部被施壓的消息,亦無挖掘出奇異物品的事件。看來有更高的長官把事情壓了下來,所以穆緋影就不多問,反正會後馬上就可以見到索菲亞了。
穆緋影起身開始收拾東西,道:「我理解了。總之第三連隊的指揮官沒意外就是謝菲爾德。一小時後的總司令會議你也參加吧,我想她不會有異議。沙織也會到吧?」
伊藤沙織皺著眉頭,道:「當然。而且聽說第五連隊會被派最多工作,但從頭到尾沒人透露風聲。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小道消息?」
「確實沒有。這是我最擔心的部分,簡直像打開驚喜包一樣。我必須先行離開準備,還會有除了指揮官以外的特別人士參加。剛好先跟兩位說一聲,請不要太意外。」
伊藤沙織微笑著,道:「知道了,一小時後見啊。」
謝菲爾德接著道:「多謝這次的幫忙,穆緋影,我欠你一個人情。」
穆緋影走遠後,伊藤沙織和謝菲爾德互看一眼,饒有深意。謝菲爾德道:「伊藤,我就直白問了,你覺得這都是設計好的橋段嗎?」
伊藤點了一根菸,道:「我不知道。總司令的想法還是不要隨意揣測吧。你我都是絕對中立派,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這是我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你的勸告,同時也能跟你保證,緋影有自己的想法與道德底線。」
謝菲爾德也點了一根菸,問道:「你說總司令的想法嗎…果然看到穆緋影就得預設是看到總司令。但你說她有自己的想法與道德底線是什麼意思?」
伊藤彈了彈菸灰,接著道:「前第三連隊指揮官是真正的人渣,貪污且不做實事,其餘的指揮官也非常厭惡他。我認為除掉他不是總司令的想法,而是緋影的專斷獨行,總司令也默許了。」
「所以你認為她是可信賴的人囉?我之前大部分在工程部,對她了解不算太多。」
伊藤掐熄了菸頭,道:「你可以信賴緋影,只要不背叛南軸…更正,不背叛索菲亞集團的話,她永遠是你最可靠的同伴,支援隨時可以抵達,無論環境多麼凶險。」
謝菲爾德狠狠吸了一口菸,道:「原來如此,多謝你的評價,我心裡有點底數了。」
伊藤接著道:「現在換我問了,就你所知即可。你認為緋影功過如何?」
「嗯…依照我的所聞,應該是功過參半。參與過慘絕人寰的大屠殺,但南軸經濟能運轉順利,她實在功不可沒。大致上就是組織中替代成本極高的頂尖軍官吧。」
伊藤喝了一口水,起身道:「很高興你有清晰的思緒,看來融入我們不成問題。你能夠看得清事情的兩面就夠了。走吧,慶賀你升官,我們一起去會議室吧。」
「嗯!多謝你了,請帶路。恩隆岩的細節會後再說吧。」
穆緋影此時正加快腳步趕回麗塔的房間。這次不太一樣,麗塔已經準備完畢,似乎就等著穆緋影來接她一般。想必又是心靈技術所致。
穆緋影讓兩位副官去拿她的軍大衣,然後對麗塔道:「時間算得真準,感應到我的腦波了?等一下跟我去開會,我們坐車去。」
麗塔一臉壞笑,道:「當然啊,不然感應誰?整個軍區最讓人心動的不就是你嗎?我對約瑟夫沒有興趣啦。」
穆緋影已經開始習慣麗塔的輕浮,但還是有點不自在,道:「就是不喜歡你這個性格,然後會議前有問題想先問你,自由作答就好,不需要有所顧忌。」
麗塔挑眉回道:「問題?難道是我會不會合作?」
穆緋影嘆了一口氣,道:「該說你的心靈技術很方便還是很恐怖呢?總之就是這樣。雖然你的本質是…應該算改造生物,但還是有人類的物慾。如果提供你報酬的話,某些情況是否能提供協助?」
麗塔突然接近穆緋影,臉都快要貼上去了,道:「不要說得我很絕情嘛,寄人籬下自然得有所付出,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況且給我的伙食也不錯,合作方面沒有問題,有報酬就更好了。我也想買生活物品,而非軍隊配給品。」
穆緋影趕緊遠離她,臉色終於開始忍不住脹紅,道:「別隨便靠我那麼近,真是的…行!既然你願意合作,那就省去很多麻煩了。走!我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