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章已派發】第六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故事比賽 - 無愧的選擇：母與子 (慎入，18+(?))

(一)

天堂育幼院

約十至十一個小孩子正在草地上追逐玩耍，不斷發出此起彼落的歡笑聲。

「你們小心點，不要跌倒啊。」開口叮囑小孩子們的人名叫方惠恩，四十四歲，天堂育幼院院長。

「知道了，院長媽媽。」小孩子們大聲回答。

「方院長，你真的很有善心，願意照顧一班孤兒。」市長讚賞道。

「只是想要他們能有地方住，不用每天也吃不飽而已。」方院長回答。

「那也必須付出很多心力才行啊。對了，都快兩年了，方院長不打算雇用多點人來幫忙嗎？」

「不用了，我一個人沒有問題的，而且，育幼院裡還有些年紀稍大的孩子已經可以幫忙照顧弟妹了。」

「院長媽媽，恩靖哥哥又咳出血了，你快點去看看他吧！」一名約十三歲的少年，路易斯在育幼院的後門大喊。

「什麼？！我現在馬上去。」院長聞言，馬上便快步往育幼院的後方的小屋走去。

「喔？恩靖是誰？讓方院長這麼焦急。」

「恩靖哥哥是院長媽媽的兒子，是個好溫柔的哥哥。不過經常卧病在床，很少出來跟大家聊天。」

「原來是這樣啊，方院長真的很辛苦呢，你們要乖乖聽她的話喔。」

「……嗯。」路易斯點點頭。

(二)

方院長推開了兒子的房門。

「小靖，你又咳出血了？」方院長說。

「母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方恩靖嘗試從床上坐起來。

「藥水已經喝完了嗎？好像比上次快了很多啊……是藥效不好嗎？」方院長連忙小跑到兒子的身邊，幫他從床上坐起來。

「已經喝完了。咳！咳咳咳咳…」

「來，先喝口水。」

「謝謝母親。」

「放心吧，很快就有藥水可以喝的啦。」

「好，我一直很想知道藥水從哪裡來？母親不能離開育幼院吧。」

「藥是我打電話叫人送來的。」

「原來如此，那就麻煩母親了。」

「不麻煩，你是我兒子，母親當然為你做任何事情啦。」方院長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並摸著恩靖的頭。「乖乖的等母親幾天，現在快休息吧。」語畢，方院長彎下腰在恩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好。」恩靖乖巧的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

輕輕關上了兒子的房門，方院長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幾天就要準備把藥給製作好呢，以後要更小心選擇材料才行。」方院長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了育幼院孩子們最近的身體檢查報告翻看著。

(三)

深晚，一個小女孩靜悄悄地來到方院長的辦公室。

「院長媽媽，你要跟我說的小秘密是什麼？」

「小遙，你知道小靖的身體很差了吧，要和我一起照顧小靖嗎？」方院長一面憂愁，請求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女孩。

「恩靖哥哥還沒有好起來嗎？我願意一起照顧他！」

「小遙，謝謝你。你真是個貼心的孩子呢。」方院長慈愛地撫摸著小遙柔順的長髮。

「那我要怎麼做呢？」小遙天真地問。

「小遙，你先過來聞一下這種香薰，我打算放到小靖的房間去，讓他容易睡著。」方院長拿著香薰瓶說。

「好的，院長媽媽。」小遙毫無戒心地便把鼻子湊到香薰瓶口，「有淡淡的香氣呢，我很喜歡這氣味……」小遙慢慢地睡著，身子搖晃了幾下便倒在地上了。

方院長把小遙抱起，走到書櫃前，通過按下書籍之間藏匿著的開關，書櫃向右移動了，一道暗門出現在眼前，方院長打開門，抱著小遙沿樓梯通往地下室。

地下室一片黑暗，方院長熟練地摸到牆壁的電燈開關。

電燈照亮了地下室，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光潔的手術台，手術台邊上放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和器材，左右兩邊各有一道上鎖的門。

方院長將小遙放到手術台上，拿起邊上放置著的針頭和導管，將兩者接駁在一起，而導管的另一端，則放置在一個陶罐中。她一面慈愛地摸了摸小遙的小臉，「小遙，你真是個貼心的孩子，有了你，小靖一定可以很快又好起來的。」語畢，方院長彎下腰在小遙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接著，方院長將針頭插入小遙的頸部，血液順著導管流入陶罐中。由於採血需時，她決定先把草藥磨好，好加快接下來的程序，她進入了右邊的工作室。

把草藥磨好後，方院長準備將大壺中血液與草藥混合，便回到了手術台的房間。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小遙和採滿血的陶罐，而是她的寶貝兒子。

恩靖目無表情地坐在手術台上，看著母親從工作室走出來。

當方院長看見恩靖坐在手術台上時，眼睛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的變回復常態，掛上慈祥的笑容。「恩靖，怎麼這麼晚還不去睡覺啊？小遙呢？」

「母親，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

「兩個月前。」

(四)

兩個月前的某天早上，

方恩靖服了母親給的藥後感覺自己好了一點，開始出來草地閒逛，與育幼院的孩子們聊天。

「好寂寞噢。小希和小傑都被人成功領養了，溫蒂前晚也被領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呢。」七歲的小奇抱怨著。

「小奇很想離開育幼院嗎？」恩靖問。

「有一點，因為朋友們都離開了嘛。院長媽媽說怕我們會不捨得同伴，會吵鬧，會令領養人困擾，所以都沒有讓我們見最後一面。好可惜哦……」

恩靖伸手撫摸小奇的頭髮，安慰著他。這時，小遙也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撫摸恩靖的頭髮。

「恩靖哥哥每次都跟被領養的小孩錯過了，好可憐喔。」小遙說。

「小遙，小奇！要一起打球嗎？」不遠處的小孩子們拿著皮球向恩靖這邊大喊著。

「好啊！」小奇興奮地回應。「小遙，一起去吧！」

「好……可是恩靖哥哥……」小遙望向恩靖。

「去玩吧。我沒關係的。」恩靖微微一笑。

「嗯！」小奇和小遙都點點頭，之後便轉身跑向玩伴們。

恩靖望著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子們，腦海中忽然閃過剛剛小奇和小遙說的話。我每次都跟被領養的孩子錯過了最後見面的機會？會有這麼剛巧嗎？我每次服完藥，病情好轉後，就有孩子在幾天前被領養了？而且沒有人看過領養人？

不對勁，這不對勁啊！

心中充滿了強烈的不安，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並將門反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了兩個小瓶子，是接下來兩個月份量的藥水，裡面盛載著暗紅色的液體。他回憶起這些藥的味道，強烈的草藥苦味，當中混雜著一絲腥味和鐵鏽味。一陣強烈的噁心感襲來，他連忙把小瓶子扔到一邊去，並衝到廁所嘔吐。

不可能，母親不可能會做出如此惡毒的事情……然而內心一直有股聲音在說：真的不可能嗎？母親視我為最重要的人，無論任何時候她都強調會好好保護我。

她，真的做不出來嗎？

不，她做得出來的。

但是到目前為止只是恩靖自己的猜測，他需要有實際的證據，否則，他始終不能相信那個永遠露出慈祥的笑容的母親會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五)

恩靖趁著母親在廚房中準備午餐時，偷偷進入了她的辦公室。他四處搜索，最後在書櫃找到了一個隱閉的開關按鈕，按下後，書櫃向右移動了，一道暗門出現在眼前。

不要打開它，現在離開還來得及，不要打開它……

恩靖面無表情地伸手打開了暗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往下的樓梯。

不要下去，回頭，回頭，離開！

他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著，明明心中一直有股聲音要自己停下來，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地下室一片黑暗，他伸手在牆邊摸索一下，很快便摸到了電燈開關。燈亮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光潔的手術台和一大堆工具，左右兩邊各有一間房間，只有右邊房間的門並沒有關，那是一間工作室，有一大堆乾燥的草藥；有研磨用的工具；有烹煮用具；有一堆陶罐；有一堆小瓶子以及有一大塊麻布蓋在一堆雜物上。這裡就是製藥的地方嗎？

恩靖走近用麻布蓋住的雜物堆，揭開麻布，麻布之下，是之前被領養走的孩子的玩具，有些沾上了深棕色的污漬。他忍不住後退幾步，腳碰到了陶罐堆，他朝陶罐堆一看，發現其中一個陶罐中仍有深色的液體。他蹲下來用手指沾了沾裡面的液體，暗紅色，有點黏稠。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但恩靖仍不由自主將沾了暗紅色液體的手指頭放近嘴邊，伸出舌頭，舔了那些液體。沒有草藥的味道，腥腥的，鹹鹹的，充滿鐵鏽味的。在嘗到那些液體的瞬間，眼淚從恩靖的眼角流下來。幾秒後，他忍不住大笑起來，但眼淚卻仍然不斷流著，無法停止。

他回憶起母親以前四處為自己找醫生的情境以及某一天她好高興地說有救了的情境。她開始在很多孤兒出沒的地方打工，然後自己開始有藥水可以喝，但藥水的效用沒有這兩年的好……

啊，是這樣啊……

她，找到了提高藥效的方法了……

那些溫柔的話語和笑容，那些營養豐富的料理……她正在悉心打理她「農場」！

恩靖離開了地下室，離開了母親的辦公室。

他，做出了抉擇。

(六)

返回自己的房間後，他將剩餘的藥水全都倒掉，將空瓶子收到床頭櫃的抽屜中。然後他找來了路易斯。那個除了母親以外，他接觸得最多的人。

「路易斯，幫我。」

「啊，好啊，恩靖哥哥，我要怎幫助你？」

「我要你幫我……」恩靖靠近路易斯的耳邊，小聲地說了自己的計劃。

路易斯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要問，要你參與這事已經很殘忍，我不希望你受到更大的傷害了。請相信我，好嗎？」

路易斯沉默了一會，點頭同意了。「好，我會盡力的。」雖然不知道恩靖的意圖，但他對恩靖絕對的信任。

「謝謝，路易斯，我只能依靠你了。」

兩個月後的深夜，路易斯看見小遙仍未入睡，之後更溜出了寢室，向院長媽媽的辦公室走去。他連忙去找恩靖，告知他小遙到了院長媽媽的辦公室。真的如恩靖所說，今晚會有小孩到院長媽媽的辦公室去。

兩人走去院長辦公室，靠在門板上也聽不到聲音。恩靖輕輕地扭動喇叭鎖，打開了院長辦公室的門。

「這裡怎麼還有門？」路易斯指著打開了的暗門，小聲地問。

「現在這不是重點，待會下去，你先把小遙帶出來，不用管我。然後去找醫生和警察，要是小遙身上有傷口，記住要壓住她的傷口，立即找醫生搶救。找警察後，把你所見的所知道的告訴他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雖然不覺得院長媽媽會傷害小遙，但路易斯仍選擇相信恩靖。

他們安靜地下了樓梯，地下室傅來一陣陣研磨的聲音。越接近地下室多一步，路易斯對院長媽媽不會傷害小遙的想法就越受動搖，直到他們到達地下室。路易斯對院長媽媽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他看向恩靖，手指著手術台上被放血的小遙，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恩靖將左手食指放在唇上，並用頭示意路易斯按剛剛的指示行動。路易斯顫抖著點點頭，兩人便悄悄地靠近手術台，恩靖將小遙頸上的針頭輕輕拔出，不讓小遙繼續被放血。路易斯忍著尖叫的衝動立即一手按在小遙頸上的傷口，一手抱起小遙，安靜地離開地下室去尋求救援。而恩靖則坐上了手術台，等待母親出來。

(七)

「我騙了您，母親。我把藥水倒掉了，在我知道您做了什麼後。」

「這是為了讓你活下去而做的，你糟蹋了母親的心意啊。」母親哀傷地說。但下一秒卻滿臉笑容。「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再造的，我把最近的原料檢查報告都仔細篩選了一遍，小遙是這次最適合的！」

「他們是人！」在您眼中那些孩子只是原料？！「母親，我寧願因病而死，也不要以其他人的生命為代價苟延殘喘。您這是錯的！」

「你不理解嗎？身為母親，我一定要守護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兒子活下去，我只要我的兒子活下去！我哪有錯，我問心無愧。」她眼中充滿瘋狂。

「我不理解。母親，沒有人可以有隨意剝奪別人生命的權利。」

「沒人愛的孩子，誰會在意他們的死活。」

「我會！我以為母親是把對我的愛分享給其他孩子，讓他們感受到被愛的感覺，然而這卻是把他們拉進了黑暗。我看著他們長大，想著他們可以有朝一日可以到外面的世界，過他們想要的人生。可是你卻……」

「傻孩子，他們不配啊。你也有想要過的人生吧，母親是在幫助你啊！」

「用這種方式換來的人生，我不需要亦不想要！」恩靖沉痛地閉起雙眼。

突然，一大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一大批警察來到了地下室，將母親拘捕。警長示意其他警察搜索四周，警察打開了左側的房間，裡面還有一道厚厚的鐵門，他們繼續嘗試把鐵門也打開。

「裡面放了什麼？」警長問。

「就放了些不要的廢料啊。」母親平靜地說。

警長面色鐵青，似乎已經知道是什麼了。

鐵門打開了，強烈的腐臭味從門內散發出來使地下室的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氣味，眾人紛紛掩住口鼻，那是死亡的味道。

「噁⋯⋯」有些人被那強烈的臭味刺激得忍不住吐了。

警察們深入調查那間房間，房間內有電鋸、斧頭、刀子等的工具。並發現了這房間是連接著這小鎮的下水道。在下水道中，找到了大大小小的腐爛肉塊和細骨，以及一大班以肉塊為食物的老鼠和蟲子。但警察們相信，仍有部分已經順著下水道流入大海。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地獄。」

警長面色難看地下了命令：「你們幾個先把犯人帶走，其他人繼續搜證。」

「即使世人不理解我，你也要理解我啊！身為母親，我一定要拚死守護我的孩子！」

母親被帶走後不久，恩靖突然雙腿一軟，失去意識倒下了。

「少年，醒醒。」警長邊輕拍著恩靖的臉邊大喊「快找醫生！」

(八)

一星期後，

恩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身處醫院。房間門被打開，來人是警長。「喔，恩靖你醒了？」

「嗯。」他虛弱地回應。「其他小孩呢？小遙呢？」

「小遙搶救及時，已沒有生命危險，但暫時還沒醒。」警長為恩靖說明著他昏迷那段時間的事。「那個，叫路易斯對吧？他今早有帶其他小孩來過探望你，可惜你當時沒醒過來。他們現在已經被送往其他收容設施了。但他們給你寫了一封信，喏，就是這封。」

警長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封信。

恩靖把信接過來閱讀。讀完信後，恩靖苦澀地一笑。「明明害你們面對這些危險的人是我，為什麼還要向我道謝呢？這群傻瓜。」

警長欲言又止的看著眼前這個面色蒼白的恩靖，直至恩靖向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警長才鼓起勇氣說：「那個……因為證據確鑿，你的母親殺人罪罪成了……今日黃昏時間會進行槍決。」警長頓了頓說：「你要去見她最後一面嗎？」

恩靖垂下眼簾。「我想回去育幼院。可以麻煩警長先生您嗎？」

看著眼前這個面色慘白的少年，警長硬擠出笑容：「當然沒問題！」心中對自己一陣怪責，笨蛋嗎？對一個剛甦醒過來的少年說這個。

(九)

天堂育幼院

警長扶著恩靖在育幼院旁的一棵大樹下坐下。恩靖靠著大樹休息，他感覺身體越來越無力。

「如果我說，我對自己的選擇一丁點愧疚都沒有，警長先生您會覺得我很無情嗎？畢竟我親手將母親送上處刑台，我毀掉了她的計劃。」

「不會，你毀掉了她的計劃，阻止了她傷害其他孩子，你沒有做錯。」警長說。「每人心中都有把尺子，大家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做出的選擇也不同。你的母親選擇成為惡魔，她的抉擇是不容世人所接受的。」

「母親的尺子大概是以我為中心吧，如果沒有我，母親是否不會變成這樣呢？」恩靖垂下眼簾，身體的無力感漸漸增加。「惡魔該死，但令惡魔出現的原因也許更該死呢。」

「不是的，你跟你母親不同，你不需要……」

「我嘗過了。那味道，真的有令人活過來的感覺。」

「……」

「我相信我的選擇是正確的，讓事情以這個方式終結吧，警長先生。」恩靖淡淡的笑了。

警長深深呼吸了一下：「好……我不會阻止你。」

警長離開了，方恩靖靠在育幼院旁的大樹下，欣賞著日落的景色，他好像若隱若現地看到過往一大班小孩在草地上玩耍的場景。

他意識逐漸矇糊，未久，雙手無力地垂下，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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