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何仁卿踩著最後一縷夕陽蹦跳著離開。
安如山靜立窗前,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那裡還殘留著玉髓被取走後的餘溫。他輕輕合攏手掌,像要抓住什麼早已流逝的東西。
江拖泥站在二樓鏤空雕花欄杆後,指尖幾乎要嵌進黑檀木扶手的金絲紋路裡。
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碎光在他臉上切割出陰晴不定的陰影,下方客廳儼然成了荒謬劇場的舞台。
何仁卿倚在威尼斯鏡框旁,鏡面將他玩味的笑意折射成無數個嘲諷的符號;
黎潔身垂眸審視著古董鐘擺,蒼白指尖隨著機械節奏輕敲黃銅底座;
最令人頭痛的是安安——那傢伙正用臉頰磨蹭他的波西米亞天鵝絨沙發,活像隻發現乳酪倉庫的貪婪老鼠!
「江拖泥!你這沙發是吃金子長大的嗎?」安安突然從沙發上彈起,鼻子抽動著四處嗅聞,「這觸感……天啊,我聞到了金錢的芬芳!」
江拖泥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些被精心馴養的家具正在發出悲鳴:波斯地毯被登山靴踐踏,穆拉諾玻璃花瓶倒映著不速之客的指紋,更別提該死的安安快要把沙發抓出毛球。
「天花板!你們快看天花板!」安安突然竄起來,差點撞翻琺瑯茶几,「這些鍍金浮雕是請天使親手雕的嗎?泥哥你老實說,這盞水晶燈是不是某國王室的失竊品?你不會就是那江洋大盜吧?!」
江拖泥的指節發出輕微爆響。他逐級走下螺旋樓梯,皮鞋跟敲擊大理石階的節奏宛如捕鼠器的倒計時。黑色絲質襯衫隨步伐泛著冷光,他從牙縫擠出兩個字,「買的!」
「妙!太妙了!」安安陶醉地在原地打轉,如果有尾巴的話一定翹得老高,「這才是生活!何仁卿你說是不是?」
沒有其他人在時,安安不會這麼放肆亂竄。表演是需要觀眾的,這點對他來說也是真理。
鏡中人輕笑出聲,黎潔身突然抬頭:「確實比我們那裡寬敞。」
他聲音很輕,卻像顆石子投入冰湖。江拖泥嘴角不受控地上揚半毫米,又迅速凍結成完美弧線。
當他落座在沙發另一側時,天鵝絨發出細微嘆息。這是他親自設計的社交距離——三英尺,剛好能聞到黎潔身髮梢的雪松香,又不至於被安安的口水濺到。
「鑰匙在盒子內。」他將鎏金盒子推過茶几,盒子劃過黑曜石桌面的聲響宛如捕鼠夾的彈簧聲,「別碰我的茶具,別坐我的鋼琴椅,更別——」
「泥哥!」安安突然竄到面前,「這擺設是畢卡索真跡對不對?我能感受到藝術的呼吸!」
江拖泥額角青筋暴起。那尊該死的青銅雕塑是他從蘇富比拍來的戰利品,此刻正被某隻爪子來回摩挲。
「別碰!」他終於低吼出聲,聲線裡裂開一道縫隙,「也別叫我泥哥!」
何仁卿的悶笑在鏡中迴盪成多重奏,黎潔身無奈地輕輕搖頭。
江拖泥閉上眼,腦海浮現未來畫面:秘境泥濘會弄髒他的訂製馬靴,野營睡袋將玷污他的真絲睡衣,而安安這隻大老鼠絕對會把他的限量版腕錶當開罐器用。
他握緊扶手,絲絨在他掌心皺成苦澀的褶皺。這趟旅程註定是場豪賭——賭注是他的生活藝術,而籌碼,或許是比翡翠更珍貴的東西。
江拖泥端坐在書房中央的真皮扶手椅上,姿態優雅得像一幅古典油畫。他面前的鎏金盒子靜臥於黑曜石桌面,盒蓋上繁複的符文在燈光下流轉著神秘的光澤,彷彿在低語著某個遠古的秘密。
何仁卿雙手插兜,斜倚在書架旁,目光隨著江拖泥修長的手指移動。當盒蓋掀開的瞬間,他瞳孔猛地收縮——盒子裡躺著的,竟是一塊毫不起眼的黑色石頭。
「就這?」何仁卿直起身子,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嘲諷,「一塊路邊隨手撿的石頭,也能當混沌秘境的鑰匙?」他指了指那奢華得過分的鎏金盒子,「你還用這種古董級別的盒子供著,江拖泥,你該不會是被什麼江湖術士騙了吧?」
江拖泥眼皮都沒抬一下,指尖輕輕撫過石頭表面,像是在安撫一隻沉睡的野獸。「哼,」他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不跟沒見識的計較。」
安安早就蹦到沙發上盤腿坐著,聞言立刻舉手:「我作證!就是它沒錯!」他像隻興奮的松鼠,眼睛亮晶晶的,「上次江拖泥給我看的時候,我也覺得這石頭醜得很有特色!」
黎潔身靜立於窗邊,月光為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他目光溫和地注視著江拖泥手中的石頭,語氣平靜卻堅定:「拖泥說是,那就一定是。」
何仁卿扶額,感覺自己像是誤入了某個邪教現場:「你們這群人……該不會是被洗腦了吧?」
江拖泥懶得再廢話,他優雅地起身,將黑色石頭輕輕置於地面。指尖在石頭表面劃過一道複雜的紋路,動作輕柔得像在撥動琴弦。
瞬間,石頭開始微微震動,細密的裂痕如蛛網般蔓延開來,裂縫中透出詭異的光芒,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掙脫束縛。眾人下意識地後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黑石本該毫不起眼,卻突然如水滴墜入湖面,擴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那波紋既非水也非光,而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質地——黑與白交錯,像太極陰陽,像晝夜交替,像世界誕生之初的混沌初開。
整個房間被無形的力量拉扯,牆壁扭曲,空氣震盪,地面如鏡面般浮現無數倒影:山河、星辰、大海,還有未曾見過的古老場景。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yHoIttmw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