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逛街我總愛去玩具店,剛上中學的女兒甚至會取笑我。
「媽,你已經年紀大得不適合玩玩具。」
其實我很想尋回那個玩具,那個曾陪伴著我的豬豬毛絨娃娃。
它大約是我手臂般長,圓圓的,就像一個球,在它的底下有一條拉鏈,拉開拉鏈就有六隻小小的豬豬毛絨娃娃,這個設計的原意,是豬媽媽帶著六隻小豬,曾經它和我形形不離,可惜我已遺失了它,之後我就再找不到同款的毛絨娃娃。
它陪伴了我整個童年,它是我第一個朋友。
我的童年就是一個惡夢。
母親總會把我丟到不同的人家,每次也和別人說:「幫我照顧一下小孩,她很乖巧的,不會讓你添麻煩!」
那些人總會一臉為難,想拒絕又不好意思,最後會嘆一口氣。
「好吧!但是我只能替你照顧一天。」
五歲的我已感到自己不受歡迎,我拉著母親的手,不想讓她離開,她會對我說:「有豬豬陪著你,你不用怕。」
豬豬毛絨娃娃是她送給我唯一的禮物,有次我經過玩具店,看到這隻肥肥的豬豬娃娃,我很喜歡它,我一直望著,我以為母親會把我拉走,她卻買下來,此後它一直陪著我,每次母親一走開,她總會說有豬豬在,我不用怕。
就是這隻豬豬陪著我不停遊走著別人的家,別人總是嫌棄地望著我,有一次我聽到別人說:「又替人照顧小孩,真麻煩!」
那時我會坐在一旁,緊緊的擁著豬豬,仿佛它能給我安慰,告訴自己母豬總會保護小小豬,正如母親會過來接我,或者,之後我不會再在不同的家庭遊走著。
有一天,母親消失了。
任何人也找她不到。
我要被送去孤兒院。
那天社署的人帶我走,那位女士問:「那個豬豬娃娃你還要嗎?」
我看著那個胖胖得像個球的母豬,它不應該保護小豬嗎?它沒盡它的責任,它不保護小豬,我也不再需要它,我把它送給那戶人家的小女孩,那家人因為我母親突然離開而照顧我好幾天,他家的小女孩很喜歡我的豬豬娃娃,我送給她吧!我也只剩下這個東西。
進孤兒院的那些年,我恨母親,我連她送給我禮物也要送走,這代表我和她什麼關系也沒有,我被她遺棄,她也被我遺棄,這才公平!
隨著年月的逝去,我對母親的怨恨淡了,當我成為母親照顧自己女兒的時候,我開始回想母親的困境,那年父親突然離開,她帶著我,既要工作,又要照顧我,她必定身心俱疲,她也很辛苦吧!每天拜托別人照顧我,每天聽盡別人的冷言冷語,有數不盡的工作,無窮無盡的煩惱,她很想逃避吧!
這些年,我總是猜想她買給我豬豬娃娃時的心情,那隻娃娃不便宜,她只想盡最後一分力,使我感到開心快樂,或許在那一刻她也想像那個母豬一樣,用身體包著小小豬,讓他們覺得安全。
一想到這裡,我就很想再找到同款的娃娃,很想再看看它圓圓的身軀,和它肚裡的小豬豬,我很想對它說我釋懷了,我明白帶著小豬是很辛苦,我只是想再見到它一面,告訴它,我現在很好,它不用掛念我。
這時這刻,左手邊的女兒和右手邊的丈夫同時問:「媽,你真的很想找回那個豬娃娃嗎?」
丈夫首先說:「我上網替你找?你好像找了好幾年了?」
女兒也問:「你畫個樣式給我,我可以替你玩具店問。」
我望著深愛著我的兩個人,覺得即使它消失了,但是我生命已經完整,想再見到它,也只是……想得一個圓滿,我最後笑笑道:「看緣份吧!會遇上的總會遇上。」
不能遇上,就期盼它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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