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初三刻,鐵貨巷,白虹幫總堂門口,四下幽靜,庭戶無聲。
守門口的兩個潑皮皺眉揉眼哈欠連天。
高天河對此並不陌生,揚州城的潑皮們多半過午甚至傍晚才出街晃盪,或酗酒鬥毆,或鬧事訛詐,或禍害鄰里,橫豎都不是早起的營生。而潑皮無賴們拿到了魚肉街坊的報償後,往往青樓酒館賭場四處尋歡,總要鬧到深夜或隔日天光才倦鳥知返,一回住處倒頭就睡,然後過午或傍晚再繼續下一輪循環往覆。
總之這大清早就是多數潑皮們正呼呼大睡,或準備開始呼呼大睡的時刻。
兩個守門的年輕潑皮倒算警醒,雖然一臉愛睏樣,但高天河靠近大門時,兩人眼中倏地精光四射,不約而同擋下了高天河的腳步。
這兩人一個方頭大耳,一個膀闊腰圓,往門邊一站架勢十足,確實是守門的好材料。兩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眼底都透著懷疑。
方頭大耳的粗聲問話:「這位朋友,大白天的來此何幹?」
「我來找阿斐……陸斐然。」
膀闊腰圓的那個瞇著眼哼道:「我們這裡沒有這個人。」
「怎麼沒有,你們幫主不就是阿斐麼?」高天河心裡有事還讓這兩人拖著時間,略感不耐,冷然道:「我是高天河,快去替我向你們幫主通報一聲,只要說是我來找他就行。」
方頭大耳的那個更覺有鬼,大聲喝罵:「我們幫主可不姓陸!你到底是什麼人?」
高天河這才記起陸斐然為掩人耳目早已改名換姓,可他的化名自己一時竟想不起來了,只能咬牙:「不管你們幫主現下叫什麼名字,總之我找的就是他,告訴他我是高天河,有緊要的事!」
什麼叫做「不管你們幫主現下叫什麼名字」?
兩人愈看愈覺得可疑,方頭大耳的一聲呼嘯,不多時門裡就走出五、六個年輕潑皮,個個橫眉怒目體格壯碩,一望而知是不好惹的狠角色。
為首的一個沉聲問道:「阿方、大山,這是怎麼了?」
那方頭大耳的立刻恭敬回話:「金水哥,這傢伙說要找個叫陸斐然的人,還說陸斐然就是咱們幫主,我和大山聽這人說得古怪,這才找金水哥過來。」
那被稱為金水哥的潑皮更年輕,看著也不過比鐵柱大一點,臉上卻是滿滿陰戾之氣,其他人都對這金水哥態度恭順,顯然也很鎮得住場面。
金水哥睨了高天河一眼,神情傲慢。
「這位朋友不是特來白虹幫踩盤子的吧?」金水哥冷冷道:「光棍眼裡揉不下沙子去,朋友如果真想找白虹幫的麻煩,那我也只有找你的麻煩了。」
「你誤會了,我真的有要事找你們幫主。」高天河畢竟走跳城東多年,對著這幫年輕的潑皮無賴就像是看到過去的自己,居然很見耐心:「去告訴你們幫主一聲,我是高天河。」
金水哥連看都沒看向高天河一眼,卻突然一個右拳飛速揮到高天河面前,他右手筋肉糾結,拳勁威猛,帶起的拳風足可讓直面這拳頭的人嚇得瞠目腿軟坐倒在地。
高天河卻是一動也沒動,那一拳就在距他左頰邊不過一寸的地方擦過。
金水哥又看了他兩眼,倒也佩服他的膽識,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冷冷道:「滾!」
高天河當然沒滾,只感嘆著果然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天河幫轉正也不過是一年半的時間,這些年輕的潑皮惡少竟已不知道高天河是誰。
看來偶爾也得露兩手。
高天河低頭攏袖掄拳,他的手比一般人大得多,攥指成拳後的威脅看起來也比一般拳頭大得多,做好準備,高天河再度抬起頭來,目光森冷,殺氣凜冽。
那又如何?眾潑皮們冷笑著。
他們之中有人袒臂揮拳,有人手上拿著短棍、鐵鏟,都慢慢朝著高天河靠近,那些短棍、鐵鏟雖然就是才由門後隨手抓來的用物,但器械在手又人多勢眾,怎麼樣也比一雙拳頭威力來得強。
不過下一瞬間潑皮們就沒有人笑得出來了。
最早衝向高天河的阿方才一靠近,拳頭都還來不及伸出,高天河的重拳已經在他小肚子上炸開,阿方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吐了滿地,隨即倒地不起,接下來是大山、三個拿短棍的、兩個拿鐵鏟的……所有人都被高天河俐落的身法、炸裂的重拳瞬間擊倒。
七次出拳,一盞茶的工夫,七個潑皮無一例外吐得明明白白,全被撂倒在地,只剩下高天河和金水哥對望著。
金水哥汗如雨下。
「總算寶刀未老吧,」高天河自言自語,又緩緩抓伸了一下出拳的手冷冷看向金水哥:「現在快去告訴你們幫主,我是高天河,叫他快點來見我。」
金水哥完全不廢話,一轉身踉蹌幾步就往門裡奔去。
過不多久,中門大開,裡頭湧出十多個漢子整齊列隊,當中簇擁著一個人大步邁出門外,正是陸斐然。
陸斐然一見高天河,滿面欣喜親厚異常:「天哥來了?白虹幫蓬蓽生輝,快快請進!」
一邊又皺起眉頭看向倒在滿地穢物中的七個潑皮:「連天哥都不認得,活該你們幾個吃這一頓教訓,金水還不快把這幾個傢伙帶到後頭安置,再把地上收拾了,沒的在這丟人現眼。」
金水哥在陸斐然面前乖得小貓一般,連忙應了,和後頭來的幾個漢子一起把地上傷的七人抬入門內。
陸斐然又對高天河笑道:「小的們不識泰山,實在失禮,不如今天中午天哥你就在白虹幫用席,我也同小的們好好介紹一下。」
然後陸斐然就看到高天河依舊森冷凝重的眼神,他不覺凜然。
這是怎麼了?
「不用了,我來找你是有要緊事,」高天河一字一頓正色道:「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天河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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