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聽到你被丟到混沌之境,就急著來找你……」我沒來得及多想,只想趕快找到你;我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只知道你是我的兄弟。講到一半黎潔身突然心情低落,「啊!可是我最終還是沒能阻止他屠城……我……我盡力了……」他硬是扯出一個微笑,卻像茶一般的苦澀。
安安忽然緊緊抱住他,用力地搖頭,似乎這樣做就能把那些不堪的、污穢的錯誤甩掉。他聲音帶著濃濃哭腔,「不用了!都不要了!什麼暴君什麼人命都讓它去吧!我只要你好好的!」
「安安?」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糾結在前世的悲劇,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太晚發現我真正需要的,讓你為我忍受這麼多……嗚……」
安安想要向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民道歉,但他沒有機會,但他沒有權利,他甚至不認識這個時空的他們。直到今天安安才切身感受到哭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自己更難過。他能做的只是忍住眼淚,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
黎潔身回憶起安安的請求,請求他不要離開江拖泥。那天安安強忍淚水,好不容易才講完一句話。明明他即使大哭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他的哭聲也像夜鶯一樣婉轉,這種勉強、這種無聲的流淚卻顯出獨特的吸引力。
他現在忽然覺得,他的一口答應,不是因為義氣,不是因為大義,而是不知為何,他就是沒有辦法拒絕他。他的心臟就像被一根繩子牽著,不管安安說什麼,他都只能順從。
我以前是那麼在乎別人的命的人嗎?世界毀滅了又怎麼樣呢?
黎潔身叩問自己,而問題的答案是他腦中浮現的安安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黎潔身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
有時候,蒼生是因為一個人而有了意義。只要那個他,不需要其他。
無畏面對死亡,無畏失去一切。只要有他在身邊,在心中,就勇敢了,就堅強了。
黎潔身看著安安,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幸運,他知道自己找到了那個人。
黎潔身想要感謝上天,想要感謝命運。但他最想要感謝安安,感謝他為自己的人生帶來了意義。
黎潔身穩穩地握住安安的手,「沒關係的,我願為師兄負重前行。」
「可我後悔了!如果我能管好自己的欲望,就不會讓大家這麼痛苦!我怎麼妄圖改變呢?改變又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結局!還得付出代價!」
「後悔啊……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覺呢……後悔就是在否定過往的自己。但是,我的每個過去,都是每個當下,他們都有自己的一套判斷邏輯,每個選擇都讓我沒有退路,只能被迫接受死生無悔。我們能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選擇,並努力把這個選擇打造成最好的選擇。」
這話使安安突然想起了無悔,和她那雙總是溢滿深情的雙眼,會不會無悔其實也只是無奈,根本沒有那麼豁達?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就這樣重合在安安眼前。他瞬間有些驚恐,往後縮了一下。黎潔身見狀,也後退把距離拉開。
安安突然語氣激動,「你懂什麼!我既非天才,又非冒險者,更非改革者,我只是……」安安哽咽抽泣,「只是一個凡人罷了!我一直是勤勤懇懇、安居樂業,可是超能力就偏偏降臨在我頭上,無法否認,無法擺脫。我的出生從一開始就不是我想要的,哪裡能像你一樣……」
黎潔身直接打斷他,「師兄,我的出生亦非我所願。」他瞪大眼睛,不自覺提高音量和音調,「我根本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又該往何處去。我知道自己是師父偷來的,是沒有身份、沒有家人、沒有歸屬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師兄可以是師父的親兒子!」
「你有名字!你有關注!你還有我!但,你沒有悲慘的前世記憶、你沒有獲得該死的預知能力,你沒有真正地失去過家人朋友。」安安大吼。
忽然,一副死寂般的靜謐籠罩了兩人。而他們的沉默刺耳欲聾,讓空氣都凝固了。時光彷彿凍結在此刻,此刻無聲勝有聲。
「師兄……難道你因為帶著前世記憶,而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偷來的嗎?」黎潔身看著安安閃爍的淚光,看著他疲憊的眼神,忽然一陣罪惡和恐慌湧上心頭,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而哀求,
「對不起師兄,是師弟錯了。師弟不曾擁有過超能力,不知道師兄經歷了多大的痛苦;師弟沒有經歷過前世的一切,不曾體會過真正失去至親的感覺。可是我仍然希望,師兄能放心地把我當成家人。好嗎師兄?」
「哼!」安安撇過頭去不理他了。他努力藏住嘴角的笑意。
黎潔身知道安安這是聽進去了,他輕咳一聲,「師兄別哭了好嗎?是師弟錯了。」
安安抹了把臉,轉身瞪他,「我才沒有哭!是你,你這小哭包才別哭了!」
「是是是,是師弟哭了。但師弟告訴師兄,不用那麼悲觀,改變是一定改變得了的。」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安安覺得黎潔身八成只是在敷衍自己,把自己當小孩子哄。
「因為我經歷過;因為有個大哥哥跟我說過,他都付出這麼大代價了一定會有改變。」說到此,黎潔身輕笑,低聲吐槽:「明明自己更害怕,話沒說兩句我都還沒哭呢,居然自己就哭了!」
安安罕有地沉默了。
黎潔身繼續講:「啊對了,還沒告訴你。他在一場大地震中毫不畏懼且精準地將我從將塌的樓裡救出來,因為逃脫不及而被壓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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