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不安轉化為絕望,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無法觸碰到黎潔身的內心。他回顧過往,發現黎潔身的溫暖從來不僅屬於他一個人。
心中翻湧的悲傷將江拖泥壓垮。他靠在那座紅褐色的矮牆邊,望著他們,內心的無力感像是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
那座曾經怎麼也望不過去的天塹,如今只要腳一跨、身子一翻就能越過,早已失去挑戰性,不值一提。但他是一隻念舊的精靈,仍然遵守著小時候不成文的傳統,從小洞底下鑽過,就如同他對黎潔身的愛,一直以來未曾改變。
一陣微風拂過,他的心瞬間涼透。那股孤寂感像濃霧,包圍著他,讓他無法逃脫。
*我不應該在這裡……
江拖泥不敢去打擾這和諧的畫面,只是靜靜地後退,再後退,一不注意踩到了不規則的石塊,跌坐到地上。
前幾天剛下過雨,腳下的草地變成一片泥濘。泥巴悄無聲息地黏在他的衣服上,就像無數隻鬼手欲將他拉進地獄。江拖泥感覺自己像是一團濕泥,無論怎麼掙扎,也無法掙脫這種困境。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何仁卿沒有,黎潔身也沒有。江拖泥心中的那道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在這個世界裡卻不過是一點雜訊,像是一滴淚水融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刻,他徹底迷失了。無論是作為黎潔身的男朋友,還是作為江拖泥這個人,他都不知該何去何從。
恐懼忽然如海嘯般鋪天蓋地,江拖泥像是觸電般迅速爬起,拚命逃離這個讓他感到窒息的場景。
途中他不小心與一村對上了眼,一村向他打了個招呼,那模樣從容淡定,但江拖泥卻心頭一驚。
江拖泥很清楚,一村絕無可能是在向他示好。即使兩人是多年合作的生意夥伴,但在一村眼裡,自己就只是一頭拱了他家白菜的豬。
村哥難道是在奚落我嗎?江拖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忽然一個想法飄過,他隨即扯開一個苦澀的笑容。
啊!原來如此,他根本沒認出我。他怎麼會想到我這樣一個從不犯錯、天縱英才的人,竟然也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刻呢?
這個念頭讓江拖泥陷入更深的自我厭惡。他覺得自己的存在比身上這層厚厚的泥濘還要骯髒不堪,比這些逐漸乾裂剝落的爛泥還要可悲。
心中的自卑感被狠狠地挑起,他無法再忽視自己與黎潔身之間的那道無形鴻溝。從一開始,他和黎潔身就是雲泥之別,完全沒有可能。自己就是那個死死扒在對方身上的沉重泥濘。
跑著跑著,眼淚早已模糊了他的視線。江拖泥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無能,為什麼會如此無助。他甚至連那位新來的情敵的名字都喊不出來,這種感覺讓他羞愧至極。
他的思緒如漲潮般漫上來,滲透進每一個角落。
他的日子彷彿被一層無形的濕泥包圍,沉重而壓抑。他的名字像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時時刻刻提醒他,自己的存在就像泥濘一樣黏稠、骯髒、不值一提。
接下來的日子裡,江拖泥變得愈發沉默。他不再主動去找黎潔身,也不敢去面對他們之間的變化。他只想躲進一個與世隔絕、無法被觸及的角落裡。他知道,自己正在一點點地退縮,慢慢變成那團他最討厭的爛泥,一個無聲無息、無關痛癢的存在。
每一個夜晚,他都在等待,等待那個不曾來臨的告別。黎潔身最終會厭倦他,會選擇離開他。這是江拖泥最深的恐懼,它伴隨著他,像是陰魂般無時無刻不在他身邊纏繞。
黎潔身從未察覺這場風暴。對他來說,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毫無波瀾。然而,這份沉默卻像是無形的利刃,慢慢切割著江拖泥的靈魂。沒有任何的解釋,沒有任何的言語,但這份感情,似乎已經在無聲中走向了終結。
時間就這麼沉悶地過去,江拖泥幾乎被自我封閉的陰影吞噬。而何仁卿則在這段時間裡注意到了江拖泥。
某個午後,江拖泥像往常一樣獨自坐在村邊那棵老橡樹下,默默地發著呆。村莊的午後靜謐而溫暖。陽光穿過繁密的樹葉,在地面上灑下斑駁的影子,彷彿是時間的碎片,在他腳下無聲流逝。沉悶的心情如同遠方的雲層,籠罩著他,無法消散。他彷彿已經被自己編織的孤獨之網包裹住,無處可逃。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打破了他內心的沉寂。「在這裡想什麼呢?」聲音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種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江拖泥愣了一下,抬頭看到何仁卿正不緊不慢地朝他走過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他感到措手不及。瞬間,江拖泥下意識地想逃避——這是他習慣性的反應,對陌生人、對未知的恐懼,總讓他想退縮。然而,當他意識到何仁卿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笑容溫和且帶著不帶威脅的氣息時,逃避的念頭也稍稍減弱了。
江拖泥的視線不安地閃爍了一下,然後趕緊低下頭,眼神落在地上那些交錯的光影中。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習慣在這樣的情況下敞開心扉。
內心的孤寂與自卑讓他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但同時,他也隱隱期待著某種打破沉默的契機——也許,這樣的對話能帶來些許安慰。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nVwmppQG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