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利西雅和尤里西斯慢慢地從優雅的華爾滋中分開,他們的手稍微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分開,只留下音樂的餘韻在他們之間迴盪。
燭光在尤里西斯的眼中閃爍,他看著利西雅,眼中是那熟悉的調皮光芒,「妳的舞技不差,就像你的箭術一樣,我覺得妳總是太謙虛,妳的學習力很好。」他輕聲打趣,語氣輕盈,但眼神卻專注而深邃。
利西雅輕輕笑了笑,那笑聲比耳語還要輕,「是嗎?」言語之中,不難聽出利西雅對這樣的評論並沒有放在心上。
尤里西斯微微傾頭,看起來有些不滿意,「從沒有人這樣稱讚過妳嗎?」
下一首音樂前奏響起,兩人開始往舞池外圈走去,為了避開眾人的視線,利西雅往露台走去。尤里西斯跟了上去,並為她拿了一杯蘋果酒,利西雅欣然地接過。
沒有嗎?似乎自從她進入大眾視野之後,這樣的讚美好像越來越常聽到,「有啊,只是以前沒怎麼聽過。」
尤里西斯凝視著少女的臉,聲音裡帶著小心翼翼,「妳的母親呢?」
利西雅看著金黃色澤的酒,舉杯輕輕啜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讓她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媽媽啊⋯⋯愛我,但也不愛我。」
她並不是個貪杯的人,前不久才開始學著喝酒的她,酒量不算太好,但酒品還不算太差。尤里西斯見她的臉頰泛起了紅暈,猜想她或許有些微醺了。正想著拿走她手中的酒,卻被她輕輕閃過,眼神有些微慍的盯著他。
「不許拿走。」她感覺到腦袋有些恍然,可能是剛剛喝了好幾杯香檳後又接著跳舞所造成,「我還沒說完。」
聽到這有些孩子氣的話,尤里西斯有些哭笑不得,見利西雅還能站的直直的,也不再勉強,只不過一手還是虛扶在她的身後以防萬一。
「嗯,我在聽。」
「媽媽很喜歡幫我梳頭髮,她說,我的頭髮軟軟的,就像曬過太陽的棉被一樣,讓人愛不釋手。」利西雅笑了笑,眼神陷入回憶,「她說,我的皮膚很光滑,就像手掌輕撫在水面上的感覺。」她伸出食指戳向自己的臉頰,似乎在模仿自己母親說這句話時的動作。
「她說,我的眼睛就像仲夏夜裡的銀河一樣。」說著,她低頭看著所剩不多的蘋果酒,看著上頭隱隱約約映照的自己的模樣。
「聽起來,妳的母親很愛妳。」尤里西斯淡淡的笑著。
「嗯。」利西雅露出認同的笑容,但又瞬即消失,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冰冷「但是,她不喜歡我的眼睛。」
尤里西斯一怔。
「她說,這雙眼睛就像銀製品一樣,冰冷而無情。」利西雅的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但那淡淡的苦澀卻無法掩藏,「她說,我的眼睛裡沒有溫度,沒有情感,就像冰冷的銀器,反射著外界的一切,但卻不屬於任何人。」
「所以那天,她拿著銀製的湯匙放在我的眼睛上⋯⋯」利西雅停了下來,緊皺的眉頭像是被干擾的模樣,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很冰⋯⋯我不喜歡⋯⋯」
「利西雅。」尤里西斯打斷了她的思緒,他一手抓著利西雅壓在眼睛上的手,一手抓著那連同拿著酒杯的右手。
「妳還好嗎?」
像是突然回過神一樣,利西雅剛剛失焦的眼神恢復了焦距,她看向尤里西斯,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那模樣像是吃到了很難吃的東西,卻又因為是高級料理而無法發作的樣子,糟糕透頂。
「嗯。」她扯出一個微笑,眉眼之間卻看起來有些困惑。
我剛剛⋯⋯?
尤里西斯凝視著她,眼中充滿了擔憂。他的手依然握著她的雙手,利西雅想抽回自己的手,試了幾下卻失敗。尤里西斯低著頭看著躺在白色手套裡,那雙嬌小的手,若有所思。
「我沒見過比勒維登的星空更美的地方,利西雅,妳的眼睛就像那裡的銀河一樣。」低沈磁性的嗓音傳進利西雅的耳裡,金色的眼睛此刻認真的讓她感到心顫。
利西雅有些羞赧的抽回手,這次倒是很輕易就抽了出來,她愣神了好一會兒,噗嗤的笑了出來,「謝謝你。」
他們之間一時無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她的唇邊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儘管那笑容帶著些許哀傷,但她的眼神中卻多了一分堅定。這雙被她母親形容為「冰冷」的眼睛,似乎在那一瞬間,閃過一絲溫暖的光芒。
「你還欠我一個答案,對嗎?」回到會場以前,利西雅轉頭問了一句。
尤里西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後知後覺的想起那個被他跳過的問題。他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是,我欠妳一個答案。」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答我?」
「⋯⋯時機到的時候。」
利西雅不滿的撇嘴,「陰陽怪氣。」隨後就轉身推門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尤里西斯搖了搖頭,自嘲般的笑了笑。想起剛剛利西雅異常的狀態,臉色又陰沉了下去。那樣子很不尋常,得找時間問問里昂。
舞會一直持續到了深夜,布拉德利家的人除了利西雅和里昂以外,都選擇留宿在皇宮裡。里昂是因為怕再繼續被同僚灌酒,利西雅則是純粹不想待在宮裡。
於是他們兩個乘著深夜的馬車回到了公爵府,一同帶回去的還有兩人在狩獵季時的豐厚獎賞。
回到公爵府時,夜已深,四周靜謐無聲。利西雅和里昂拖著疲憊的身軀下了馬車,隨著僕人將狩獵季的豐厚獎賞搬進府內。利西雅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膀,只想早點回到自己的房間,結束這漫長的夜晚。
利西雅把同樣累了一天的梅洛趕回房間,原以為利西雅會在皇宮休息一晚,知道利西雅回來後,梅洛連睡衣都沒換的打算來伺候她洗澡。
打起精神洗漱好坐在梳妝檯前,打算先把剛剛褪下的首飾收拾好,打開抽屜時,那裡頭的狀態似乎與她出發前長得不太一樣。她自認自己的記憶力不差,尤其這抽屜裡放的都是貴重物品,她通常都有些印象。稍微清點了一下,東西都還在,但顯然是被人翻過。
在檢查其他地方,似乎都微微的有些被翻動的痕跡。她知道今天梅洛會打掃整理她的房間,所以可能一直待在她的房間裡,但是利西雅卻不是懷疑她。思索了一下,利西雅再次打開抽屜,摸著裡頭的暗格,伸手一摸,臉色微變,裡頭的東西不見了。
不知怎麼地,利西雅第一個想到了莫莉,而且莫名的肯定。
莫莉並不是個粗心的人,如果她真的要在她的房間翻找什麼,要恢復原狀絕對不是件難事,謹慎的她會造成這樣的低級錯誤只有一種可能,她在自己回來前還在這間房間裡。
利西雅拿起一顆有照明效果的晶石放在口袋裡,往別院走去。
她依舊選擇了僕人通道,只不過這次利西雅從另一個出口出來。這裡通向僕人們的房間,利西雅小心翼翼的避開會發出聲音的木板,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她早就對哪一塊地板會發出聲音暸若指掌。
然而利西雅並沒有停留在莫莉的房門外,而是逕自走到走廊的盡頭,來到另一扇不起眼的木門前。這扇門通向一個狹窄的樓梯,樓梯蜿蜒而上,通往夾層中的倉儲空間。這裡曾經是存放舊物的地方,如今卻很少有人來過。利西雅坐在階梯上,將自己完全藏匿在黑暗之中。
她從門縫中的光線確定了莫莉在房裡,所以她要在這裡等。她總有種感覺,莫莉還會再出去,她在房裡拿走的東西,不太可能是要拿去賣錢,畢竟比那值錢的東西都在那張抽屜裡,她卻偏偏拿走了裡頭價值最低的東西。
她要那做什麼?
果不其然,利西雅沒等太久就聽見莫莉又開門走了出來。她四處張望著,確定沒人後便輕輕地帶上門,然後腳步向利西雅來時一樣,完美的避開了會發出聲音的地板。
利西雅在原地等到莫莉的腳步聲離去,然後從黑暗中走出,靈巧而快速的跟著莫莉手中拿著的油燈照亮的方向走去。就像她推測的那樣,莫莉又來到了廚房,她從角落的櫥櫃裡拿出一個提籃,然後在裡頭放入一些東西後便匆匆從後門走出去。
原以為這次又是只能跟蹤到這裡的利西雅,在轉身時聽見了圍牆的門後有聲音傳來,利西雅連忙趁著莫莉背對自己時,躲進了草叢裡。
「你怎麼來這裡?不是讓你在那裡等我嗎!」莫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憤。
「哼⋯⋯也不知道是誰搞到三更半夜才找到。」和莫莉對話的是一個男性,聲音有些粗嘎,語氣中對莫莉也很不客氣。
「要不是那個小賤人命令她的貼身侍女向看門狗一樣守在房裡,我會拖到現在嗎?!」一想到梅洛納質樸又忠誠的模樣,莫莉輕輕的哼了一聲,「快點!那賤人提早回來了,你拿了就快走吧!」
說完,莫莉將手上的提籃,連同裡頭的食物一起遞給男子。
男人接過提籃後,嫌棄的看了眼,「不是我要說,妳在這裡工作這麼多年,食物的品質怎麼一點也沒增加?」
莫莉懶得回答他,只是想要快點把這傢伙趕走。
「記得要拿給湯姆!」
說完便把男人打發走,男人站的角度正好被木門擋住,只不過對話聽起來,莫莉似乎把自己的東西交到男人手裡了。
為什麼他要拿走媽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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