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正二刻,高天河和朱槿早早起身梳洗整齊,朱槿侍候他用早飯。
高天河咬著蘿蔔絲餅正和朱槿說笑時,鐵柱匆匆來報:「幫主,石知府帶了好些人來,現在已經在總堂等著幫主了!」
高天河一凜,忙忙帶著朱槿到前廳去,一進前廳果然是好大陣仗,為首一人氣度大方,眉眼端整,目光清正,正是石茂華,此外捕盜通判史朝賓、西北商會的閻金、碧水樓的丁勉、鐵劍門的邵天擎全部在座,陸管事、杜鵑等人早早上了茶水,都站在一旁侍候,門外還隱隱聽得響動和說話聲,顯然石知府帶來的人太多,前廳擠不下,所以全待在門外。
高天河匆匆上前見禮:「石知府和各位朋友一早駕臨天河幫,有失遠迎是我怠慢,只不知今日是什麼事擾動了眾人?」
石茂華看看高天河又看看閻金,欲言又止,最後是閻金開口了。
「確實是有要事來和老弟你說清楚,不過這話不好外傳。」閻金嘆息:「還是請老弟先屏退閒人,我們再來好好談吧。」
高天河一聽就知道有大事,他沉吟一會對陸管事使了個眼色:「其他人先退下,這兒只留夜鶯就行,陸管事幫我留意著後堂就好。」
陸博心領神會,拱手恭敬道:「幫主放心,我會照看周全,就讓夜鶯留下侍候茶水,其他人都跟我回後堂去。」
陸博呼喚著,又對朱槿也使了個眼色,就把一屋子丫頭小廝都帶離前廳,偌大的前廳裡除了來客,就只剩下高天河和夜鶯。
「現在堂上已沒有閒人,有什麼話儘可敞開了說。」高天河吸一口氣:「今日大夥兒過來究竟所為何事?」
「高老弟,我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拐子案的事。」
一聽到拐子案的事,高天河精神一振立刻回應:「我們天河幫和白虹幫這幾日協助追查拐子案正好也有些進展。好教知府和各位朋友得知,我們發現堂子巷的梅花園極有可能就是拐子的據點。」
現場幾人的臉色變得扭曲而古怪。
閻金皺起眉頭:「老弟,你說梅花園?」
「正是。」
「你說這是你們天河幫和白虹幫一起追查出的線索?」
「沒錯,白虹幫幫主陸斐然……也就是顧非文,他此前也是天河幫的人,昨夜受我之託,和我幫的葉管事一起監視梅花園動靜,現在應該還在堂子巷。」高天河道:「我現在就可以帶大夥兒去堂子巷和白虹幫主會合,有官府人馬出手,一定可以合力攻破賊窟……」
閻金卻是尷尬打斷他:「老弟,我們幾個和外頭的大隊人馬就是剛從梅花園過來的。」
高天河一怔。
「閻爺你們剛從梅花園過來?」高天河凝眉:「你們為什麼會在這時辰去梅花園?」
閻金一指身旁:「丁老大和邵掌門接到消息,梅花園就是拐子們的據點,園裡關了許多人,全被下了藥。石知府才讓史通判組織人馬去抄梅花園,果然救出許多被拐子騙走的姑娘孩兒,也抓了十多個潑皮拐子,現在這些人已被帶回衙裡關押起來。」
高天河有些詫異,看了看一旁的丁勉和邵天擎,立刻問:「這是天大的喜事,也虧了丁老大和邵掌門的消息靈通,然則知府在搗破賊人巢穴之後,這麼大陣仗駕臨天河幫又是為何?」
石茂華眼中情緒複雜,看著高天河緩緩道:「我們帶人去包圍梅花園時正好聽見裡頭傳來呼喝聲和刀兵聲響,不多時就看到兩條人影由屋頂上竄出來,官府雖然也立刻分兵追捕,但還是讓那兩人逃了。」
高天河聽得一凜,冷汗直落背心。
一旁丁勉接過話頭冷冷道:「雖然沒能攔住人,不過我們大夥兒眼睛都瞧得真,那兩個竄走的人一個就是白虹幫主,另一個則是你天河幫的葉管事。」
高天河看向丁勉:「我方才已說了,陸幫主和葉管事受我之託監視梅花園動靜,他倆出現在堂子巷並不奇怪。」
邵天擎插口道:「照高幫主的說法是不奇怪,但我們看到的時候他倆不是在梅花園外監看,而是從梅花園裡逃竄離開的,這一點高幫主又該如何自圓其說?」
「自圓其說?」高天河冷然:「邵掌門這話莫不是指涉天河幫和白虹幫同梅花園這事有什麼首尾?」
邵天擎索性把話挑明:「方才在梅花園外,我們眾人親眼目睹陸幫主和葉管事從園裡竄走,他們逃走時園裡還一堆聲音在後頭『老大、老大』地叫著,顯見他們是知道官府來人就心虛逃逸,這不就証明他們是拐子案的主謀麼?」
丁勉也接話:「適才史通判已審問了其中幾個拐子,那些人異口同聲都說他們的主謀已經逃走,他們也不清楚主謀身份,只是聽命行事,由此看來在這件拐子案中,陸幫主和葉管事涉嫌重大。」
高天河面色鐵青:「這不可能!」
「陸幫主和葉管事不可能是拐子案的主謀!我們可以証明!」夜鶯在一旁猛然想起昨晚高天河抓回來的兩個拐子,口唇顫抖著:「幫主,你們昨晚帶回來……」
「別說了夜鶯,這裡大人們說話沒有妳插口的餘地。」高天河腦中迅速組織已知的訊息,轉了許多念頭,而後看向石茂華:「丁老大和邵掌門他們已經說了很多,卻不知道石知府對眼前這態勢又有何見解,知府難道也覺得陸幫主和葉管事……甚至我們天河幫就是拐子案的主謀麼?」
閻金立刻緩頰:「高老弟莫急,知府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閻爺也莫急,」高天河眼睛一瞬不瞬看著石茂華緩緩道:「我想聽知府怎麼說。」
石茂華終於開口:「天河,我當然相信天河幫也相信你,一年半前海寇攻城那場惡戰,若不是有你和天河幫鼎力相助,恐怕當時揚州早已淪陷,我相信你的人品,拐子案絕對不會是天河幫主使。」
高天河卻不放鬆:「蒙知府信任我很感激,但是白虹幫呢?難道知府覺得白虹幫會是拐子案的主使?」
「這……」石茂華一時語塞,久久才道:「我當然也不願懷疑陸幫主。」
「陸幫主過去也是天河幫的一員,知府如果信任我、信任天河幫,也就能同樣相信陸幫主、相信白虹幫。」高天河冷靜道:「我敢擔保,我們都絕不是拐子案的主使。」
「口說無憑,」丁勉冷哼:「好聽話誰還不會說幾句?知府和我們大夥可都是親眼看見陸幫主和葉管事竄出梅花園的,要說他倆和拐子案沒關係,誰能心服?」
高天河忍著氣:「如果他們和梅花園裡的拐子真的是同伙,那你們又為何會在抄撿梅花園時聽到裡頭傳來兵刀聲?過後你們立刻看到他倆竄走,可見他們不是同黨,陸幫主和葉管事也受園內拐子襲擊!」
邵天擎悠然道:「他們受襲只怕是同謀間的內訌所致,可說不上無辜吧。」
丁勉也冷道:「邵掌門說得有理,這些拐子利之所趨,什麼事幹不出?內訌也可以想見。」
高天河冷冷道:「丁老大現下和邵掌門倒是異口同聲了,你倆當日在石知府面前可是吵得凶啊。」
邵天擎聞言口氣森冷起來:「高幫主這話想指涉什麼?說起來當日知府找來眾人協助追查拐子案,大夥互相疑心,我和丁老大還險些吵起來。白虹幫倒好,陸斐然那日連來都沒來,坐山觀虎鬥,看著我們亂起來只怕心裡還得意呢!」
「邵掌門說得是,現在想想當日陸斐然沒赴吟月樓之約就有古怪,原來一切種種早就有跡可循。」
丁勉揚眉道:「高幫主,我知道你替陸斐然說話是宅心仁厚,不過這世上奸人很多,你也不能被蒙在鼓裡還幫那人說話,否則只是徒然惹笑,還墮了自己威名啊。」
高天河臉色一沉:「你說什麼!」
「好了,別逞口舌之快。」石茂華開口震住所有人:「你們兩方各自有理,關鍵還是在於陸幫主,找不出陸幫主和葉管事的下落,所有的推測都沒有定論。」
邵天擎眼神銳利:「要想找出陸幫主和葉管事卻也不難,怕只怕有人包庇而已。」
丁勉也幫腔:「高幫主倘若願意自証清白,眼下倒是大好機會,外頭大隊人馬要是能進來搜一搜天河幫總堂,或許可以解除大夥心頭疑慮。」
石茂華和閻金聞言都皺起眉頭,夜鶯想說點什麼,看到高天河的表情就嚇得不敢多開口。
果然見到高天河眼神利如劍冷如冰:「本來清白又何須自証?兩位無憑無據就想讓官府人馬在我這地方大肆搜檢?天河幫絕不受這種屈辱。」
丁勉看看石茂華和閻金,又看看高天河,咬牙道:「你敢蔑視官府?」
高天河眼中的狠戾令人心驚:「難道要我堂堂天河幫主眼睜睜看你借刀殺人?今天無論是誰,拿不出真憑實據就別想進我天河幫內堂一步!」
幾年前支配著揚州城東的狠人瞬間回來了,看見高天河的眼神,所有人回想起曾經城東那段殺聲四起血光飛濺的日子,大夥都是一凜。
「別、別以為你發狠大夥就得怕了你!我碧水樓可不吃你這套!」丁勉叫囂著,卻是色厲內荏:「這裡還有石知府在,難道有你猖狂的地兒?」
「我當然敬重知府,」高天河眼中狠戾絲毫未消:「不過對那些想仗勢欺到天河幫頭上的人,高天河一定奉陪到底!」
石茂華開口打斷他倆的針鋒相對:「你們都別再說了,天河說得有理,現下事態不明,梅花園或陸幫主的事當然不能一口咬定和天河幫有關;而葉管事自己的親妹還在拐子手裡,當然不可能是拐子案同謀。」
「還在拐子手上?」高天河聞言心中一動:「所以小霜……葉管事的妹妹不在梅花園中?」
「葉小姐的確不在園中。」石茂華搖搖頭:「我相信葉管事或天河幫都不可能和拐子案有所牽扯。」
丁勉和邵天擎聞言都不服氣,還想據理力爭咬定天河幫,卻看到閻金一臉嚴肅對著他倆的方向擺擺手,又指指石茂華,兩人心下雪亮,顯然石知府刻意不提葉君懷的嫌疑就是不想把這事鬧大。
對石知府而言,一年半前和天河幫同城抗寇的情分還是在的;再說真把高天河惹火了,到時天河幫果若全力反撲,這事會如何收拾也沒人料想得到。
眼見態勢如此,丁勉和邵天擎只好閉嘴,表情猶自不忿。
高天河臉色也很難看。
石茂華又道:「我們一會兒還是先到白虹幫去坐坐,雖然不知道陸幫主在或不在,也總是要去關心一番。」
閻金立刻接上話頭:「正是,咱們這麼多人在天河幫叨擾這麼久,也該是時候告辭了。」
高天河心知閻金和石茂華這是在給自己遞台階,便也收斂顏色拱手為禮:「大夥兒今日蒞臨,卻也無甚招呼,這都是天河幫怠慢,改日必定在易牙居整治酒席好好招待各位朋友。現下既然知府和諸位朋友還有事要忙,天河幫不敢耽擱,這就恭送知府,也祝願拐子案早早水落石出。」
閻金一旁打趣著:「承老弟盛情,咱們就改日再到易牙居把盞言歡,知府接下來還有事要忙,老弟不用送了。」
丁勉和邵天擎也不再說話,只不懷好意瞪視著高天河,然後跟著石茂華和閻金的腳步,在高天河目送下,一眾人離開天河幫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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