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塔的態度也變了,她感覺到穆緋影心中沒有任何雜念,不像一位審訊官該有的樣子,只有純粹的情感波動。
麗塔沒有正面回應,反問道:「妳想要甚麼?不說清楚又如何體現我的價值呢?」
穆緋影用鼻子長嘆一口氣,道:「我直說了,礦場事件是妳搞出來的事嗎?水夫八號以前有在那裡服役,所以別跟我說不知道,老實回答,讓我來衡量妳的價值。」
「小影呀小影,氣勢這麼凶狠,內心沒有雜念,所思所想如同情緒一般自然流露,根本不能讀心。妳這種人在我那個時代可是人才,可惜生錯時代了呢。」
穆緋影面無表情,冷冷地回道:「回答我…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
麗塔感到了一股惡寒,覺得非常有趣。即使是在以前的時代,沒幾個人可以撼動特種心靈軍官的內心,於是道:「好,我回答問題,但在這之前妳先確定以下對話只有我們聽得到。現階段我只信任妳。」
穆緋影朝監視器揮揮手打信號,約瑟夫收到後將一切聯絡斷絕,只能靠生命感知器判斷是否有人而已。
「小影,我承認石林的情況與我有關,至於電磁濃霧的急遽蔓延,這是我始料未及。」
穆緋影朝旁邊吐了一口痰,眼神兇惡道:「果然與妳有關,妳先解釋一下始末,不要有所保留。石林對我來說很重要,勸妳不要在這方面繼續騙我。」
麗塔感知了一遍情緒波動,現在已經不能讀心了,滿滿的憤怒與殺意。這次穆緋影是認真的,要是再被發現欺瞞之實,麗塔沒死也得缺胳膊少腿,於是決定老實交代。
自從將水夫八號吸收之後,麗塔明白這是一個充滿飢餓與戰亂的時代,不能隨意相信現代人。所以除了第一個科技點位,其他的全是胡謅,進而賺取時間尋找值得信任的人。
穆緋影就是麗塔的目標,心靈的第一印象相比其他人來說算單純,如此之人能在骯髒的南軸生存並出任要職,除了才能以外就是掌握人心,而掌握人心是麗塔認為不可或缺的要素。
從索菲亞第一次與麗塔交談時,她就將對方的心理摸得透徹。儘管實際權力被握在索菲亞手上,但穆緋影是真正決定政策是否執行的人。只要她表示物資供應有危險,即使政策再好都會被修正或廢止。
麗塔無法獨自進入遺跡,正因如此需要穆緋影的協助,說服他人認為協助麗塔是一件划算的事,並同時取得設備支援,諸如鑽孔機或炸藥等物品,短時間內只有穆緋影才能幫她辦到。
麗塔從與穆緋影見面起就未中斷過心靈監測,現在她已經確定穆緋影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為了博取更多信任,要先把西線無意間拿到的武器取回並分享,於是果斷承認並製造契機讓毛子返回指揮部。
然而,意外就在此時發生。由於武器距離使用者越來越近,散發出的特定波長也隨之加強。不知與石林礦場的電磁濃霧起了何種反應,進而引發一系列慘案。
至於毛子為何會往石林礦場前進,麗塔沒有刻意引導所以不清楚,只曉得能關閉武器繼續散發信號的只有自己,因為她的肉體能適應各種極端環境,區區電磁濃霧奈何不了她。
穆緋影聽完後沉默了一會兒,從剛才的表現麗塔不像說謊,而且神色更加認真,絲毫沒有戲謔之心,身體也無顯示焦慮與高速思考的小動作。無奈之下穆緋影選擇再次相信她。
穆緋影眼神銳利,道:「麗塔,先前妳雖然沒有騙我,但話只說了一半,這次我還是選擇相信妳如實交代了所有事情。不要辜負這份信任,『信任』是這個時代最稀有的美德。」
麗塔露出了一抹微笑,似乎心中有所共鳴,道:「是啊,『坦白』在以前也是稀有的美德呢。心靈科技讓交流更方便,但同時防備心也更高了,能讓我真正交心的都死了。」
穆緋影沒有回應她的感觸,道:「不管怎麼說,武器得派妳去拿。現在隨我去整裝,一小時後就要出發了。」
麗塔看起來有點失落,道:「是,小影,都聽妳的。」
開始整裝後,麗塔老實的模樣讓穆緋影很不習慣,甚至開始產生疑竇,認為麗塔是另有所圖。隨行的伊娃技術長反倒沒想那麼多,總想多與麗塔接觸,她內心深處的科研靈魂早已不安分了。
然而,麗塔看到伊娃就像看到蟲子一樣,以嫌惡的表情回應,直到出發前二十分鐘伊娃才安靜下來。
伊娃看起來筋疲力盡,但眼中的鬥志不減,對穆緋影道:「穆中將,您到底是如何讓麗塔小姐這麼信任妳?好嫉妒啊!」
穆緋影微微皺了眉頭,以前沒少看過伊娃如此窮追不捨的樣子,她一旦鐵了心就難以罷休,對於科學研究的慾望太深沉了,沒少因為如此而惹事。
穆緋影拍拍伊娃的肩膀,道:「伊娃,今天的情況與以往不同。以前我在總司令面前幫妳說過好話,保住妳現在的位子,但我認為惹怒了麗塔,任誰來都幫不了,請好自為之。」
伊娃很明顯慌了,回道:「但麗塔對妳這麼好,難道妳來說情都不行嗎?妳很清楚我要甚麼,研究成果與名譽都歸妳,我要的只是探索知識的挑戰!」
穆緋影神色非常嚴肅,道:「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真的會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伊娃感受到了穆緋影的威嚴,只能點點頭同意,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默默回去準備了。
伊娃是很純粹的學術痴。以前父母坐擁大量財富,生活方面毫無顧慮,畢業後走上發明的道路,而且是難得一見的靈感型發明家,平時沒有任何建樹,一旦靈感來了停都停不下來。
然而,伊娃有一點十分為人詬病,她的發明大多與武器相關,從冷兵器到熱兵器皆有涉略,這恐怕與父母的財富其實是依靠軍火交易導致的。
以前因為有家族的保護,發明專利全部都在伊娃身上。某場滅門災難之後沒人有閒工夫管理這方面,而且戰爭四起,起初被北聯綁架並脅迫發明武器,經歷了生不如死的生活。
伊娃一直被軟禁,直到南軸以偷襲的方式入侵中亞烏茲別克,伊娃屬於高級科研人員,進而保住了性命,但南軸對她的態度也很糟糕,與北聯可說是一丘之貉。
伊娃一度想要自殺,繼續被逼著發明她討厭的東西,簡直比死還痛苦。最終是趁著南軸與索菲亞談和,並且穆緋影對伊娃的名號早有耳聞,於是作為交換把伊娃納入自己的編制,成為第九連隊的成員。
學術痴的伊娃落到穆緋影的手中,基本上徹底玩完了。憑藉深諳人心的伎倆與話術,以及提供無憂慮的生存條件與大量發明資源,伊娃很快就將穆緋影視為至親,表現得極為忠誠。
作為回報,伊娃確實發明諸多高效武器,讓南軸的軍工水準從落後可悲進步到世界平均,提升速度非常快。若再給伊娃幾年時間,南軸很快就能對實力最雄厚的北聯產生威脅。
至於穆緋影的真實想法其實很複雜。以結果來說她的作法與政府無異,同樣是想竊取她的知識,不過改善了待遇而已。但一方面想榨乾伊娃,一方面又著實同情她,在利用與真誠之間反覆拉鋸,一直沒有明確的答案。
穆緋影朝麗塔走去,道:「麗塔,關於伊娃的事希望妳能不計較,若妳窺探了她的心靈,一定明白她沒有惡意。」
麗塔看起來似乎有點高興,道:「嘿嘿,還以為妳不想跟我說話了呢。好開心呀。至於伊娃的話確實如妳所說,除非她比妳還要厲害,否則她的心靈就是純淨到能透視的水晶。只是我不喜歡一直被糾纏。」
穆緋影感到了安心,回道:「這一點妳可以放心,我剛才跟伊娃說了一下,她不會主動來煩妳了。」
「那就好,這樣她就不會被我殺了。反正到時候武器拿到手了,她自然有東西可以玩,請她有點耐心。」
約瑟夫此時來到穆緋影身邊,道:「穆中將,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有沒有缺少的東西?我可以立即處理。」
穆緋影沒甚麼表情,但麗塔看出她其實非常開心,穆緋影壓了一下帽緣,道:「感謝你的關心,但我親自監督不可能會少東西。但現在想想,好像真的少了一樣,你就幫幫我吧。」
約瑟夫挑了挑眉,問道:「喔?距離出發還有五分鐘,快說缺了甚麼,需要時間準備我會直接空投至石林礦場。」
「哀呀,沒有那麼費工夫。吶…約瑟夫,祝我此行平安吧。我想我缺少的就是這個。」
穆緋影沒有稱呼他為中將,代表是私人交情,讓約瑟夫沒反應過來,道:「喔…原來是這個啊,早說嘛緋影。祝妳此行順利無阻,我等妳回來。今晚想吃甚麼我準備。」
「太好了!這可是你說的喔!我回來想要吃烤肉,不准給我老鼠肉,否則你就死定了!」
穆緋影看起來心滿意足,其他人在旁邊默默看著,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場合,但還是覺得驚奇。而且眾人一直在猜測穆緋影究竟與約瑟夫是甚麼關係,連索菲亞都不清楚。
等穆緋影一行人都離開之後,與約瑟夫關係最好的副官跑了過來,問道:「長官,需要我去伙房那邊問問嗎?最近正好從本部進口一批肉類,說不定有她愛吃的。」
約瑟夫輕輕拍了一下副官的帽緣,道:「說甚麼呢,她喜歡的不就是…唉呀不對,你想幫忙就給我去找烤肉架跟木炭,把輻射都清乾淨,快去!」
副官笑呵呵地跑走了。約瑟夫總是把穆緋影是同僚更是朋友掛在嘴邊,但他明白事實並非如此。約瑟夫當時選擇做貪汙軍官,並與穆緋影合作本就是出於非金錢動機,而是單純想多與她見面。
精明的穆緋影當然明白,所以總是在裝傻。當時她一心想著讓索菲亞的海盜集團發展壯大,沒有心思放在約瑟夫身上,但不代表不在意,反而隨著見面次數的增加而忘不掉。
穆緋影也開始催眠自己,約瑟夫只是把當她合作夥伴,甚至要提防背叛的可能性,結果演變成兩個人都刻意忽略彼此。
一直到南軸招安索菲亞才有所改變,變成同僚之後朝夕相處,再如何裝傻也裝不下去了,才有今日略顯曖昧的對談。
現在穆緋影在飛機上,麗塔時不時偷看著她,約瑟夫的舉動實在令她在意。剛才尚未登機以前,她感覺到穆緋影的心情波動異常高漲,如果沒分析錯誤的話,簡直就是戀愛中的少女。
穆緋影實在受不了飄過來的視線,轉頭道:「麗塔…妳別看了,想說甚麼儘管說,我又不會殺了妳。」
「真的嗎?那我就問了喔,妳跟約瑟夫是甚麼關係呀?就算不用心靈技術也能知道,妳們一定不單純呢。」
機艙內開始交頭接耳,一向訓練有素的第九連隊也坐不住了,紛紛豎起耳朵偷聽。
穆緋影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道:「我跟約瑟夫中將是同僚關係,平常是我的長官,就這麼簡單而已,還能有甚麼關係,別胡思亂想了。」
麗塔湊到穆緋影的耳際,小聲道:「喔?真的是這樣嗎?可是剛才妳臉都紅了耶,妳應該喜歡他才對啊。」
穆緋影沒有回應麗塔,只是把頭撇到一邊開始沉默,幾乎等於是默認了,麗塔也心滿意足地回到位子上,笑呵呵地閉起眼睛休息。
穆緋影此時在思考,究竟為何會喜歡上約瑟夫。明明他的外貌並不出眾,甚至可以說再普通不過,或許是因為約瑟夫的細心才因此傾心。
約瑟夫從不詢問穆緋影的需求,但會記住穆緋影表達的重點。所以在她需要協助時,總能及時伸出最適當的援手,而且他的觀察入微,一點不同的服裝打扮都逃不過法眼。
唯一的缺點恐怕就是他的個人風格很強,不像穆緋影是刻意影響別人。約瑟夫不需要有計謀,身邊就有一群女人圍繞著,很多時候讓穆緋影吃醋,整個人心情非常不好。
穆緋影小聲自言自語,道:「約瑟夫…好想吃你的烤肉。」
到達目的地後,接應的是佐佐木博士,他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一直觀察著電磁濃霧的擴散情形。
穆緋影一行人進入帳篷後,道:「博士,現在情況怎麼樣?」
「長官,很不好,擴散仍在持續。我利用恩隆蘭與發光蕈類的提取物仿製了電磁場,效果不甚理想,只能延緩速度而已,穆中將有方法嗎?」
「有,派麗塔進去處理,否則只能把礦場給炸了。我可不想讓北聯插手此事,他們來只會越來越複雜。」
「麗塔…她真的可以嗎?那股電磁強度非同小可啊!」
伊娃安撫道:「佐佐木,你就別擔心了,穆中將有哪一次無謀了?」
穆緋影開口道:「博士,我選擇相信麗塔。她曾經是一名軍人,軍人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武器。你和伊娃且先繼續抑制擴散速度,效果差也沒關係,我們只能幫助拖延失控的時間。」
穆緋影都這麼說了,兩人不好意思再表示,因為他們也沒更好的辦法,齊聲道:「是,長官。」
穆緋影一臉正經,請求道:「麗塔,你的任務除了取回武器與解決濃霧問題,還請你找找毛子在哪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小影,用不著這麼緊張,這件事畢竟算我間接惹出來的,我會負責尋找毛子,這點妳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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