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殺 - 天梯

纪万龙的猝然长逝在省城未激起任何波澜，但万龙集团在省城的所有投资计划全部搁置，等待纪成回到旧金山获得家族财富掌舵人后再做打算。

经过夏焱的前后倒手，马明川的钱完全洗白并合法的进入杨曼珠的账户，杨曼珠在政府引导基金的投资并未受到影响，只是经过这么一场风波，她主动回避在台面上为基金露面做事。

夏焱对杨曼珠捎来一段陈青青的意思。纪成在海外金融背景十分亮眼，不久又能掌握雄厚资金。如果可能，尽一切努力和纪成结婚。杨曼珠起初就当听听罢了，但送别纪成后不到一个月，她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四周。一抹诡谲的笑容浮现在她俏丽的面容上，回想起那天就在纪万龙冰凉的尸体旁，纪成茫然的看着自己，紧接着他的眼中生腾出滚滚炽烈，将自己裹挟其中，她放弃任何可能的挣扎，心驰神往的享受炽烈的热浪将自己的灵魂高高托起，直升天际。

纪成以家族财富新掌舵人的身份回到省城，他第一时间约杨曼珠见面，杨曼珠却让他来自己家里，她已经搬到马明川的房子里生活。

纪成；“你身体还好吗？”

杨曼珠履带娇嗔的说：“我要安胎。”

纪成的心狂跳起来：“我的？”

杨曼珠没做回答，直接把电话挂了。她静静地躺在沙发里，神色凝重的轻抚自己的小腹，怀孕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喜悦，而自己实际上不得不想法应对接踵而至的更大风浪。纪万龙消失的太突然，纪成势必会决定快速放弃省城的投资退缩回美国。那光明公司在内的那一整套开发和规划，要么拱手让连祖辉通收，要么需要一个新的实力派在前面和莲花村硬刚到底。

沉思良久的杨曼珠被门铃声拉回到当下，她打开监控，不出意外的看到纪成的面孔，她一皱眉，还是放纪成上来。

纪成快步走进门里，见杨曼珠行同路人的看着自己就是一愣。

纪成礼节性的笑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终于看到熟悉的柔媚，那哀怨的双眸点缀的她楚楚动人。他一步上去，将杨曼珠揽入怀中。

杨曼珠轻轻地挣脱纪成，娇嗔道：“放开呀。”

纪成心疼又无奈的放开杨曼珠。

杨曼珠双手捂住小腹，柔柔弱弱的说：“我什么出身和经历你都清楚，你冷静考虑考虑，现在处理掉还来得及。”

纪成很认真的回应；“我们结婚。”

杨曼珠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为什么？”

纪成：“我们是同类”

杨曼珠仿佛被下咒般定在原地，她分明看见对面是一只体型硕大乌鸦对她张开宽广的双翅。恍然间，杨曼珠又回到纪成的怀里。

杨曼珠面颊绯红的仰头亲吻纪成，撒娇说；“我才不和你做同类。”

纪成得意地笑笑，抽出一只手抚向杨曼珠的小腹。杨曼珠丝毫觉察不到那只手的暖意，一股寒气袭来，她整个身心紧揪起来，而她腹中的生命似乎也跟着打个哆嗦。

杨曼珠将纪成带进书房，两人面对面坐下。

杨曼珠：“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我能配合你做什么？”

纪成：“我决定收掉在省城的投资。”

杨曼珠点点头：“陈青青那边怎么收场？”

纪成：“这是我特地来问你的。省城的人情世故我不在行。”

杨曼珠：“你有没有考虑过，让莲花村接盘？”

纪成：“莲花村早想直接投资通安区的开发项目。他们的钱不干净，陈青青做金融出身，绝对不会答应。”

杨曼珠：“大陆还是我们按计划继续投资，我们将香港的控股公司卖给他们，莲花村间接控股光明制造。陈青青即将调任副省长，这段时间只要平稳过渡，她明面上不会反对。”

纪成释然的轻拍座椅扶手：“你去和连祖辉谈。”

杨曼珠放下刚才的正经，嘟起嘴，扭过头去撒娇说：“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指使我做事了。”

莲花村祠堂里，连祖辉品上一口自己新泡的肉桂，温润的茶汤让他滋生出飘飘若仙的幻觉。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他听出是女人的脚步声，迅疾起身，走到祠堂大门前。大门敞开着，迎接杨曼珠的到来。

杨曼珠走到祠堂大门外，见连祖辉背着手站在祠堂天井正中，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

连祖辉：“来啦。稀客稀客。”

杨曼珠：“连村长，我们还是去村委办公室谈吧。”

连祖辉一愣，问：“这里挺好的。”

杨曼珠摇摇头：“隔墙有耳。这次就我们两说话。”

连祖辉沉默的点点头，走出祠堂头前带路，两人向村委办公室走去。

两人离开后不久，白慧兰从老地方转出来，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空空荡荡的祠堂庭院，迈着小碎步走到茶桌边，拿起冷掉的茶水将就的润润嗓子，悻悻地离开莲花村回区政府去。

明镜湖边，纪成坐在一片树影下安静的垂钓。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有段时间，这期间有那么几条小鱼上钩，他却眼睁睁等到小鱼逃脱开了再重新上饵甩竿，以至于安在湖边的网兜里除了清澈的湖水空空如也。

一辆银白色商务车在他的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陈曦从车上下来，轻轻的走到纪成侧后方，小心翼翼的喊一声：“纪总。”

纪成扭头看看陈曦，并未起身，向陈曦点点头，玩笑说：“听说你换了个阿根廷公民身份，Olivia Hussey，我该怎么称呼你？”

陈曦尴尬的笑笑：“您还是叫我陈曦。”

纪成：“光明制造这段时间亏了你在维持，既然你有了合适的新身份，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你来担任。”

陈曦受宠若惊的绽放出夸张的笑脸，正要向纪成表忠心，纪成接着说：“接下来说的，三年内你必须保密。”

陈曦诚惶诚恐的点头答应。

纪成：“公司的控制权决定卖给连祖辉，董事会给你一个席位，其他董事连祖辉安排。公司的美国上市计划不变，由我们负责完成财务和资本市场的全部工作，你做好你该做的，上市变现后要去哪里由你自己决定。”

纪成正说间，一条大鱼上钩。大鱼试图挣脱，纪成全神贯注使尽全力抓住鱼竿和大鱼僵持好一阵。

大鱼在湖面上释放出一个接一个巨大的浪花，而陈曦却依稀看到那年自己的老板老庄在明镜湖心快速沉入湖底时绝望而拼命地挣扎，就像这条逐渐精疲力竭的大鱼，只剩下在湖面上搅起缕缕涟漪。

纪成本要将这个难得的战利品放入网兜，看一眼身后仿佛在梦游的陈曦，亲切地说：“今天运气真好，这好运送给你。”

陈曦定了定神。怯怯地看着还在挣扎的大鱼，意味深长的摇摇头：“既然送给我，就麻烦您放生了吧。”

水花溅起，大鱼回到明镜湖，眨眼不见踪影。

纪成收拾好渔具向银白色商务车走去，陈曦没有跟上，直直的站在原地目送纪成上车。车门打开，陈曦这才认出，副驾驶的位子上居然是杨曼珠。她使劲回想自己在路上有无说什么不该说的，不禁的两腿发软。

纪成上车后，向陈曦招招手以示道别。车子发动，纪成问杨曼珠为什么不做到后面来，杨曼珠只说一个朋友病了，要半路下车去医院看望。

医院的ICU里，杨曼珠坐在病入膏肓的肖安邦床边。肖安邦自从上次被送入医院后持续接受治疗，但无论夏焱从各种渠道弄到多么昂贵的药物或实验药剂，肖安邦病情并未好转，所有人只能眼见她一点点接近人生终点却束手无策。夏焱今天告诉她，肖安邦真的快不行了，杨曼珠一定赶来见上最后一面。

肖安邦颤颤巍巍的伸出枯槁的手握住杨曼珠白皙的手，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艰难问：“死了？”

杨曼珠：“当我面死了，但我怀了纪成的孩子。”

肖安邦期盼的看着杨曼珠断断续续缓慢的说：“苍穹之下无人能幸免，除非自己就是天。”

杨曼珠感到一股暖流从肖安邦的掌心传导到她的手上，流过她细长的手臂抵达她的心，从她的心间向全身蔓延开来。

杨曼珠凑到肖安邦耳边坚定地说：“天有多高我飞多高。”

肖安邦最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安详的闭上眼，心电检测仪发出“嘟嘟”的报警声，一群医生护士跑进来给肖安邦实施抢救。

杨曼珠配合的退出ICU，回身看见肖安邦懒洋洋的紧随其后来到过道，闲庭信步的向过道尽头落地窗散发的光亮走去，最后淹没在那明媚的光亮里。

夏焱赶到医院，看到满面哀容的杨曼珠心里一颤，他对肖安邦的死早有心理准备，可直接面对决定离开大陆的杨曼珠时却是百感交集的心有不舍。

杨曼珠：“肖姨走了。”

夏焱沉重的点点头：“你什么时候离开？”

杨曼珠：“安葬完肖姨我就走。”

夏焱：“你真的和他？”

杨曼珠直接打断：“这是我的选择。”

夏焱彻底沉默，突然间他拉住杨曼珠，杨曼珠心感不妙，但还是跟着他闪入消防通道。消防通道里，夏焱试图靠近亲吻杨曼珠，杨曼珠一退再退，直到直挺挺的靠在墙上，她实在躲不过，轻轻的一巴掌打在夏焱脸上。

夏焱愣住，苦笑着后退一步，目送杨曼珠快步离开消防通道。

走出消防通道的杨曼珠一刻不敢停留，她迅速走出医院，医院外，李亮亮在车里等候她多时。杨曼珠上车，李亮亮发动车子，一路向茶社开去。

两人进入茶社，李亮亮迫不及待的问：“你就不能不走？”

杨曼珠叹口气：“三年后再见吧，那时候曼华实业的全部地产项目也都结束了。”

李亮亮低头喃喃：“孩子想你了怎么办？”

杨曼珠上前一步环住李亮亮的脖子：“你会是个好父亲，不要让孩子失望。”

李亮亮：“曼珠，如果可以，我愿意一起照顾你肚子里的。”

杨曼珠：“如果日后你想回县城就带孩子回去吧。”

李亮亮着急的问：“那你呢？”

杨曼珠软软的靠在李亮亮的肩膀上，李亮亮慌乱的感到杨曼珠温润的泪珠落在他的坚实的胸脯，划过他的心，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李亮亮轻抚杨曼珠安慰道：“曼珠，我们都向前看。”

肖安邦和沙华的骨灰特地安排同一天同一片墓地安葬，陈青青以拜谒公安烈士沙华的名义远远看着肖安邦的骨灰在夏焱的操持下入葬。

杨曼珠由于现在身份特殊，并未出现在现场。李亮亮受她的委托分别为肖安邦和沙华献花。

陈青青和陈华东看到李亮亮进献的献花，不约而同的向远处看去。

墓地远处的高坡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没有放下。李亮亮献完花后，轿车启动，向省城机场方向疾驰而去。

“你就是李亮亮。”陈青青在一旁喊住李亮亮，脑子里却想到那个不争气的白慧兰几乎成了杨曼珠砧板上的鱼肉。

李亮亮转身正对陈青青，有些拘谨的回答：“我是”。

陈青青：“曼华实业的项目是市里的重点项目，如果遇到棘手问题或困难，你直接来找我。”

一旁的陈华东低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李亮亮：“她说三年后。”

那天后，歌舞升平十多年的88号宣布歇业，省城的晚上再也看不到它如真如幻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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